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听着姊妹两个的话,内心已然涌起惊涛骇浪。
他想直接过去,可脚步还未动,理智却又提醒他,现在过去,恐怕会让沈月芙困扰,这才克制住冲动,仍旧站在原地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只是一瞬间,沈月芙平静却失望的声音传来。
“你去吧,阿蓉。”
沉默之中,只余下飞快远去的急促马蹄声。
深秋的寒风从广阔的旷野刮过,枯萎的草丛上卷起一阵苍凉的草屑。
赵恒慢慢从马厩的后面走出来,看见孤零零站在枯草之上的月芙。
烟霞色的胡服与鹿皮短靴已不再活泼俏皮,在午后明媚的阳光里,透着几分淡淡愁绪。
他艰难地开口,轻声唤她:“沈娘子。”
月芙站着没动,只是背对着他,飞快地低下头,用手擦拭着脸颊。
赵恒浑身一紧,立刻大步绕到她的面前,在她躲开之前,伸手托起她的下巴。
清白美丽的脸庞上,不知何时已挂满盈盈的泪珠,水汪汪的眼眸亮而清澈,盛满惹人心疼的伤感与忧愁。
赵恒顿时呼吸一窒,心口也被用力撞了一下,钝钝地疼痛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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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饮马
“对不起。”
赵恒垂着眼, 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凭着本能挤出这么一句干涩却真诚的道歉。
他用另一只手替她擦着脸上的泪痕,常年握缰绳刀弓的粗糙指腹擦过柔嫩如花瓣的肌肤, 不一会儿就留下一片淡淡的红痕。
他吓了一跳, 不敢再揉,却又见她眼里仍源源不断地渗出满满的泪, 再从眼眶溢出,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托着她下巴那只手的手心里已盛满了晶莹。
“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
无措间, 他只好又一次道歉。
月芙红着眼, 忍着泪,从他的掌心里轻轻挣开,转过身侧对着他, 只是摇头,却没说话。
并非不想说, 是实在说不出来。
方才与妹妹的对话, 固然是她故意设计, 可问出口的话, 和现在落下的泪,却都是出于真情实感。
她哭得有些抽噎,想要努力克制,却怎么也忍不住,仿佛积蓄已久的山洪,泥筑的堤坝终于支撑不住,在一瞬间倾泻出来, 怎么也阻止不了。
月蓉并没有真的做过坑害她这个阿姊的事。可是那种想要置身事外的态度, 甚至将这一切的错都归结于她身上, 因为最终没有发生什么,就觉得她不该斤斤计较的态度,实在让她无比心凉。
赵恒的手里空落落的,想靠近她,抬了抬手,又止住了,生怕惊扰了她。
这时候,她大约需要好好发泄一番吧。
两人就这么站在原地,沉默相对。
不知过了多久,月芙终于感到心里的委屈和难过得到了缓解,渐渐止住抽噎,伸手抹了抹,抬起一张略显狼狈可怜的脸颊,轻声道:“殿下明明已帮了我这么多次,怎么还向我道歉?该是我对不住殿下才是。”
才哭过,嗓音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听起来软软糯糯,惹人怜爱。
月芙本就生得清新脱俗,美丽纯稚,即便已成过婚,不再是闺中的小娘子,看起来依旧比实际的岁数小一些,若不作已婚的装扮,根本不知她已是成熟妇人。
此刻的她,双目红肿,连带着鼻尖、嘴唇与变得湿润泛红,点在洁白无暇的皮肤间,实在美极了。
赵恒看得心中波澜渐起,忙转开视线,哑着声道:“我虽帮过你,却还是应当道歉。先前,我不知你在家中的处境这样艰难,更不知他们会这么对你,我以为……”
后面的话,他感到难以启齿。
他以为,沈月芙只是个自私自利、心机深沉的女人,企图用美色和扮可怜来迷惑他,利用他的身份和地位,达到她自己的目的。
可听了这对姊妹方才的话,他才知道,先前的猜测固然没错,可这一切,都是情有可原的。
她的心机、她的不堪,也许都是在亲人的逼迫之下,不得已的选择。
就像当初在慈恩寺,在定远侯府,她惊慌之下,扑到他的怀里,他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真实的愤怒、委屈和恐惧。
而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武断地给她定了“罪”。
赵恒有些无法面对先前的自己,可是方才沈月蓉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她说,事情已过去,既然最后安然无恙,何必再计较。
这话太过伤人,也太过懦弱,他不想做这样的人。
定了定神,他鼓起勇气,一字一句认真道:“我以为,你只是本性自私,狡猾多变,却没想过,这其中也许还有我不知晓的内情。我不该这样妄自揣测你的为人,更不该毫无道理地看轻你。沈娘子,对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