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有一道熟悉的身影飞快地一闪而过。
“好了,咱们这就走吧。”赵仁初说完,率先从马奴手里接过缰绳,一翻身上了马。其他人也纷纷跟上。
月芙的眼神动了动,微笑着上前,拦住就要上马的妹妹,轻声道:“阿蓉,等一等,我有几句话想同你说。”
月蓉面露困惑,可见她似乎真有什么事要说,便转头冲赵仁初等人道:“你们先去吧,我同阿姊说两句话,一会儿就来。”
赵仁初看一眼姊妹两个,嘴角扯出一抹笑:“好,莫让我等太久。”
说罢,一拉缰绳,掉转马头,带着其他人疾驰出去。
“阿姊,你想同我说什么?”月蓉着实有些困惑,眼看着其他人都走了,偏自己还留在这儿,甚至隐隐有些不高兴。
月芙却没回答,只说:“这里不大方便,咱们换个地方说吧。”
说罢,不等妹妹答应,便先转身往后面走,直到又绕过两间马棚,才在一处角落停下。
……
赵恒是在沈家姊妹之后进的马场。
他每隔两三日便会来一次,因早已熟知这里的一切,也不走大多数人会走的插了旌旗的大门,而是直接绕到马厩附近的入口进去。
马奴已知晓了他的性子,跟着迎上来,道:“殿下来得巧,方才建平王也带着几位郎君和娘子一道来骑马,现下应当就在这附近。”
赵恒“唔”一声,没太多反应,更不打算同他们一起。他同九郎也不过是平日遇见,会问候一声的关系,这时候过去,反倒要让九郎不自在。
“那边就是,他们应当是牵马去了。”马奴不知他的想法,看见前面不远处已然绕进一间马厩的几人,连忙指给他看。
赵恒下意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却只看见了沈月芙一人。
大概是为了方便骑马,她今日穿了一身烟霞色的胡服,袖口与裤脚都收紧了,一向着丝履的脚上也换成了鹿皮短靴,整个人不复平日的柔弱,多了一丝英气,显得越发生动。
只是,赵恒看了一眼,就下意识加快脚步,绕到被挡住的马棚附近。
不知怎的,他有些不想让她发现自己的存在。
马奴有些讶异:“殿下,可有什么要吩咐的?”
赵恒挥手:“你下去忙吧,不必跟着我。”
因知这位殿下一向喜欢亲力亲为,马奴也不担心,当即行礼离开,留他一人在此。
四下静了些,除了马儿偶尔发出的吭哧声,便是赵仁初等人不太真切的说话声。
赵恒站在原地没动。
他感到心里发堵。前几日还说将心思全都用在他身上的女人,一转眼,又和旁人来骑马了。
如此反复无常,根本不值得信赖。
他回想着过去从她口中说出的话,越发觉得一句也不能信。在圣上面前舌灿莲花的弄臣都不见得比她更会迷惑人心。
不一会儿,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传来,应当是赵仁初等人已经离开。
赵恒正要去牵自己的马,却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隔着一间马棚,沈月芙正同人说话。
他的脚步立时又顿住了。
“阿蓉,你同我说实话,可是对建平王有意?”
赵恒愣了一下,随即握着的拳悄悄松开。
那边静了一瞬,随后便是沈月蓉略带忸怩地回答:“阿姊,你、你怎么忽然这样问……”
“阿蓉,我是你的长姊,哪里会看不懂你的意图?可是,建平王哪里比得上八王?你不愿听从母亲的话与八王走近,反而对建平王有意。就因为不想离开长安?”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赵恒的心里渐渐感到怪异。
“是,阿姊,我就是不想离开长安,不想跟着八王到边塞吃苦。我不明白,他为何要放着京城的一切不要,反要去那么遥远破落的地方。待了二十年,还没待够吗?阿姊,我只是想替自己打算,替阿父和阿娘打算。八王身份高贵,我本就高攀不上,不如另觅良人。”
沈月蓉的这番话说得有些急,也有些冲,赵恒扯了扯嘴角,非但没介怀,反而有种莫名放松的感觉。
可接下来的话,又让他一颗心猛地提了起来。
只听沈月芙淡淡道:“替自己打算,替阿父和阿娘打算……阿蓉,这便是你当初不告诉我真相的原因吗?”
“什、什么真相?阿姊,你在说什么?”
“定远侯府的寿宴,父亲和母亲同崔贺樟串通一气,要将我交给崔贺樟糟蹋,再借着替崔大相公续弦的名义,让我嫁进崔家——这些,你早就知道,却不告诉我,就是为了要替‘全家人’打算,对不对?”
“阿姊!”沈月蓉忽然尖声唤她,好似被人扼住了要害,声音紧张不已,“你忘了吗?那日我着了风寒,根本未去崔家,阿父和阿娘也从没提过这件事,我怎么会知晓?”
沈月芙冷笑一声:“是吗?看来,你已然确信这件事的确发生了,也确信是父亲和母亲的安排。既然不知晓,又如何这般笃定?”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阿蓉,那一日,我让桂娘在家中留意了你的情况,你根本没有染风寒。”
被如此拆穿,沈月蓉似乎再也说不出否认的话,不禁尖声道:“这不能怪我!阿姊,是你得罪了贵主,才牵累了我与阿父、阿娘,不——就连尚儿的前程,也会被你毁掉。我们都没有别的选择!况且……阿姊,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你后来不是安然回来了吗?何必再计较过去的事。”
大抵人皆是如此,面对自己犯下的错,总是羞于承认,下意识逃避,更别提为此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