沉醉不知归路作者:肉书屋
两人的画面全被他看在眼里,脸上一阵燥热。韩成敖心生警觉道,“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拓跋扬笑道,“拓跋扬只是觉得殿内闷窒难当,出来透透气罢了。”
“你慢慢透个够吧,我们先走了。”韩成敖二话不说,拉起她就走。
“慢着,睿王妃。”拓跋扬也不着急,看着眼前结了冰的凌波湖,此时湖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自然也看不见雪冻的红莲。
“二王子还有何指教?”
拓跋扬悠悠道,“指教不敢,方才君臣行诗酒令,豫王爷吟了一句‘红销碧落相留难,莲花不知莲心苦’,睿王妃知道作何解吗?”
她脚下一顿,“豫王爷高才,小女子不敢误揣。”
拓跋扬轻笑,“像睿王妃这样的妙人也不知何解?”
此时天际亮起一朵盛大的烟火,短暂的明灭间,她想起来了,韩煜齐曾说过要把满湖的荷花换成红莲,等到来年盛夏她便能看到满湖红莲开放的景色,可惜,还是错过了一个开放的季节。
她回头矜持一笑,“听着不像豫王爷这样的人物作的,倒像女子的苦闷之作,改天臣妾再向豫王爷请教一二吧。告辞了。”
“睿王妃,此情此景倒让我想起家乡来,一时技痒,想吟上一首思乡之作,王妃不会见怪吧。”
看来拓跋扬不打算罢休了,她倒生出几分好奇来,这人从去年起便盯了她良久,设了诸多的局,在迭嶂谷也说过不少似是而非的话,她没忘记刚才拓跋扬在众人前如何诸多挑衅,这回又来故弄玄虚,她倒要看看他能生出什么幺蛾子来,冷笑道,“我若说不,王子便不吟了么?”
拓跋扬仰头大笑,“我说过,我的心事只有睿王妃可以分享。”
待笑声止住,拓跋扬清声高吟:“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拓跋扬声音高亢,音质浑厚,很有穿透力,她只觉脑子“嗡”的一响,浑身血液都冻住了,焰火绽开的爆炸声仿佛成一声闷响,连韩成敖的声音也仿佛从天上传来似的。
有人在心急地唤她,她仿佛当头泼了一头冷水,“拓跋扬呢?”她的十指抠在掌心里,以清晰的痛来证明自己是清醒的。
“走了。这人真是莫名其妙!不请自来,不告而别。”韩成敖发现她的不对劲,一握她的手,竟冰凉得吓人,“你怎么了?”
她才发现自己表现过度激烈了,试图朝他挤出一笑,“可能是有点醉了。”
韩成敖敏锐地嗅到不对,“拓跋扬吟的诗怎么了?”
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我……只是觉得这小诗虽然简单,但是简单中很见功力,嗯……感人至深,我听了也有点想家了……没想到一个拓跋人也能做出这样的好诗。”
韩成敖不以为然,冷笑道,“这首诗出自子坞先生《椽子传》第六十八章第四首第六行中的
‘床前明月光,相对枕愁眠。
疑是地上霜,露披绵复延。
举头望明月,明月千万里。
低头思故乡,今夜谁补衣。’
拓跋扬竟也是个有见识的,每行抽人家一句,手法如此拙劣,也敢不知臊地称是自作的?”
她神情更古怪了,半响,木然道,“是……吗?”
“我向来过目不忘,自然不会记错半个字。”
她低头不语,韩成敖酸溜溜道,“他的诗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我就算不会作诗,也断不会剽窃他人之作。”
“你……似乎对他有成见?”
“我跟他上辈子有怨!我一见到他就来气,尤其是他打量你的眼神……我总觉得似曾相识,似乎在谁身上也见过。”
她强自一笑,“你不是过目不忘的吗?要是见过怎么会忘了呢?你答应我,以后无论他怎么撩拨,都不要轻易上了他的套?嗯?”
他双肩垂了下来,耷拉着脑袋道,“我连你也打不过,还学不乖吗?要是我真的跟拓跋铭打上一架,这会说不定早就躺着回去了,不知道要在宫里休养到几时,你又要难受了。”
她但笑不语,抬眼看天,夜很深了,烟火早黯了下来,喧嚣陆续散去,厚重夜色密密地压了下来,天际最后一丝暗红隐进云层里,明天大概又一场风雪要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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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不速之客
更新时间201171710:40:45字数:3330
福诞宫内,四角安置的紫金铜炉使得室内温暖如春。
今儿是大年夜,宫人都在过岁,惯例是今夜无人入眠的。闹腾了一夜,韩成敖愣是不肯睡,喝了半碗醒酒汤,反而小孩儿心性起,硬是要跟她一道包饺子。包饺子是民间习俗,宫人一般是不沾手的,不知他从哪里起的兴,她觉得好笑,问他为什么也不肯说,不过静妃是江南人,大概是她那里听来的吧。
他包得乱七八糟,竟也沾沾自喜,还逼她非吃了他溃不成军的成品不可。
“怎么会,怎么会没有呢?”
“有什么?”
“难道你没吃里面的珍珠?”
结果是,他为了非要让她吃到珍珠,把饺子全部开膛,看着她把有珠子的饺子吃下去才满意作罢。
“怎么了?”
“有……两颗。”她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朝他摊开手心。
等忙完一通,韩成敖坚持要和她一道守岁,然而没到后半夜,便睡意翻涌,眼皮打架,终究撑不住。
施玥儿叫人把他弄回房里去,退了所有人,心事满腹终究无法入眠,起来一人独坐,等到后半夜,喜公公才回来。
她看了床上的韩成敖一眼,轻声道,“公公,外面说话。”
喜公公随她出去,未带她开口,躬身道,“王妃放心,施小姐安置妥当了,只是她激动得很,公公只得让人绑着她,不知王妃要如何处置她?”
公公脸上横着几道新鲜抓痕,她一见就知道他的差不好办,知道事情办妥了,她稍稍舒了心,道,“公公辛苦了,不知公公有何办法把她送出宫去?”
公公闻言颇为惊讶,随即为难道,“施小姐说是舞姬,其实还不是要献给皇上的,当主子当奴才,皇上才做得了主,若皇上瞧不上,那也只能配个宫女的差使,断没有出宫的道理。”
她担心的果然发生了,眉头一皱道,“公公在宫里也等于半个主子,竟然送个人出去也没办法?”
喜公公白净的脸皮泛起了红,“是公公无能。”她又笑道,“公公,我知道想的做的,都是为我好,但公公未免思虑过多了。”
“此女是个祸根,不值得王妃为她扮恶人。”
“公公口中的祸根可是和我血脉相连呢。”
“公公不敢。”
公公自然不敢含沙射影,他一心只有韩成敖,以他喜为己喜,他恶为己恶,信服她,也只因为她是韩成敖信任的人。
喜公公闻言嘴角动了动,似要说什么,终究什么没说,又把头低下去。“这几天有批宫女就要放出宫去,公公倒是把施小姐安插进去,只是她不肯配合,公公也没法子。”
她想了片刻,“你派个可靠的人去找施子珩,把事情告诉他,叫他来接人,施琏儿若要闹,就一直绑着她,绑也要把她绑出宫去。”
送走公公已是四更天,万籁俱静,外面偶尔有夜枭啼叫的声音,“呀”的一声飞离枝头,清晰得连雪簌簌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一桩事了,一桩心事又上头。拓跋扬一切诡异行为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她不知自己哪里露了破绽,一直以来拓跋扬竟都在暗中偷窥、试探她,想起她就觉得毛骨悚然!
她心里像有几百只爪子在挠,恨不能冲到拓跋扬面前问个清楚,然而她又清楚拓跋扬绝对有鬼,故意放长线,就等她找上门去,他在偷窥她,她何尝不是在偷窥他,敌友未分前,她总不能巴巴上门认亲。她心里还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万一真只是个巧合呢?可是真有这么巧的事吗,一连串的巧合还叫巧合吗?
百般心事,注定只能由它烂在心里,好不容易把乱跳的脉搏压下去,她起身,拐进卧间里。卧室里布置得堂皇华丽,中间一张紫檀雕花大床,隔着一层红色幕帘看去,暗红绡纱帐从床顶一直垂下来,让她依稀记起她和韩成敖的婚床来。
床上躺的人从纱帐里透出影子来,她撩起最后一层纱帐,便看到一个绝不该出现在此的人!
“丫头,再揉眼珠子都掉了。”不速之客笑嘻嘻地提醒她。
“师……师傅?你怎么进来的?”施玥儿差点没叫出声来。但见这人白色搭褂,青灰棉裘,外面一件半旧大氅,露出好几处乱糟糟的皮毛,脚蹬一双青布鞋,斜依着床头,摇着乱糟糟的胡子,笑眯眯地看着她。这人她怎么可能认错?
她才从卧间出来不久,怎么可能有人在她眼皮底下进去?别说福诞宫数重庭落,层层禁卫森严,光是这皇宫高墙,他怎么进得了?
一灯白了韩成敖一眼,没好气道,“你当谁都跟这小子一般不济事么?”
她不由朝韩成敖望去,只见他眉睫轻阖,呼吸平稳,嘴角微微上扬,不知在做什么好梦。
一灯从鼻孔里“哼哧”一声,“放心,这小子还死不了。”
她红着脸收回视线,讷讷道,“师傅,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你们两个小马猴有没有翻了天。”
她一听忙凑过去,“师傅是来看周易的?”
一灯“嘿”的一声道,“丫头是想说,老头子终于知道要好生管教徒儿了吧?”
她干笑了两声,“我不是这个意思,许久没见,我心里也是想念得紧,今日一见,知道你老人家老当益壮得紧——唔。”
一灯老道出手竟是闪电一般快,一把揪住她的喉咙,一手扣住她手腕,不知往她嘴里塞了什么。
等她反应过来,什么味也没咂出来,那东西已经吞下去了。一灯又恢复好整以暇的样子,拂拂了衣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她瞠大眼睛,“师傅……你让我吃了什么?”
“吃了就是,你还怕为师的害你不成?”
他老人家不会又炼成什么药,拿她来试药吧?她浑身汗毛竖了起来,强笑道,“师傅自然不会害我,我总可以知道我哪里生病吧?”
一灯淡淡道,“为师记得早就警告过你,丫头体质偏寒,底虚气薄,不能受寒。”说着他一手把上她的脉搏,道,“本来就是个多灾多难的身子骨,竟然还无半点自觉。去年十二月,丫头受过一次风寒,愈后再患,三个月前一次,一个月前,丫头因寒气侵骨,差点丢了小命,十天才缓过来,我可说对了?”
她慢慢回忆起来,一灯说的竟是一点不差,这副身子的确常常感冒发烧,比她从前差多了,她从前顶多也就偶尔胃造反。
“你这辈子的病根子算是落下了。”一灯摇头叹气。“你以前老是怨我把你当药罐子,要不是为师当日用药给你吊着,你的小命早就被阎罗小鬼勾走了,要是你当时跟着我好生调养,说不定我还能保你个三五年,现在?啧啧。”
她眼皮忽地一跳,以她的感觉,这具身体的主人绝不是个弱质纤纤的女子,也从没听说过有什么打小落下的病根,难道都是自她来了才这样的?
“师傅,你是说我……活不长了?”
“那倒不至于,你也不看看你的师傅是谁,刚才让你吃的,便是续命丹,可保你小命无虞。”
“真的?”她想从一灯脸色看出半点夸大其辞的端倪来,可是他难得的一脸严肃,不到她不信。
“不过为师得警告你,丫头若再受一次寒,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那……我还能活多久?”
“天命所定,天命到时你便知道了。”
一灯又摆出算命时的一副高深莫测来,她牵了牵嘴角,每当他摆出这副阵势,那便是三分真,三分假,三分唬人。忽地想起被他一打岔,差点忘了正事。“师傅,周易知道不知道你来了?”
“师傅,你的好徒儿把朝廷上下搞得鸡飞狗跳,现在满朝人心惶惶,只求自保,政事都乱了套,这些你难道都不知道?”
一灯闭目养神,闲闲道,“我当然知道,天是这兔崽子捅破的,让他自己补去。”
她急了,“他对当皇帝根本不上心,让他这样胡闹,苦的还不是百姓?只有师傅你才阻止得了他,你不能撒手不管啊。”
“丫头,你倒是看得透彻。”一灯双眼微阖,再睁眼已是炯然有神,微笑道,“不过,能阻止他的不是我。我也不瞒你,我和易儿打了一次赌,我输了,因此他有一年时间做他想做的事,这一年内,我绝不干涉他。”
“一年后呢?”
“一年后,不管成与不成,他都要随我回千寻山。”
原来他耍够了便要撂挑子走人,可到了那时乱摊子谁来收呢?她有气无力道,“那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一灯翻翻眼皮,“还不是因为那疯丫头。”
她恍然大悟,“施琏儿是你弄进宫里来的?”
一灯颔首笑道,“没错。”
“你早知道她进宫是为什么,还把她送进来?”
“她说只要我把她弄进宫来,以后就不再缠着我。”一灯哈哈大笑,“不是还有丫头你么,丫头没让我失望,一物降一物,果真是太有意思了,哈哈哈。”
一灯顺手把包袱甩给他的徒儿,没想韩慎“顺手”又把她送出去,这两师徒把施琏儿当皮球一般踢,可怜她夹在其中,尽是唱黑脸。
她没好气道,“我要把她送回去,你不要插手。”
一灯敛了笑意,“那疯丫头心还不算坏,只要她以后不缠着我,我也不打算为难她。”
说道,他撩衣起身,回身看了好睡正酣的韩成敖一眼,“这混小子果真还是毫无长进,你告诉他,下次我要跟他再下一盘,他若是赢不了,我便把你带到他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丫头,我走了。”一灯哈哈一笑走出去,她忙跟出去,正想说领他出去,只见他移影换步,她只感门面一阵凉风拂过,又听得外面枝头一阵窸窸窣窣,再抬头,哪里还有影儿?她傻在原地,他这样的身手,怎么连施琏儿也摆脱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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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行之不易
更新时间201172023:43:32字数:2711
施玥儿盘算着接下来拓跋扬会找上门来,不料他倒能沉得住气,再没露面。拓跋王有意年后打道回府,一场大风雪正好让行程耽搁了下来。
年后初三,祭天大典上,文武百官、太监宫女、内廷侍卫从祈天坛太白门一路站到倚天门,幡幢林立,旌旗招展,各式仪仗器物也是蔚为壮观。至辰时,“当——当——当”三声鸣钟响过后,队伍缓缓行进,一直到祈天坛,鼓乐震天,仪式开始。
历朝皇帝极为重视祭天,一切事宜极尽繁琐之能事,皇帝及百官从初一起便要斋戒三天,以此诚心向天祈求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可是此时如果留心看百官,便会发现他们脸上表情都有说不出的古怪,因为此刻祈天坛之上、百官跪拜的皇帝正两腿哆嗦地走来,登台的时候,差点没一个倒葱栽下来。人人心知皇帝荒唐,但万想不到皇帝竟能荒唐至厮,如此重要的仪式,竟然找个太监来当冒充。岂止不把列祖列宗放在眼内,简直是连苍天也不放在眼内!
百官尚且敢怒不敢言,自然也不到施玥儿置喙。接着还要祭皇陵,一连串繁文缛节下来累得她腰酸腿痛,能完事便大吉,哪有心力计较跪的人是谁。
好容易万事告毕,次日便有内廷大臣上谏,睿王爷王妃居住宫中不合礼法,请皇帝让二人搬离宫中,以正宫纪。二人于是顺势前去请辞,得到的答复是皇上一早去了行山狩猎,福公公传皇帝旨意,特许二人无需请旨便可离宫。
这结果着实出乎施玥儿意料之外,皇帝这么爽快答应,倒让她准备的后着派不上用场了。
尽管诧异,施玥儿倒不打算为了弄清楚韩慎葫芦里卖的药留下来。初五一早,她便着人准备出宫。
快收拾完毕的时候,喜公公满头大汗跑进来,怀里不知抱着什么,“王爷,你看看,我可找着了,这群没眼色的奴才竟把先皇的宝贝扔在库房里。”
原来韩成敖一直在找的竟然是绿绮,她和这把琴真是渊源不浅,去年一曲“绿绮”,不知是她的劫,还是她的缘。她从公公手里接过来,琴身蒙尘,弦音有些走调,调了调弦,轻轻拨弄,时隔一年,她几乎忘了怎么弹。喜公公提醒道。“王妃,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韩成敖时而看看绿绮,时而看看她,也有些痴了,她知道他想起了静妃,也想起去年年夜宴上的情景。她忍住弹下去的欲望,把琴收起来,对韩成敖笑道,“也对,我们走吧,别让他们等久了。”如今她就在面前,看得到她对笑,他牵她手,她不再避开,他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韩成敖也笑,“对,我们回去再弹,只弹给我听。”
内宫不得驱马,因此得走上一段。今年雪似乎格外的多,宫殿覆盖着厚厚白雪,像胖乎乎的白面馒头,青瓦石道的积雪早有宫女清理过了,枝头偶尔有积雪下,正是最冷寂的时节,深宫里空空落落,连个人影也不多见,显得倒像某个人荒凉的地方。
刚出福诞宫门,施玥儿便注意到一个瘦弱的青衣小丫头,左顾右盼似乎在等着什么。
那小丫头一见她,便急急迎上来,跪下便道,“睿王妃,太……太后有请。”
施玥儿听到这个“字眼”颇为诧异,“太后要召见我?”
先皇在世时,嫔妃多如牛毛,韩成敖连哪一个是韵妃也不知,所以对这个太后也是毫无概念。韩成敖眉一挑,“我们都要走了,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让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