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的苞米,是国家的财产,你可不能随便拿哦,送回仓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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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我没拿,我只是随便玩一玩,玩完了,我还会放回原地的!”
“嘿嘿,”老人和善地笑了笑:“你倒是鬼机灵啊,你是谁家的孩子啊,我
怎么没有见过你啊,嗯?”
“老张家的,我是张家的,”
“老张家?”老人狠狠地吸了口低劣的烟叶,一对昏暗的眼睛久久地盯着
我:“老张家?老张家,嗯,我咋没看见过你啊?嗯,”
我不再理睬他,再度溜进仓库里,我心有不甘,决意要把这穗玉米棒,偷回
奶奶家去,让奶奶一家人,吃顿饱饭,可是,怎么才能偷回去呢?
我握着玉米棒,扫视一眼空空如也的仓库,哈,有了,仓库的后墙,与奶奶
家的院子紧紧相连,后墙处有一扇呲牙咧嘴的破窗户,我顿时来了灵感,小手一
扬,沉甸甸的玉米棒嗖地一声,钻过破窗扇,飞进奶奶家的院子里。
我兴奋的蹲下身去,又拣起一穗,又如此这般地投过破窗扇,扔进奶奶家的
院子里,我越干越得意,一穗又一穗的玉米接二连三地投进奶奶家的院子里,看
到仓库里再也寻觅不到一穗玉米棒,我终于拍拍手上的灰土,欢天喜地的溜出仓
库,翻过土坯墙头,回到奶奶家的院子里。
我扯过爷爷背猪草用的柳条筐,将散落在院子里的玉米棒一一拾到柳条筐
里,然后吃力地拽拉着沉重的柳条筐:“奶奶,奶奶,”
“哎,大孙子,什么事啊!”
奶奶循声赶来,见我拼命地拽拉着装满玉米棒的柳条筐,奶奶惊讶地地望着
我,她又瞅了瞅生产队仓库的破窗扇,立刻明白了一切:“大孙子,”奶奶一把
夺过柳条筐:“这可不行,这是小偷做的事情啊!”说完,奶奶手腕一用力,非
常轻松地挎起了柳条筐,另一只手拉住我:“走,力啊,咱们给生产队送回
去!”
“唉,”我跟着奶奶,怏怏地走出院门:“奶奶,这点苞米,放到仓库里,
也没什么用处啊,人见人踩,毛驴子也啃,”
“那也不行,这是生产队的,放在那里,就是烂掉,也不能拿的,懂吗,大
孙子,”刚刚走进生产队的院子,奶奶便嚷嚷起来:“老杨包,老杨包!”
“哎,”脑袋上顶着大肉包的老人闻声迎了过来,奶奶将柳条筐放到地上:
“嘻嘻,老杨包,这是我孙子淘气的时候,扔到我家院子里的,我把它都送回来
了!”
“哈哈,”老杨包将吸完的大烟杆往裤腰上一别,粗糙的大手友善地掐拧一
下我的脸蛋:“小子,你不是跟我说,随便玩玩吗,怎么,都玩到你们老张家的
院子里啦,嘿嘿,好个淘气包啊!”
他又将头转向奶奶:“嗨呀,老张太太,你可够认真的,算了算了,这点破
苞米扔在那里也是烂掉,小孩子淘气,就拉倒吧!”
“那可不行,”奶奶不容分说地将柳条筐里的玉米棒,悉数倾倒回仓库里,
老杨包笑嘻嘻地瞅着我,问奶奶道:“这小子,是你什么人啊,以前,我咋没见
过呐!”
“哦,”听到老杨包的话,奶奶的脸上立刻浮现出自豪的神色,美滋滋地说
道:“老杨包,你当然不认识他,他是我大儿子的小子,我的大孙子啊!”
“啊——,”老杨包眼前一亮:“豁豁,就是,就是,就是那个念大书的,
留过苏的,大仓子的儿子?嗯,让我看看,让我看看,让我好好地看看!嗯,还
别说,真像他爹啊!”老杨包拍着我的肩膀继续说道:“嘿嘿,像你爹,真像你
爹,不仅顾家这点,特像你爹,翻墙头那灵巧劲,更像大仓子小时候,嘿嘿,”
奶奶与老杨包寒喧一番,便拉起我的手,回到家里,奶奶谆谆告诫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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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孙子,人,再难,再穷,也不能伸手偷别人的东西,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啊!”
“喂,”奶奶前脚刚刚迈进家门,身后传来阵阵喊声:“喂,姥姥,”我回
头望去,门外站着一个身材高大、英俊洒脱的男青年,他满脸堆笑,毕恭毕敬对
奶奶说道:“姥姥,今天晚上,大队要开批斗大会,姥姥,你可一定要参加哦,
可别像上次似的,说去,结果,点名的时候,就缺姥姥你家!”
“大侄,”老姑悄悄地拽了拽我:“他,就是队长,我的大外甥!”
“嗨,”奶奶苦笑道:“永威啊,上次开会,你姥爷突然犯了病,我倒是想
去,可是,你姥爷又是抽又是喘,外孙子,你说,我敢离开家么?”
“姥姥,”奶奶的外孙子队长一脸难色地说道:“姥姥,姥爷有病,你离不
开家,就派我舅去呗,这次,可一定要准时参加会议哦,公社有了新规定,不参
加生产队组织的革命活动,年终是要扣工分的啊!”
“姥爷,”大表哥走进屋子里,关切地问候着爷爷:“姥爷,你的身体最近
可好哦?”
“嗯,还行,”土炕上的爷爷板着枯黄的病脸不屑地对外孙子道:“哼,你
们这些人啊,没正形,就是没正形,一年到头,什么正经事也不干,不是练唱
歌,排舞蹈,就是开批斗大会,唉,啥人能架住这么折腾啊?打死我也不信,整
天介扯着嗓子唱歌,扭着屁股跳舞,举着拳头喊口号,就能吃饱饭,穿暖衣服,
过好日子?唉,真是没正形啊,这可怎么办呐!”
“唉,”大表哥叹了口气:“姥爷,我也是没法子啊,上级有精神,”
“嘿嘿,”我与老姑站在外屋,我以挑衅似的口吻对老姑说道:“老姑,你
不是说,队长是你的大外甥么,你敢叫他么,我听听!”
“哼哼,”老姑冲我撇了撇嘴:“大外甥,大外甥,”
“哎,”大表哥果然应答道,然后,向我们走过来,脸上带着些许可怜的卑
微:“老姨,有什么事么?”
“没,没,没什么大事!”老姑冲我自豪地一笑,对着大表哥指了指我:
“大外甥,这是你表弟弟!”
“哦,”大表哥点了点头:“老姨,我知道了,我妈跟我说过了,小表
弟,”队长大表哥亲切地掐了掐我的脸蛋:“哪天到大表哥家串门去,老姨,”
大表哥非常礼貌地向老姑告辞:“老姨,我得走了,我还有事!”
“去吧,去吧!”老姑得意地摆摆手:“去吧,去吧,忙你的事去吧!”待
大表哥走出屋外,老姑一脸得意地对我说道:“怎么样,大侄,你大表哥虽然是
队长,在生产队里再怎么厉害,可是,一到了我的面前,也得规规矩矩的,嘻
嘻,谁让我是他老姨呐!”
“嗨嗨,”奶奶打断还在喋喋不休的爷爷:“老头子啊,你就少嘞嘞几声
吧,还是寻思寻思,让谁去开会吧,你没听你外孙子说么,不去,要扣工分
的!”
“哼,”爷爷忿忿地说道:“爱谁去谁去,反正,我是不去!”
“你,这个该死的老头子!”奶奶虎着面孔嚷嚷道:“你,这也叫一家之
主,什么事情也不肯出头,唉,这也叫个大老爷们!”
“我看不惯!”爷爷坚持道:“我就是看不惯,没正形!”
“妈——,”二姑插言道:“我爹不愿意去,也别难为他啦,还是我去
吧!”
“唉,”奶奶指着爷爷一脸不悦地嘟哝道:“你呀,你呀,你的书算是白念
了,什么看得惯,看不惯的,这与你一个小草民有什么关系?你看不惯,就让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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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出头,孩子才多大啊,万一碰到点什么事情,后悔都来不及。
你忘没忘,土改那年,斗地主,你不去,就让大仓子去,那天晚上,大仓子
开会回来,一宿也没睡好觉,一闭上眼睛就乱喊乱叫:我怕,我怕,我怕,看到
孩子吓成那样,我也一宿没睡觉,就那么抱着大仓子整整一宿。
我问他:大仓子,你怕啥啊?你没听到孩子怎么说的么:妈——,我怕,他
们可真狠啊,把地主吊在房梁上,把裤子扒下来,往死里打,一边打,一边问他
:你家的金银财宝都藏到哪去啦,地主说:没有啦,没有啦,我什么都没有啦,
都让你们给没收啦。可是,他们不信,还是往死里打,最后,只听扑哧一声,从
地主被打烂的屁股里,哧哧哧地窜出臭哄哄的稀屎,……”
奶奶越说越激动:“你啊,你啊,你啊,什么大事小情都不出头,全是大仓
子的事,分地的时候,工作组让每家派一个人,拿着四根木头橛子,这事,你也
让大仓子去,工作组长领着大伙走到地头,手榴弹一扔,轰的一声,大伙便开始
往地里跑,找到合适的地方,便钉橛子占地,可是,大仓子太小,根本跑不过那
些个大老爷们,结果,好地都让人家给占完了,大仓子只占了一块谁也不肯要的
涝洼地!”
“哼,”爷爷依然振振有词:“我就是看不惯,我就是不去,这就是没正
形,哼,……”
“妈——,”姑姑拽了拽奶奶的衣袖:“都别吵了,爹身体不舒服,不愿意
去,就别去了,我去,我开会去!”
“二姑,”听到爷爷和奶奶这一番争吵,我对傍晚将要召开的批斗大会产生
了浓厚的兴趣,听到二姑要顶替不愿随意抛头露面的爷爷去参加会议,我拽着二
姑的玉手央求道:“二姑,我也要去,我要也去!”
“不行,”爷爷警告道:“大孙子,你可不能去,没准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啊!”
“不,”听到会闹出点什么乱子来,喜欢看热闹的我,更加兴奋起来,可
是,看爷爷脸上那严肃的表情,我不禁失望起来,我扑通一声坐到地上,哇地嚎
啕大哭起来:“嗷——,我要去,我要去,我也要去,嗷——,……”
……
(八)
“好,好,好,”二姑蹲下身来,亲切地将我拽到她的身后:“去,去,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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侄,二姑带你去,别哭了!”
“我也去!”老姑也来了兴致:“我也去,我也去!”
“芳子,”当二姑背着我走出房门时,奶奶不放心地叮嘱道:“芳子,小心
点啊,站在旁边点个卯,凑个数,就行了,可千万别图着看热闹,往人堆里扎
哦!”
“放心吧,妈——,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看什么热闹,不得不应应点!”
黑漆漆的夜色,尤如一块硕大无边的帷幕,死死地罩裹住大队部的上空,凌
乱不堪的院子里,早已聚满了黑压压的人群,那份嘈杂,那份喧嚣,活像是无数
只苍蝇大集合,嗡嗡地乱叫着,让人心烦意乱。
在院子的中央,临时搭起一个简易的大木台,十五六个穿着绿军装的青年男
女,伴随着悬挂在电线杆上的高音大喇叭流出来的剌耳的乐曲声,非常卖力地舞
动着身躯,样子既滑稽又可笑,使我不禁想起在家中阳台上所目睹到的那一幕
幕。
“哎呀,二丫头,你还别说,跳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呢,喂,我说,二丫头
哇,你对象让你跳哇?”台下的人群吵吵嚷嚷着:“操,跳一个晚上的忠字舞,
给两天的双份工分,谁不跳哇!”
“豁豁,黑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跳舞啦,我咋不知道他还有这两下子呢!”
“工分啊,还不都是为了几个工分啊,大家不都是这样说么:有钱能使鬼推
磨么,你们说,黑小子笨不笨,笨吧,笨得都出了名,可是,为了工分,竟然学
会跳舞啦!啊——,”
“嘻嘻,你看,马丽的屁股可真够大的啊!”
“……”
“走,快走,别他妈的穷磨蹭!”
几个怀里搂着大杆枪,嘴里叨着烟卷的壮年男子,荫阳怪气地推搡着一个胸
前挂着大牌子的瘦老头,摇头晃脑地走进生产队的大院子里:“快走,快走,磨
蹭个啥啊,早晚你也是躲不过这场批斗会的。”
“你们,你们,”瘦老头打着趔趄,在几个壮年男子的推搡之下,绝望地嘟
哝着:“你们,你们,干脆把我毙了算啦,这么天天折腾,我可活够啦!”
“哎呀,你瞅你,”一个倒背着长枪的中年男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嘿
嘿,你啊,你啊,这是何苦呐,这上的是哪门子火呀!晚上吃完饭,闲着没事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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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呀?大家伙就当闹着玩呗,都消消食,何必当真啊!嘿嘿,”
“唉,”
瘦老头无奈地叹息一声,很不情愿地爬到木台上,大表哥队长一声喝令,正
专心跳舞的青年男女立刻哗哗地站成一排,一溜小跑地走下木台。
大表哥队长信步走到木台上,他先是瞅了瞅呆立在木台中央的倒霉蛋、哆哆
嗦嗦的瘦老头,然后,清了清嗓子,不耐烦地挥动着双手:
“静一静,静一静,大家静一静,都别瞎嚷嚷啦,肃静,肃静,……,咳—
—咳——,今天,咱们生产大队召开忆苦思甜批斗大会,请社员同志们踊跃发
言,控诉万恶的旧社会,歌颂社会主义新中国!歌颂我们伟大的、光荣的、正确
的中国共产党,歌颂我们伟大的领袖毛主席!”
“嗨,”台下悄声嘀咕起来:“还忆个什么苦哇,现如今,还赶不上早头
呢!早头再咋的,也能吃饱饭啊!”
“是啊,早头给地主种地,一天下来,工钱一分不少,还供顿饭,有酒有
肉,一色的猪肉炖粉条子,现在,”
“现在,在生产队干一天的活,累得鼻青脸子肿的样,回到家里,别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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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啊、肉啊的,白菜汤能喝上,就他妈的烧高香,磕响头喽!”
“……”
“喂,”大表哥队长煞费苦心地一番宣传动员之后,热切的目光扫视着嗡嗡
乱叫的台下:“喂,大家倒是积极发言啊,怎么,怎么啦?”
令大表哥队长无比失望的是,他那热辣辣的目光所过之处,原本叽叽喳喳、
一片纷乱的木台下,却突然死亡般地沉寂下来,没有一个人响应大表哥队长的号
召,跳上台来控诉旧社会,歌颂新社会。
“哼,”大表哥队长板着面孔吼叫起来:“你们啊,你们,平时没事的时
候,比他妈的谁都能瞎掰唬,这不,一到了动真章的时候,都他妈的哑吧啦!”
“嘿嘿,”一个红脸汉子幸灾乐祸地悄声嘀咕道:“嘿嘿,再这样沉闷下
去,这次批斗大会就得他妈的卡壳,我看队长他怎么向公社交待!”
“嗬嗬,”另一个操着双手的汉子接茬道:“弄不好,没准队长头上那顶刚
刚戴上的乌纱帽就得弄飞喽,嘿嘿。”
“二宝子!”
大表哥队长突然嚷嚷道:“二宝子,你过来,你来控诉控诉这个大地主刘有
德是怎么剥削你爹的!”
“是!”
一个看上去刚刚二十出点头的年青人应声跳上大木台,健步走到大地主的身
旁,一把拽住大地主的衣领子。
“嘻嘻,又扯这个啦!又用工分雇人喽!”
“就他啊,解放后才生出来的,懂个屁啊!”
“是啊,这二宝子小学还没念完呐,他知道什么叫剥削、什么叫压迫啊?”
“可是,咋的也比他爹强啊,你忘啦,上次开批斗会的时候,队长费尽了心
机,把他爹劝上了台,哈,你没听到,这老东西都说了些什么:唉,要说早头那
些事啊,这个刘有德还算比较仁义的,我们这些帮工的晚来一会,早走一会,或
者少干一点,人家从来不说什么,上顿下顿都有菜,还有猪肉炖粉条子呢!”
“嗨,是啊,队长一听,鼻子都气得歪到一边去啦,这,这他妈的是什么
啊,这哪里是批斗啊?”
“嗯,没办法啊,为了完成任务,队长只好嘴对嘴地教二宝子,如何如何控
诉地主的罪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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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有德,”二宝子拽着大地主的衣领子,恶声恶气地骂道:“你他妈的有
什么德啊,你这个老不死的家伙,可把我爹给剥削苦啦,我爹辛辛苦苦地给你干
活,你只给那么一丁点工钱,这点钱能干个啥呀?嗯?你给我爹吃的饭,里面尽
是砂子,吃着都碜牙。你这个黑心的大地主。打倒地主恶霸!”言罢,二宝子挥
舞着营养不良的干巴拳头:“打倒地主恶霸!”
众人在木台下机械的挥舞着瘦拳头,有气无力地随声附和着:“打倒地主恶
霸!”
“社员同志们,跟我一起喊啊:一、二、三,”大表哥队长拼命地挥动着拳
头:“无产阶级专政万岁!”
“毛主席万岁!”
“……”
“臭地主,呸!”
二宝子还觉得不够解恨,冲着垂头丧气的老地主脸上恶狠狠地吐出一口粘
痰,然后嘿嘿笑着,开心地走下台去。
众人无聊地折腾着那个倒霉的老地主:“刘有德,你家的地到底在哪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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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还能找得到吗?”
“找不到啦!”
“刘有德,你是凭什么攒那多钱,置下那么多的田产啊!”
“唉,别提啦,作孽啊,那些分掉的土地和房产都是俺家祖祖辈辈省吃俭
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啊,细细想来,有什么用哇!”
“……”
“啊!不好啦!卢清海放火啦!”
忆苦思甜大会正在荒唐可笑地进行着,突然,大队部的西侧莫名其妙地窜起
滚滚浓烟,继尔,又扬起熊熊的烈焰。
“不好喽,杀猪匠又喝醉了,又开始打老婆喽!”
“哈,走哇,看热闹去啊!”
哗啦一声,黑压压的人群丢下焦头烂额的老地主,尤如决堤的洪水,一路汹
涌着,嗡嗡乱叫着,哗啦啦地冲向烈焰翻滚的地方。
“别跑,别跑啊!批斗会还没有开完呢!”大表哥队长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尽力阻止着四散奔逃的人群:“别跑啊,别跑啊,都别跑哇,批斗大会还没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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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
可是,大表哥队长的努力是徒劳的,整个院落很快便空空如也,仅剩台上那
个挂着大牌子的老地主,孤苦伶仃地东张西望着。
“哼,”望着渐渐消散在夜幕中的片片黑影,大表哥队长怒火万丈:“哼,
跑吧,跑吧,明天,每人扣你们一天的工分!”
“啊——,啊——,”
烂醉之后的纵火犯卢清海,就是白天在生产队院子里用极其惨忍的手段杀死
两头将自己的一生全部无私奉献给人们的老母牛的屠夫,饱餐一顿煮牛肉之后,
他又理所当然地喝得酩酊大醉,这丝毫亦不足为怪,生产队的社员们谁都清楚,
卢清海每饮必醉。
每醉之后,屠夫卢清海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凶暴无比地殴打自己的老婆,然
后,再把早已折腾得空徒四壁的家,重新折腾得一埸糊涂。今天晚上,屠夫卢清
海乘着酒兴,非常满意地砸烂了家里仅存的桌椅和碗筷。
“你,你,”屠夫的老婆徒劳地阻拦着自己的醉鬼丈夫:“你他妈的不过日
子啦,喝点马尿就穷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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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豁,他妈的,”
屠夫卢清海一把将老婆推倒在地,盛怒之下,竟然不可思议地剥光老婆身上
所有的衣服,然后,一脚将其踢出门外:“滚,滚,滚吧,骚货!”
“妈妈,妈妈,妈妈!”看着赤身裸体、披头散发的妈妈。屠夫的儿子,就
是那个抠掉母牛眼珠的三裤子,吓得屁滚尿流,拼命地喊叫着,屠夫见状,索
兴,一不做,二不休,好似老鹰抓小鸡般拎起哭闹不止的三裤子,顾头不顾尾地
将其胡乱塞进一条油渍渍的麻袋里,接着,得意洋洋地倒吊在棚顶上。
“我不活啦,我他妈的不活啦,这日子,有什么意思啊,有什么意思啊!”
说完,屠夫开始纵火焚烧自家的房屋。
“啊——,啊——,我不活了,我要像洪常青那样,活活烧死,我不活
了!”
屠夫手里拎着一把雪亮的、闪着寒光的杀猪刀,嘴里还叼着一把长刃刀,望
着屋子里熊熊燃烧着的火焰。屠夫的弟弟卢清洲试图冲进屋子里扑灭火焰,可
是,看见屠夫哥哥凶神恶煞地堵挡在房门口,手里胡乱挥舞着杀猪刀,他不禁停
下了脚步,迟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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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眼前这滑稽可笑的场景;望着手舞足蹈,丑态百出的醉汉屠夫;望着津
津有味、兴灾乐祸的人们,我不由得想起高尔基笔下的旧俄罗斯。
“这可了不得啊,一会儿着大了,可没个救!”黑暗之中,我看到平日里总
是沉默少言的老叔,他冲出人群,一边说着一边操起一根大木棍,径直朝醉汉走
去。
“老哥,小心点,那小子可虎啦,喝点烧酒,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二姑抱
着我,不安地叮嘱着老叔,老姑哆哆嗦嗦地拽着二姑的衣襟,嘴里一个劲地叫
着:二姐,二姐,我怕,我怕!
“哼,”老叔毫不胆怯地回答道:“我才不怕他呐,全是装的,我今天非得
好好地收拾收拾他,看他还学好不!”
“老弟啊,少管闲事,没用!”众人纷纷散开,三叔悄声对老叔说道:“你
就少管闲事吧,没用!”
“我找个机会把他撂倒,你们赶紧上去把他捆住!”老叔叮嘱屠夫的弟弟以
及另外几个热心的壮汉。说完,老叔拎着大木棍,迈着坚定的步伐,一步一步地
走向屠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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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滚,”见老叔向他走来,屠夫手中的尖刀再次挥动起来:“滚,你敢
过来,我杀了你,我砍死你!”
“来啊,来啊!”老叔右手拎着大木棍,左手毫无惧色地点划着自己的额
头:“来啊,来啊,你往这砍,往这砍!往这砍啊!”
望着面色沉稳的老叔,屠夫迟疑起来,手中的尖刀抖动起来,老叔一步一步
地逼过去,屠夫一步一步地向倒退着。
“砍啊,砍啊,”老叔继续喊叫着,可是,屠夫手中的尖刀,似乎中了什么
魔法,一动不动地悬在了半空中。
“兔崽子,有种的你倒是砍呢!”老叔大骂一声,手中的木棍飞快地抡起,
还没有等屠夫醒过神来,无情的木棍已经重重地击打在他的腰身上,只听咕咚一
声,可恶的屠夫应声倒地。
“我叫你往死里喝,我叫你往死里喝,这都喝成什么形啦!”
在木棍的重击之下,屠夫仰面瘫倒在地,嘴里叼着的长刃刀嗖地飞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