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谢知方忙完手头诸事,直入后院探望谢知真。
房中漆黑一片,他放心不下,轻叩门扉。
不多时,枇杷披着衣裳走出来,恭敬地行了一礼:“小姐已经睡下,少爷有甚么吩咐?”
“姐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心情如何?可曾用过晚膳?”谢知方早就想来探她,又怕她难堪难过,姐弟两人徒生尴尬,纠结了许久方才深夜到访,站在门边絮絮叨叨地询问她的情况。
枇杷满面忧色,也不好和他说起谢知真身上的暧昧痕迹,只含含糊糊着问了句:“少爷,要不要给小姐……熬一碗避子的汤药?”
谢知方的脸蓦然涨红,万幸是在夜里,无人察觉。
他支吾道:“不必,此事我有计较。”
枇杷有些疑惑,却不敢多问,低声答他之前的问话:“小姐在床上躺了许久,不说话也不哭,不知道在想些甚么。奴婢们好说歹说,晚间方才起来进了半碗白粥,那些个好克化的糕点素食,一筷子也没动。”
谢知方想进门看看姐姐,犹豫了许久,又把脚步收回,道:“你们小心照看着,明天早上我去西市买碗酸汤馄饨,早些送过来,她爱吃那个。”
枇杷连忙应了,送他离开之后,回到房里,走到谢知真床前帮她掖了掖被子。
谢知真翻了个身,怔怔地看向门外。
枇杷小心翼翼地道:“少爷方才来过,听说小姐没甚么胃口,说是明日一早买碗馄饨给您送过来。”
谢知真没有说话,闭上酸涩的双眼。
翌日,谢知方起了个大早,来到西市有名的“王叁馄饨”铺子前排队。
馄饨店的老板舍得用料,定价又公道,因此,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普通百姓都好这一口,门前常常排起长龙。
连续折腾了两日,谢知方有些没精神,懒懒散散地站在人堆里,袖着手闭目养神。
身后两个大娘凑在一处聊闲篇儿,嗓门极大,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听说谢太傅家的大小姐前日跟着谢夫人去庙里烧香,被山贼掳走,隔了一夜才救回来……”
“这事千真万确!我家那个老不死的正好在山脚下的凉棚里打零工,亲眼看见近百名官兵急急忙忙地上了山,听说在匪窝里找到谢小姐的时候啊,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已经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啧啧,真是作孽哟……”
谢知方睁开眼睛,眼底闪过冰冷的杀意。
流言可畏,叁人成虎,他本来就没有奢望将此事彻底掩盖下去,可消息的传播速度,还是大大超出预计。
很显然,季温瑜在背后推波助澜,往他们谢家、往姐姐身上狠狠踩了一脚。
他已经察觉出季温瑜的异常——无论是献出账册的举动、高深莫测的内功,还是对姐姐超出寻常的占有欲,一切都透着诡异,渐渐指向某一个匪夷所思的可能。
可无论如何,季温瑜对姐姐的喜欢……或者说是病态的迷恋,都做不得假,他难道不知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可怕之处,难道不明白这样很可能把姐姐逼上绝路吗?
心悦一个人,不应该将对方的感受放在第一位,竭尽全力爱重她、护她周全吗?
谢知方压根不敢深想——前世里,姐姐嫁给季温瑜之后的那么多年,表面花团锦簇的那么多年,背地里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又受了多少难以为外人道的磋磨和折辱。
他深吸一口气,压住肺腑之中针扎般的痛楚,挤出个人畜无害的笑脸,扭过头和两位大娘攀谈:“谢家的事不算甚么,另一件事才叫有趣!你们知道张老尚书吗?”
“张老尚书?”提着篮子的大娘见他长相俊俏讨喜,也肯搭话,“可是那位执掌户部叁十多年、上个月刚刚告老的尚书大人?”
“大娘真是见多识广。”谢知方笑吟吟地点点头,“说起来张老尚书可真是老当益壮,七十多岁的高龄,曾孙子都抱了好几个,却专好干些扒灰之事,和庶长子新纳的小妾有了苟且不说,还被抓了个现行,这两天庶子闹着要分家,老太君气得卧病在床,家里正折腾得鸡飞狗跳呢。”
两位大娘很快被这一桃色事件吸引了注意力,另有几个长舌妇人也凑过来,津津有味地问起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