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听到他们的话,看到他们仔细地端祥着我,挖空心思地捉摸着
送我一个比较贴切的外号,我顿时气便不打一处而来,我可不想忍受这无端的戏
弄,转身便往奶奶家走去:“你们太坏了,我可不跟你们玩了!”
“嘻嘻嘻,”众男孩不怀好意地冷笑着,将我围拢起来,你用柳条枝轻轻地
抽打一下我的脊背,他用挂着焦糊的死青蛙的铁条捅捅我的脚掌,而脏鼻涕则握
着红缨枪,横在我的面前:“想回家,没那么容易,”我真搞不明白,他刚才还
奋不顾身地帮我打掉身上的吸血鬼,使我对他充满了好感和感激之情,可是,一
眨眼的功夫,他便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现出一副十足的无赖之相:“敢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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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跟老子打一仗啊?”
“哼,”面对脏鼻涕的挑衅,我感觉到自己突然受到他的传染,连自己都无
法想像地粗野起来:“操你妈,有种的你别拿武器啊,咱们凭手打,老子不怕
你!”我拍着胸脯,仿佛像个宁死不屈的烈士,与脏鼻涕叫起阵来。
“哎呀,”脏鼻涕闻言,啪地扔掉红缨枪:“你挺横啊!”
“揍他,”众男孩嚷嚷道:“他不是咱们这疙瘩的,揍他,他是外地人!可
不能让外地人震住咱们啊!”
“是啊,如果让外地人把咱们给欺侮住,咱们的面子可就丢没喽!”
“揍他,”
“对,大财子,二孩子,四权子,上啊,帮着三裤子啊,上啊,你们可都是
姓卢的亲哥们啊,姓卢的,大家一起上,保准揍扁他!”
“快,别让这小子跑掉,快点把他围起来啊!”
“哈哈哈,打得好,打得好,大家散开点,小心崩身上血!”
“……”
“你们在干什么!”
我被五六个姓卢的亲哥们团团包围住,你一拳、他一脚地向我发起猛烈的攻
势,我顾了脑袋却顾不了屁股,在雨点般的拳头中,尤如困兽般地做着绝望的挣
扎,突然,包围圈外响起了老姑那清脆、圆润的叫嚷声:“嗯,你们在干什么?
为什么欺侮人,这么多人打一个人,真不要脸!”
很快,一个又一个卢姓亲兄弟,被一只少女柔嫩的手掌推搡到一边:“滚
开,一边凉快去,不许合伙打人,想打架就一个一个地单抠,一大群人打一个
人,算什么能耐啊!”
我停止无望的挣扎,呼呼地喘着粗气,转过脸来一看,嘿嘿,老姑擎着酱油
瓶,气喘吁吁地站在我的面前,我好生感动。想起最初对老姑的不敬,我不禁惭
愧起来,我坐在地上,久久地望着老姑,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对老姑说些什么感激
的话才好。
老姑一个健步跃到我的身旁,一把拽住我那隐隐作痛的手臂:“大侄子,别
怕,老姑来帮你,我看谁敢欺侮你,”
豁豁,平日里,见到一条毛毛虫都要吓得屁滚尿流,光天化日,连辽河边的
祖坟地都不敢进去的老姑。今天,在一群与她年龄相仿,但却如狼似虎的顽童面
前,突然一扫往日之懦弱,握着嫩白的小拳头,咬牙切齿地吼叫起来:“喂,老
卢家的人,你们家最他妈的不讲理,怎么,想欺侮我们老张家的后代,来吧,今
天,姑奶奶跟你们较量较量!”
“哼,”脏鼻涕揉了揉酸麻的胳膊,带领着他的卢姓亲兄弟们,悻悻地走开
了:“哼,好男不跟女斗,谁跟你打架啊,说出去让人家笑话!”
“哦,你们还怕人家笑话啊,你们还有脸啊,那,你们合伙打人就不怕人家
笑话吗,过来啊,打啊,我陪你们打!”
“哼,不玩喽,回家吃饭喽!”卢姓亲兄弟冲着老姑做着种种可笑的鬼脸,
然后,一哄而散。
“大侄啊,你看你,……”老姑蹲下身来,一只手握着酱油瓶,另一只细白
的小手,像个小大人似地整理着我那被众男孩拽扯得皱皱巴巴的衣服:“哎呀,
真是的,怎么弄成这样啦,来,快点把这条袖子套上,嗨,完啦,你看,连扣子
都打丢啦,走,快回家去,老姑给你找个扣子缝上!”说完,老姑将我拽了起
来,像妈妈那样,握着我的手,走向奶奶家。
帮我缝好纽扣之后,老姑非常自豪地拎过一只小花口袋,在我的眼前轻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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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了摇,立刻传来哗哗的响声:“走,老姑陪你玩!”
老姑拽着我的手臂,走到柴草垛的后面,她哗啦一声,将一堆白森森、光溜
溜的猪骨头倾倒在柴草上面,然后,坐到我的身旁,老姑拣起几块猪骨头,非常
灵巧地摆弄起来,只见洁白的猪骨头在她的手心里上下翻飞,直看得我眼花缭
乱,老姑渐渐停下手来,将猪骨头塞到我的手里:“大侄,你会不会玩啊?”
“不会,我从来没有看过这玩意!”我摇了摇脑袋,老姑失望地望着我:
“那,咱们玩点什么呐!”
“嘿嘿,”看着眼前秀气灵灵的老姑,我突然想起与之亲吻时那滚滚而来的
芳香,不禁色心顿起,小手淫迷地触碰着老姑的胯间。老姑见状,一脸惊讶地瞅
了瞅我:“大侄,你,要干么?”
“老姑,让我看看呗!”我悄声嘀咕道,非常讨好地叫了她一声老姑。
一听到我亲切地叫她老姑,老姑幸福地微笑起来,看到老姑和善的笑容以及
怯懦的神态,我色胆陡胀,小手索性插进老姑的裤子里,老姑本能地用双手按住
了裤带,面色绯红,吱吱唔唔地嘀咕道:“大侄,这?”
“老姑,老姑,老姑,”我拽住老姑的裤带,一口一声“老姑”地央求起
来,听到我终于张开尊口,称她为“老姑”,老姑又是欣喜,又是自豪,她继续
按着裤带,一对懦弱的眼睛久久地望着我,而我,则死死地扯着她的裤角:“老
姑,老姑,让我看看呗,让我看看呗,”
老姑终于下定了决心,只见她缓缓地站起身来,在我热辣辣的目光注视之
下,红头胀脸地解开了裤带,我兴奋得再也不能自己,小手掌哧溜一声,便滑进
老姑那神秘的胯间。
……
(四)
“大孙子,大孙子呐!”院子里传来奶奶的喊声:“大孙子,菊子,菊子,
吃饭喽!”
“快,别摸啦!”听到奶奶的喊声,老姑慌慌张张地系上裤带,呼吸短促地
跳出柴草垛:“妈——,我和大侄子在这呐!”
一张方桌,放置在土炕中央,爷爷一家人围拢在桌旁,我咕咚一声跳上土
炕,爷爷亲切地将我拽到他的身旁,我抓起一块热气升腾的玉米锅贴咔哧咬了一
口,顿时感觉到又粗又涩,那苦溜溜、酸兮兮的味道,简直无法与香喷喷的白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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馒头相提并论。
看到我久久不肯咽下口腔里的玉米面,又看到我眉头紧皱的窘态,奶奶默默
地站起身来,摘下棚顶的小竹蓝,她小心奕奕地掀开花手绢,拽出一块小饼干:
“大孙子,吃这个吧!”我放下玉米锅贴,毫不客气地接过饼干,大口大口地咀
嚼起来。
从第一顿饭开始,我便再也没有啃咀过第二口粗涩的玉米面,奶奶总是能够
从她的小竹蓝里,魔术般地变幻出各种各样、非常可口的食物来:烙饼、馒头、
饼干、糖块、肉松、咸鸭蛋、……。
奶奶拎着小竹蓝,得意洋洋地拿出几块饼干递到我的手里,看到我香甜地咀
嚼着,仿佛是奶奶自己也在幸福地咀嚼着,那慈祥的面庞,露出甜蜜蜜、美滋滋
的微笑。
发现了小竹蓝的秘密之后,我再也不啃咀嚼玉米面,而是频繁地向奶奶索要
小竹蓝里面的食物。如此这般,未过三日,奶奶的魔术终于露了馅,小竹蓝彻底
告馨,这可真让奶奶好生难堪,她不知所措、无可奈何地在屋里踱起步子。
“老鳖犊子,你这么瞎转转有啥用啊,”看到奶奶的尴尬之相,爷爷没好气
地嘀咕道:“还不去鸡窝那看看,看看还有没有鸡蛋啦?”爷爷的话使奶奶顿然
省悟过来,她推开屋门满怀希望地奔向鸡窝。
“大孙子,你吃饱了么?”奶奶亲热地问道,见我点了点头,奶奶抱起了
我:“大孙子,吃饱了,就睡觉吧!”
“妈——,”老姑问道:“妈哟,我大侄在哪存啊?”
“存?”听到这个字,我又纳闷起来:存!这又是什么意思?老姑怎么把在
哪里睡觉,说成了在哪里“存!”啊?
“在我这。”奶奶一边帮我脱着衣服,一边答道。末了,奶奶又开始解她的
包脚布,一挨奶奶将层层黑布翻解开,我看到一双极其滑稽的大脚掌,奶奶的双
脚是那么的可笑,脚面高高地隆起,呈着极度扭曲的弓形,长硕的中趾不可思议
地搭在姆趾上,如此一来,在其脚尖处,便形成一个让我哭笑不得的小包丘。
我迷茫地问道:“奶奶,你的脚是怎么搞的啊,咋成了这样啊?”
“嗨,”爷爷不屑地说道:“你的奶奶小时候不听话,她妈妈给她裹脚,她
嫌痛,总是偷偷地解开,结果,慢慢地,便弄成了这副模样!”
“哦,”我突然明白过来,像奶奶这般年纪的老妇人,都毫无例外地长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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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比孩童还要细短的小脚,走起路来,颤颤微微,如果刮起大风,可以非常轻松
地将其掀翻在地。
“奶奶,”望着奶奶那畸形的双脚,我突然想起一本小说里介绍过,旧社会
的女人,不仅要裹小脚,并且,没有名字,嫁给谁就随谁的姓,什么王氏、李氏
的,想到此,我笑嘻嘻地问奶奶道:“奶奶,你有名字么?”
“没有,”奶奶坦然答道:“奶奶没有名字,只有姓,奶奶姓赵,赵钱孙李
的赵!”
“嘿嘿,”爷爷从旁提醒道:“老鳖犊子,瞅你这臭记性,你怎么没有名
字,你忘了,土改的时候,你去分地,村长问你的名字,你说没有名字,村长不
是临时给你起了一个赵永芝的名字么,……”
“嗨,”奶奶则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这算什么名字啊,除了分地时用过一
次,以后,就谁人没叫过这个名字,无论在家里,还是在生产队里,大家都叫我
老张太太!”
“奶奶,”我继续问道:“你念过书么?”
“哼,”奶奶撇了撇嘴:“早头,哪有女孩子念书的,大人们都不让女孩子
念书,女孩子早晚得嫁人,所以,是别人家的人,谁肯花钱供女孩子念书啊,大
孙子,奶奶是个睁眼瞎,一个大字也不认得!”
“谁说的!”爷爷补充道:“一个字不认识,那,你去城里做买卖的时候,
上厕所,是怎么分辩出男女厕所的啊!”
“哦,”奶奶苦笑道:“那两个字,我还认得,为了不上错厕所,我是硬憋
出来的!一看到那两个字的形状,我便能分清哪个是男厕所,哪个是女厕所!”
啪——,待全家人都接二连三地钻进了被窝,奶奶啪地关掉了小灯泡,屋子
里顿时一片可怕的漆黑,我木然地依在奶奶的身旁,望着窗外明亮的圆月,我突
然想起了妈妈,想起了妈妈的酥乳,以及温暖的胸怀:“妈妈,妈妈,妈妈,我
要摸咂!”
“哎哟,”奶奶无奈地嘀咕道:“孩子还是太小哇,离开妈妈就不行,孩子
想妈妈了,这,这,可怎么办呐!来,大孙子,摸奶奶的咂吧,什么,奶奶的咂
太瘪了,没有你妈妈的大?这,这……”
“来,陆陆,”二姑掀起她的棉被:“来,到姑姑这来,来,摸姑姑的
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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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姑轻轻地将我拽到她的怀抱里,撩起了衬衣,将一双散发着青春香气的乳
房,拥到我的手里:“怎么样,姑姑的咂像不像你妈妈的啊,什么,像,嘻嘻,
那,你就摸吧!”
“哦,”旁边的奶奶殷勤地整理着我的被角:“大孙子,盖好喽,别凉着
哇!”
我贪婪地抓摸着二姑的酥乳,困意渐渐袭来,身下的土炕也慢慢地滚热起
来,早已习惯于睡木板床的我,无法适应这难耐的燥热,呼地蹬掉了棉被,露出
赤裸裸的身体,奶奶轻轻地嘀咕一声,帮我重新压好棉被,在奶奶家度过的第一
夜,我不停地蹬踹着棉被,奶奶则不知疲倦地,一次又一次地帮我盖好。
第二早晨,我顿感周身乏力,凉气袭袭,我哆哆嗦嗦地蜷缩在被窝里,任凭
奶奶和二姑如何呼唤,我就是懒得动一动,二姑掀起被角,细手刚刚触到我的身
体,立刻惊呼起来:“哎呀,妈哟——,陆陆的身子咋这么热啊,都烫手哇,不
好了,陆陆感冒了!”
“唉,”奶奶唉息道:“一定是昨晚踹被,着凉了!快,给他穿上衣服,赶
快去医院!”
“不,”当奶奶将我背到医院,望着医生手中冷冰冰的大铁针,我不由自主
地想起了金花,我立刻惊赅万状,拼命地挣扎着:“不,不,我不打针,我不打
针!”
“大孙子!”奶奶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小糖球:“大孙子,听话,打一针,病
就好喽!”
可是,让奶奶遗憾的是,一针,并没有医好我的病,我的病情日益严重,奶
奶只好天天背着我去医院打针,每次打针之前,奶奶总是要买一些糖果之类的小
食品,向我施以一点点小恩小惠,作为我屁股挨扎的报酬。
又是一个清晨,奶奶与往常一样,背着我去医院打针,看到路边的冰糕箱,
我喃喃地嘀咕道:“奶奶,我要冰棍!我要冰棍!”
“唉,”奶奶摸了摸口袋,突然让我失望地说道:“大孙子,奶奶没钱
了!”
“不,不,不么,奶奶,我要冰棍,我要冰棍!”
“咦——,咦——,咦——,”我扒在奶奶的脊背上,不知好歹地嚷嚷着,
两只手死死地抓拽着奶奶的衣领,突然,我感觉到奶奶的身子微微地抖动起来,
继尔,传来一阵阵痛哭声:“大孙子,奶奶不好,奶奶没有能耐,奶奶穷哇,奶
奶连个冰棍都买不起了!咦——,咦——,咦——,……”
听到奶奶的悲泣,我不再叫嚷,可怜巴巴地依到奶奶的脊背上:“奶奶,别
哭了,我,不要冰棍了!”
“咦——,咦——,咦——,……”听到我的话,奶奶更加伤感地抽泣起
来:“奶奶没能耐,奶奶穷,奶奶没钱,咦——,咦——,咦——,……”
“先生,”看到我久病不愈,情急之下,奶奶索性将我背到算命瞎子的家
里,奶奶将我放到一块焦糊的苇席上,然后,诚慌诚恐地冲着算命瞎子询问道:
“先生,请给我的大孙子掐算掐算,他的病怎么总也看不好哇?”
“哦,”算命瞎子闻言,翻滚着没有眼珠的白眼眶,煞有介事地问奶奶道:
“好的,把他的生日,时辰告诉我吧!”
“嗯,”奶奶如实相告,算命瞎子低下头去,默默地点拨着干枯的手指头:
“嗯,没有什么不吉利的啊,老张太太,这个孩子,叫什么名字啊?”
“陆陆!”
“嗨呀,”算命瞎子突然嚷嚷起来:“叫大喽,叫大喽,这孩子的名字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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喽,名字叫大喽,可不好养啊,不是闹病,就是有灾,……”
“那,怎么办啊?”奶奶恐惧地问道,算命瞎子像模像样地答道:“不要着
急,老张太太,给孩子改个名字吧,”
“好,好,”奶奶点头如捣蒜:“好,好,那,就请先生给我大孙子重新起
个名字吧!”
“这个么,”算命瞎子略微思忖了一下:“老张太太啊,这名字,用不着我
起,你给孙子偷个名字,以后,就好养喽!”
“偷?”
“是的,我的意思是说,这孩子太孤,太娇,名字又没起好,不好养,你看
谁家的孩子多,就偷他家孩子的名字,以后,保准不闹病,好养活!”
“哦,”奶奶恍然大悟,尤如抓到一颗救命稻草:“谢谢先生,谢谢先
生,”奶奶将小竹蓝放到土炕上,拿出四个混着一半玉米面,一半白面的热慢
头:“先生,现在,大家都很困难,老张太太更穷,你是知道的,我没有钱,就
给你几个馒头,垫垫肚子吧!”
“没说的,没说的,”算命瞎子欣然接过热馒头:“这年头,谁也不好过,
老张太太啊,现在风声很紧,到处破四旧、反迷信,我可是偷偷摸摸地做这生意
的,你可别到处乱说,一定要帮我保密,否则,我又得挨斗啦!”
“先生,你放心,我老张太太,嘴最严实,没用的话,从来不乱说!”
“老张太太,”算命瞎子继续指点奶奶道:“给这孩子偷名字,最好偷亲戚
家孩子的名字,那样,更好养!往后,什么病啊、灾的,都没有啦!”
“谢谢,谢谢,”奶奶背起我,千恩万谢地走出门去,一路上,奶奶不停地
嘟哝着:“偷个名字,偷谁家孩子的名字才好呐,啊,我想起来了,我起来啦,
你大姑家孩子最多,有五个儿子。咱们就偷她家孩子的名字吧,嗯,对,咱就偷
她家孩子的名字,吁——,老大,叫小威子,老二,叫小再子,老三,叫小胜
子,老四,叫小力子,老五,叫小明子!大孙子,这五个名字,偷哪个才好
呢?……,嗯,前面三个,都太大喽,只有老四,跟我大孙子的岁数差不多少,
对,就偷老四的名字,大孙子,以后,你就叫小力子吧!”
于是,在算命瞎子信口雌黄的指点之下,有病乱投医的奶奶非常荒唐地给我
窃取了四表哥的乳名,就这样,我稀里糊涂地改了乳字,而疾病当真就不可思议
地,奇迹般地全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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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老鳖犊子!”病弱的爷爷死死地拽扯着奶奶,昏浊的眼眶里闪现着愠怒的
目光:“老鳖犊子!你,又要冒险,是不?”
“你放开我,”奶奶挎着装满鲜鸡蛋的小竹蓝,拼命地挣脱开爷爷干枯的手
臂:“就你这胆子,还没有兔子大,什么也不敢干,难道,一家人等着饿死吗?
你饿着就饿着吧,你也这个岁数了,土都埋到脖子根喽,可是,咱们的大孙子,
怎么办,吃什么,也跟你一起挨饿吗?”
“可,这是投机倒把啊,”爷爷无奈地摇晃着脑袋:“官家不让啊,一旦给
管理所的人抓住,不仅要没收,还要揪斗、游街,扣工分的!”
“哼,我不怕,”奶奶坚定地说道:“我不怕,我老张太太什么世面没见识
过,伪满那咱,日本人邪乎不邪乎?我照样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做走私买卖,八
路军厉害不厉害,我不也是绕过他们的封锁线,把大米背到进了辽阳城?哼,我
不怕,我什么也不怕,这个世道,要想活着,就得拼命,不然,就只好等着饿死
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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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望着奶奶微微弓起的脊背,蹒跚着一双畸形的大脚,挎着沉甸甸的
小竹篮,头也不回地走出家门,爷爷苦涩地咧了咧嘴:“唉,这个老鳖犊子啊!
真是拿她没办法,可也是,”爷爷自言自语地嘀咕道:“唉,细细想来,这些年
来,多亏老鳖犊子顶风冒险地四处飘荡,费劲巴离地挣点辛苦钱,一步一步地把
孩子们拉扯大了,否则,若是换了我,天天这么穷守在家里,这一家人啊,早就
饿瘪喽!”
“爷爷,”我拉着爷爷的干手问道:“爷爷,奶奶这是干啥去啊?”
“卖鸡蛋,”爷爷答道:“你奶奶做了一辈子买卖,而现在,官家不许老百
姓做买卖,抓着,就狠狠地收拾你!可是,你奶奶天生就是这么个傻大胆,为了
养家,为了糊口,你奶奶经常出去冒险啊!”
爷爷抚摸着我的肩膀:“力啊,大孙子,你奶奶为了让你能够吃上好吃的,
这不,又冒险去了。”
听到爷爷的话,我心里热乎乎的,我突然喜欢起奶奶:“奶奶,奶奶。”
爷爷瞅了我一眼,深有感触地说道:“你奶奶啊,胆子要多大,有多大,早
头,伪满的时候,日本人不许中国人吃大米、白面,抓住,就是经济犯,狠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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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你,弄不好,就得出劳工,给日本修碉堡,最后,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可
是,是人,哪有嘴不馋的啊,上顿下顿吃橡子面,把人吃的,肚子胀起老高,连
屎都拉不下来,这还有好。所以,人们就偷偷地吃。你奶奶一看,这事有赚头,
就偷偷地弄来麦子,磨成面,蒸馒头卖。我和你奶奶每天后半夜起来,偷偷地磨
好面,蒸完一屉馒头,你奶奶将馒头装在柳条筐的最底层,上面垫上一层芦苇叶
子,最上面,堆着猪草,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便挑着柳条筐,佯装着打猪草的样
子,沿着公路闲逛,那个时候,嘴馋的人,都明白这档子事,见你奶奶走过来,
就拐弯抹角地问一问,如果是比较熟悉的人,你奶奶就告诉他们,我有馒头,想
吃么?想吃,拿钱来。这在当时,可不闹着玩的啊!一旦逮住,是要蹲大狱的
啊。”
傍晚,奶奶挎着空空如也的小竹篮,风尘仆仆地迈进家门,爷爷装腔作势地
讥讽道:“哎哟,老鳖犊子!你还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让管理所的给抓进去了
呐!”
“哼,老头子,”奶奶没有理睬爷爷,她将小竹蓝放到木柜上,然后,兴奋
不已地跃上土炕,奶奶端坐在炕沿上,哗啦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乱纷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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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币:“顺利,顺利,今个,头一天开张,就这么顺利,真没想到哇,老头子,
这官家越不让干的事,钱赚得也就越是容易,你信不信,一个鸡蛋,能挣一分钱
呐,嘿嘿。”
奶奶笑嘻嘻地数点着:“哎呀,真没少挣,在生产队干一个月,才能挣几个
工分啊,大孙子,”见我久久地盯她的面庞,奶奶放下手中的散币,自豪地掏出
一块小纸包,递到我的手上,我一摸,还微微发热,奶奶亲切地展开小纸包,露
出一个香气喷喷的白面烧饼,“吃吧,大孙子,还热乎着,这是奶奶用卖鸡蛋的
钱,给你买的,明天,奶奶还卖鸡蛋去,挣了钱,还给你买火烧吃!”
“嘿嘿,”我贪婪地啃了一口热乎乎的烧饼,心里一个劲地发笑:奶奶,真
好玩,管烧饼,叫火烧!
“嗬嗬,”爷爷继续讥讽道:“老鳖犊子!看把你臭美的,都快美出鼻涕泡
来啦,今个,是什么日子,你知道么,今个,是星期天,官家休息,你可别得了
便宜还卖了乖,等明天,官家上班了,你再去试试看,够你对付的!”
“老头子,我不怕,什么风雨我没经历过,官家不就是抓我吗,不让我卖
么,我就跟他们玩藏猫猫、摸瞎子,打游击,嘿嘿,这总比当年闯封锁线,轻松
多了!”
“奶奶,”我一边啃着烧饼,一边不解地问奶奶道:“奶奶,你闯过什么封
锁线啊?”
“哦,”奶奶接过二姑递过来的一块玉米锅贴,咬了一大口,又喝了一口白
菜汤,她一边咀嚼着,一边不无骄傲地讲述道:“那几年啊,国军和八路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