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奴婢奉太后之命,请睿王妃过去清沁殿。”
施玥儿见那丫头穿得单薄,鼻头冻得通红,不禁生了几分怜惜,“你是太里的人?”
那丫头怯怯道,“是,奴婢叫碧玉。”
韩成敖冷下脸道,“你回去禀告太后,我们就要回去了,就不叨扰太后修佛了。”
那小丫头不知是吓的,还是冷的,小小的身子瑟瑟抖着。施玥儿瞪了他一眼,对那小丫头宽慰一笑,“我们进宫以来,还不曾向太后请安,已经是大不敬了,今日竟然让太后派人来请,我和王爷实在惶恐,你先回去告知太后,我随后就到。”
碧玉迟疑着,她一再保证,“去吧,我跟王爷说两句就来。”小丫头这才大喜,匆匆答应一声,便去了。
韩成敖皱眉道,“偏偏这骨节眼上叫你去,难道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她解释道,“太后毕竟是太后,正因为我们就要走,更不能让人抓到错处啊。”
韩成敖勉为其难道,“那好吧,我跟你一道去。”
“不可以,你忘了,清沁殿是太妃们住的地方,你一个王爷没经传召,怎么可以进去呢?”太妃的待遇不比打入冷宫好多少,除非死,否则终生不得外出,等于冷宫里殉节。
她说的半真半假,韩成敖不疑有他,只把双眉一拧,“不行,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我们现在就走,走得天高地远,管她太不太后。”
“有什么不放心的?太后从不问宫事了,难道她一个修道之人还能吃了我?”最多碰上几个太妃,听一些难听,这些她自然不会说出来。
她拉住他的胳膊,便把他往回推,边笑道,“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不着急这一时半会,我去见了太后,把事情处理好了,以后便可以无牵无挂了,我答应你,最多两个时辰就回来。”她伸出两根指头。
“不行,一个时辰。”他把她一根指头掰下去。
“好吧,就一个时辰,你等我回来,这一个时辰内,你可不要闹出事来啊。”
他闷怏怏的。“你说得好像我离了你的视线就到处闹事似的。”
他的前科太多,她想想还是不放心,她回头又嘱咐几句,让公公留下,只带乞巧过去。
“我走了。”再说下去他又要死活跟她一起去了。韩成敖突然追上几步,把她扳过来,却一声不吭了,她用询问的眼光看着他,等他又怎么变卦,许久他闷声道,“是你说的。”
她一时跟不上思路。“我说了什么?”
“不要闹事?”
他皱眉。
“一个时辰就回来?”
他拉长了脸。
“我到底说了什么?”见他一脸郁卒,她很认真回想了一下,终于在他变脸之前,带着笑意,望进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是,是我说的,我们有一辈子,不着急一时半刻。”
喜公公又帮衬着说了一番话,这才把韩成敖暂时地按捺住了。等他回去后,她问道,“公公,刚才那个丫头可是太后的人?”
“是,这丫头别看年纪小,自太后还是更衣之时便跟着她了。宫里找个靠得住的主子不容易,找个靠住的奴才更难,这丫头算是难得。”
施玥儿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要是有人来,你就说我们向太后请安未归。一切多担待些。”
“王妃,会不会有诈?”公公欲言又止。
“不会,太后要不是真有什么紧急的事,不会趁着皇上不在宫中才叫我过去。若一个时辰后我还没回来,你就带王爷过来吧,我们在清沁殿外面会合。”
叫碧玉的小丫头并没走远,欢喜地在前头带路,不多久便到了,清沁殿显示着久经年月的衰败来,说是宫殿,更像一间佛堂,因为地处偏僻,又有参天的树木遮挡着,显得很是幽森。
殿内有三重院落,皆是灰墙青瓦,沿路种着稀稀落落的竹子,被厚重积雪折得东倒西歪。碧玉把她领进一个竹盖的屋子里,里面倒是干净,布置像个庙堂,正中供着一尊玉佛,左右两座烛台,照得玉佛面上似荡漾着某种神秘的微笑。屋内除此以外,别无一物。乞巧好奇地问她,“小姐,这就是太后住的地方?怎么连个炉子都没有?”
佛前蒲团上坐着一个女子,穿着灰色的佛袍,灯火勾勒出单薄的背影来。施玥儿不答她,轻声道,“乞巧,你在这里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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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托孤
更新时间201172414:06:36字数:2512
“你来了?”
跪着的女子起身,拿过她面前的一个烛台,放得近些,挑高灯芯,接着明亮了些的光线,施玥儿才看清了眼前这女子。
太后比以往憔悴许多,袍子显得过于宽大,一串念珠在手腕上空落落的,不过才三十左右的年纪,额头上已有皱纹侵占,看来这一年来潜心修佛并没有让她解脱宫中的是非。
施玥儿欠了欠身子,轻声道,“给太后请安。”
太后凝视她半刻,苦笑道,“快别这样叫我了,这一声‘太后’,自己听着也可笑。”
她找不到什么好话来安慰,只得道一声好,太后笑道,“一年没见你了,你过得好吗?”
“很好。”她低声道,“你好吗?”
太后望着面容安详的玉佛,轻叹道,“我也好,如果日子就这么过下去,我无半点怨言,可是我要的这么少,他们也不肯成全我。”
她黯然道,“我答应过会保住十皇子……是我对不住你。”
太后凄然一笑,“我不怪你,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这一年来我日日参佛,也悟出一点道理来,一切大概是命,逃也逃不过。她怔怔地站在原地,太后朝她走近两步,佛袍在地上拖出“窸窣”的声音,道,“你知道我为何叫你来吗?”
她不知为何心下一沉,只等她把话说下去。
“你跟我来吧。”
“去哪里?”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她倒退一步,怔征道,“太后?”
“不是你想的那样。”太后温和一笑。
她震动地看着太后,谁说这个女子懦弱无心机?她把自己放在谁都能践踏的位置,正是如此,她把一切看得比谁透彻。
太后并没有把她往外领,佛像后面有个暗门,因为光线很暗,加上有帷幕遮挡,不留意发现不了。
里面的光线比外面更暗,没有点灯,只有天窗一束光照进来,投下长长的光影,靠近床的位置有一张半小的床,那束光正照在床上。太后拿了灯进来,放在烛台上。
她震惊地看着床上躺着小小的身子,“他是……十皇子?”
太后轻轻颔首,走过去抱起十皇子瘦骨嶙峋的身子,爱怜地抱在怀中。
“这是怎么回事?”她仍是不敢相信。
太后轻抚着他的背,慢慢道,“当时的情形你还记得吧,豫王自身不保,却早为十皇儿安排好了,他安排皇儿驾崩,却把人偷换了下来,所以才留下我儿一条性命,我让你来,就是想让你知道,你没有负我所托。”
她是真心为太后高兴,“十皇子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是啊,豫王爷为你一句承诺,做到这个地步也确是不容易了,不然今日也不会横生出这般多枝节来。””
她心下百味陈杂,不愿意在这个话题逗留,转而问,“十皇子怎么了?”
“他只是睡着了。”太后一怔,慢慢把十皇子放回去,十皇子一沾床,便像要保护自己似的把身子弓缩成虾状,太后替他捋直身体,拉过被子替他盖好。
“睡着了?”她走过去,被窝中露出十皇子的小脸来,可不是睡得香甜?不管现实有什么惊吓,睡梦里总是安好的。
太后坐在床边痴痴地看着十皇子,双臂无意识地轻轻摇晃,像在摇着空气做的摇篮一般,“我生皇儿的时候难产,折腾得太久,所以他生下来脑子便不如其他孩子灵活,我们母俩也受尽欺凌,不管在别人眼中他是不是傻子,我生他的时候,是拼了我的一条命的,他生下来了,我便要拿这条命去护他周全。”
再怎么懦善的女子,一旦成了母亲,都会变得坚不可摧吧。她想起自己母亲的脸,不觉眼眶湿润,轻声道,“其实你能保护他的。”
太后怅然地笑了笑道,“我原本是个洗衣奴,连伺候主子的资格也没有,是先皇一场意外临幸,我才落得今日的处境,好不容易皇儿平安生下来,还是个痴傻孩子,他出生以来,先皇抱也没抱过他,宫女丫鬟更是无不当他是孽障,昔日的更衣也好,如今的太后也好,在宫人眼中我们母子不过是个低贱的洗衣奴和她的孽障,你让我拿什么跟他们抗争?”
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无措地搓搓手,“那你打算一直这样不见天日地藏着十皇子吗?”
太后转头看她,眼中泫然欲泣,忽而抓住她的手道,“宫中的日子再苦,有他在我身边,我便心满意足了,可是我知道留着他,我这个无能的母后只会害了他。”
“那你要我怎么做?”
太后哽咽道,“我求你带他出宫,保他平安。”
她有些艰难道,“我的处境也并非安全……我只怕会连累十皇子。”
太后一把抓住她的手,两行清泪已是流下,“你可以的,先皇临终托孤,就是知道只有你才可以,我只求你最后这一件事,只要皇儿能好好活着,我就是死也愿意。”
其实不用她苦苦哀求,她如此拒绝得了一个母亲的心。
带十皇子出宫并不难,难的是她不断往自己的牵挂天平上增加砝码,她不知哪天是失衡的一天。
出了太后的居所,施玥儿找来乞巧,让她马上回去叫喜公公过来。算算时间,还不到一个时辰,应该来得及,于是便进里面等。
公公一接到消息便来了,得知十皇子之事,惊得嘴都合不拢,得知她做了什么决定后,更是差点下巴掉地,“王妃,让公公说你什么好,这回可是揽下大包袱了。”
她如今也想不了那么长远,总得先带出去再说,公公本来不放心,此时才明白太后临行让她去的用意,长叹道,“本来带多一个人出去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怕王府人多眼杂,早晚纸包不住火。”
她明白公公话里的意思,于是道,“慧太妃舍不得我们离宫,赏赐了许多礼品,公公你再去调一辆马车来,把慧太妃的心意带回去吧。”公公无奈答应而去。
这样,她又免不了要到慧太妃那儿请安一番。慧太妃少有人探访,高兴得很,拉着她扯了好些家常,其他太妃闻风也赶来参加,她耐着性子陪场,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慧太妃赏赐了许多她用不上的东西,她笑着收下了。
她和乞巧一起回到福诞宫,刚好碰上脚步匆匆的公公,禀告一切准备好,马车可以起行了。
“待会我们先回施家。”她凝声道。她实在不愿再欠施子珩的人情,可是想来想去,也只有他能托付。
“咦?”乞巧奇怪道,“小姐,王爷呢?”乞巧一提醒,她便想起来了,以往这个时候,他都会兴冲冲地跑出来才对啊?
公公也奇道,“公公才离开一会儿,王爷保证过不会离开福诞宫半步的,爷是最坐不住的,这会也许在后花园里。”
她让乞巧带人去找,竟然找遍了后花园也不见人,“公公,现在什么时辰?”“午时一刻。”也不过晚了一刻钟,难道他连一刻钟也等不及,公公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跑去清沁殿了?如果是这样的话,算算路程,那她应该在路上会碰上他才对啊。
乞巧慌神地跑过来,“小姐,整个偏殿都不见人,会不会王爷藏起来,跟你闹着玩?”
韩成敖虽然有时任性了点,但他不会蛮不讲理的恶作剧,施玥儿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立即吩咐人,“我去问问守门侍卫,你们马上到其他宫里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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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骇闻
更新时间201172813:38:18字数:2615
公公前脚刚走,一个太监跑过来,边跑高叫道,“王爷回来了!”
乞巧惊喜叫道,“真的是王爷!”
“回来了?”施玥儿循着乞巧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韩成敖,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待他一阵风般冲到面前,她不客气地戳着他的胸膛,“你又跑去哪里了,你不是答应乖乖等我回来吗?”
韩成敖胸口急促地起伏,冷不防一把抱住她,“我们快回去!”
“怎么了?”她察觉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连抱着她的手臂也在轻颤,忙拉开他,见他跑得脸色半白,大冷天的竟然跑得满头大汗的。不由放柔声线道,“瞧你,我不是说一个时辰就回来吗?你等不到难道不会派人去问问吗?”
他听不到似的,只是催促道,“快走,我们快回家!”
“好好,本来就是在等你,我让其他人不要到处找了。”
她也无心问他去哪里了,任由他抱着,好不容易他的呼吸渐渐平静,忽然一阵急如骤雨的脚步声响起,一眨眼的功夫,她从他的肩头上,看见十多个禁卫将他们团团围住。
施玥儿当即从他的怀中挣脱开来,厉声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领头一个侍卫似有官阶,毫不畏惧大声回道,“请王爷王妃跟我们走一趟。”
“你们要反了是不是?”
“事关重大,两位执意不从,莫怪我们冒犯了。”
她冷笑道,“抓个奴才也要有理有据,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欺到主子头上去了!”
为首侍卫一愣,语气却客气了许多,“睿王妃,属下说事关重大并不是诳你,拓跋大王子遇刺身亡,正巧睿王爷刚从大王子的行宫出来。”他顿了顿,撩起眼皮朝韩成敖瞄一眼,“其中的内情睿王爷想必一清二楚。”
这个消息宛如晴天响雷,轰得她脑子“嗡嗡”作响。“什么,你、你说拓跋铭死了?”
“睿王妃,此等大事属下断不敢捏造,属下分管大王子的行宫一带,出了这么大的事,属下得负起职责来,望睿王妃大局为重才好。”
她茫然地看着韩成敖,手缓缓从他的手心滑落下来。
韩成敖突然狂吼出来,“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杀他!”
那为首侍卫当机立断道,“我们派人去通知皇上了,皇上很快便会回宫,事情到时便清楚了。王爷,恕属下冒犯了。”
一声令下,便有数个侍卫上来,施玥儿像被点了|岤一般,看着他们扭做一团,韩成敖毕竟不是宫中的禁卫的对手,三两下功夫便被制住,侍卫不敢伤他,几人合力把他手脚死死抱住。他双脚在半空中乱踢,乱吼着,“放开我,听到没有,我没有杀他!”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望着她,“你信我!”
他眼里的惊恐刺痛了她,她只能喃喃说出一个字,“我……”
“请睿王爷先行一步!”
她别过头去,避开他眸子里的痛楚,直到他的呼喊消失在门外。
“睿王妃也不能离开。”一个禁卫转向她,朝殿内做了个请的姿势。
乞巧从懵懂中缓过来,猛地挡在身前,“你们干什么?”
施玥儿拉下乞巧,“慢着,你先带我去现场看看。”那人面有难色,她冷笑道,“怎么了,你的意思不是我家王爷杀了大王子?我至少得亲自确认一下人是不是死了,等我确认了,自然乖乖回来让你们软禁。要是不放心,你们大可以跟我去。”
“这……属下职责在身。”
“别拿这个搪塞,还是,拓跋铭这会早被你们埋了?”
“属下不敢。”见她说得直白,禁卫反而不敢再发难。
“不敢就快带路!”
乞巧急得泪汪汪,“小姐,不要跟他们去。”
施玥儿安慰道,“没事的,你快去找公公,把所以事情告诉他,他会想办法的。”
拓跋雄等人住的行宫位于凌波湖的一侧,与内宫遥遥隔水相对。她赶到的时候,只听见行宫内哭声震天,十多个太医夹着脑袋在门口瑟瑟发抖。
一踏进门槛,最先看见不远处触目惊心的血泊。循着血迹,进入寝宫内,一屋子伺候拓跋铭的丫鬟奴婢哭成泪人,不知是哭从此再也无缘飞上枝头,还是哭自己会受牵连,一排大概是拓跋扬带来的贴身侍从,也是悲不欲生。
她发狂地冲上去,“让开,全部让开!”
拓跋铭的血几乎染红了整张床铺,不知是临死前看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眼睛睁得如灯笼一般,瞳孔放大,两颗眼珠几乎能从眼眶里蹦出来,额头上青筋一根一根跳起来,十分的吓人。心脏处,一把匕首没入,只露个纯金的匕首头,伤口处暗红的血还汩汩流着。血色浓黑,散发浓重的腥臭,只消一看便知匕首喂了毒。
她从没见过一个死人的表情可以狰狞成这样,乍起了一层鸡皮毛疙瘩。顾不得翻腾的恶心,俯下身来,翻看他的眼敛,检查他的四肢,也许是她的样子太凄厉,拓跋铭的随从竟无人敢拦她。
察觉到皮肤下还有一丝暖流涌动,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