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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又错了！”
井舫的脸红了又白，悻悻地将手里的剑放回原位。旁边的音乐指导大声责骂：“拔剑的时候就忘了唱歌，唱歌的时候就忘记拔剑，你的脑子里同时只能装一件事吗？”
井舫本来就是个新人，只是因为声音和外形条件都不错，剧团老板让他刚出道就空降做了这部再演剧的男一，一位英勇杀敌的王子，歌唱的同时有着大量的舞蹈动作，这让他实在应接不暇，经常顾此失彼。
“好了好了……大家都先休息一下吧。”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覆在他的肩上，井舫回头看去，是他们剧团的首席——几乎打从出道起便担主，连续二十多年主役的池羽。这次舞台池羽纯粹负责带新人，扮演的是王子身边的神秘智者，一位全场只有一首个人solo的黑袍法师。只是即使他打酱油，依然是舞台上最光彩夺目的太阳。
一天的排演结束，成员们各自回到房间。初舞台在桃市，因此几乎整个剧团都搬到了附近的酒店来。井舫翻出之前拜托经纪人借来的碟片，打算仔细看看前人的演绎，忽地隐约听到有人在哼唱方才音乐剧里的曲调。他找了半天，终于隔着窗户看到隔壁房间的露台，昂贵的黑色丝绒地毯上踏了一只白皙修长的裸脚。
因为二人的房间并列，井舫只能从自己的露台看到对方的露台，但不必见到那只脚的主人，他从那优雅如天鹅绒般的哼歌声中便可辨认出，隔壁正是池羽前辈。他有些惊异，因为出发前他是看过住宿安排表的，他旁边明明应该是饰演邻国王子的一位男配。当时二人还约定好要一起喝茶——
发去信息询问，对方的回复是：“池前辈在旅途中，语气温柔却不容置疑地要求我与他换房间……那可是池羽前辈啊啊啊啊啊嗷嗷嗷嗷嗷——”
井舫嘴角抽了一抽。
这时敲门声响起，井舫慌忙站起身，余光瞥到隔壁的地毯上空无一物。
门把手“喀”地一声转开，池羽一手擎着一个盘子，上面放着两只精巧的小茶杯和一樽白瓷壶，另一只开门的手里提着一包茶食。
“打扰你了。”剧团首席对他微微一笑，“喜欢喝红茶吗？”
光……光彩夺目。井舫在背后偷偷握了握拳头，上前接过茶盘：“喜，喜欢。”
池羽轻快地迈进屋子，好奇却不冒失地扫视了一圈屋子。井舫手忙脚乱，一边收拾茶几一边嗫嚅着您随意坐之类的客气话。
“不喜欢也没办法，我只有红茶。”池羽找了个单人沙发窝了进去，对他一伸手：“你来剧团有些时候了，可惜我一直在外面，没时间和你正式见个面。”
“我听说了，您在全国二十几个城市跑了半年巡演……真是辛苦。”
“完全不辛苦。一路走一路吃，有趣得很。”池羽笑吟吟地拿了块玫瑰丝饼，“我只负责唱单日，双日时就出去逛逛，可惜不能吃刺激嗓子的。”
两个人聊了会儿，井舫的拘谨渐渐消失。池羽的魅力在于同时具备少年的调皮跳脱与成人的宽厚温润，让对方时刻感受到自己是被关爱着的，却又不会因为感激而失去了自我——不愧是首席的包容力。此外，池羽在舞台上以铁肺与压倒性的声音压迫力为人津津乐道，私下说话竟然十分和声细语，声线几乎可以称得上温软清甜，这是井舫从未想到的。
“今天被指导骂了吧。”池羽咧开嘴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井舫叹气：“前辈……你就不要嘲笑我了。”
“田指导脾气一直就这样，他会骂人，倒不是说觉得你多差劲，更多的是你呈现的形象与他心中的不同。”
“那么，就还是我的问题咯……”
“当然不。”池羽认真地看着他。“每一名演员都会将自己独特的气质注入到他们所扮演的角色当中，从而使角色获得了生命。然而并不是说，某人的版本就一定是最好的，比如以《Rebecca》中的丹弗斯夫人为例，全心全意痴恋着Rebecca的形象是好的，疯狂到仿佛被Rebecca附身的表演也是上佳……但如若你从一开始便认定某人的形象是最好的，并以模仿对方为宗旨的话，那么你所饰演的角色的最大特点，可能便是‘模仿他人’这一点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井舫点头。
“因此。多看看别人的演绎是好的，可别忘记了最基本的台本。”池羽说，“练一下我们那首对唱如何？”
池羽所说的对唱，是全剧前半场高潮的一部分。剧情是黑袍法师为了让男主得到更多的权利，安排他娶邻国的公主。而王子心中却另有其人，于是黑袍法师不惜变成那位公主引诱王子品尝禁果。在舞台上呈现出的效果自然不会是法师与王子的激情戏，法师将会在对唱中逐步走上一座高台，并在舞台效果的掩护下退场，换上真正的公主演员。而前面王子思想的转变，则是全剧的一个表演难点。
“这里，我刚刚结束一段内心独白的solo，而你推门而入。”
井舫依言照做。
“你的情绪是怎样的呢？”
', ' ')('“王子……刚刚打了败仗，在宴会上又受了侮辱……他很愤怒。喷薄而出的愤怒……”
“很好。而知晓一切的法师明白，现在只有联姻能救他的王子。”
池羽继续着他的唱段。故意放低了声音，变得幽暗魅惑的声线，如同月下的黑袍法师，在开满蔷薇的灌木丛中引诱青涩的王子。
王子的满腔愤怒被法师勾成了欲火。他的眼中，终日一身神秘漆黑色彩的智者已然变成了身着朱红舞裙的公主，裙摆翻飞如风中的花瓣，下面露出雪白得晃眼的腿根……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井舫已经圈着池羽的腰将对方扑倒在了沙发上，甚至将池羽的一条腿扛在来了肩上。池羽身材高挑，比他高了近两个头，外表看来也十分高大，然而此刻与对方近距离接触，井舫觉得这位前辈出乎意料地纤瘦——自己一条胳臂便能将他环抱，而手感更是界于柔韧和温软之间。
池羽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但随后便镇定了下来，仿佛井舫是一只经过驯化的猛兽一样。
“过火了。”
“我……不能这样演吗？”
池羽迅速地从他怀里抽身，又缩进远处的单人沙发中。
“你这就把人压倒了，法师后面还引诱个啥劲啊？”他叹口气，“本来唱段就少，这下三段又被你减成了一段……”
“对，对不起……”
井舫诚惶诚恐地道歉，池羽笑了笑。
“我没有在抱怨你。青春莽撞的王子……我个人很喜欢呢。不过——”
池羽话音刚落，井舫的手机响了。
“易前辈叫我们去聚餐……”
青年抬起头，却看到一直微微笑着，即使方才被失礼地压住，也带着一抹笑意的池羽面若冰霜。
“前辈……”
“嗯？”池羽抬头，看到他担忧的神色，这才松开了眉头。“我也收到了消息，那便一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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