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没有,是给夫人你的。”
海大富精神立马焕发起来,头发向后一扬,如同从棚里放出来的牛,见到李琅玉跟瞧见嫩草似的,热情地把人迎进来,小声道:“哎哟哟,你们来得可真是太及时了!”他抢过玉,屁颠屁颠送到海夫人手里,好言好语,总算把那妇人哄得心满意足。
李琅玉没拆穿他,等了许久,咳嗽两声,示意对方出来。
“之前你从潘记拿错了玉,现在能否还给我?”
海大富把他拉到一旁,为难道:“你们来晚啦,玉我送给红菱了,我要早知道是你的就不送了,你看我这脸。”他指了指五道抓痕,血迹已干,十分难看地缝在脸上。红菱发现那玉刻得不是她生辰,对他又哭又闹,还让猫去抓他。
“玉是你送的,你得帮我们要回来。”
“不行不行,你瞧瞧我夫人,我哪敢去啊……”海大富立马怂了,意思是不想管这事,任凭小叶怎么骂他,他都推卸得一干二净。
李琅玉忽而笑了,说:“海主任,您儿子明年出国,得费不少钱吧。”
海大富心生奇怪,他家的事这小子怎么知道。李琅玉接着道:“您之前来大陆银行提交资产证明,除了这栋房子,我记得还有一栋,在西城,而且,那上面除了您的名字以外,我记得还写着红菱。海夫人不知道这事吧……”他之前便觉得这海主任名字耳熟,后来听他提起红菱,才想起这出。
海大富一张脸顿时变成烂李子色,立马比了个噤声动作:“两位小少爷,有话好好说嘛。”
“烦请主任给点诚意。”李琅玉扬眉看他。
对方没辙,从屋子里找出一枚鸽子蛋戒指,心疼道:“你把这给红菱,就算是换你那块玉。”
戒指在太阳下熠熠发光,瞧着便是价值不菲。李琅玉很满意,问,红菱住哪?
海大富苦着脸,比了个“八”。
“八仙庄?”
不是。
“小八道湾?”
仍然摇头。
小叶插了句:“别告诉我她住八宝山。”
“我呸你的八宝山!八大胡同,她在八大胡同!”
李琅玉和小叶一下子明了,八大胡同,北平有名的红灯区,原来这红菱是个窑姐。
二人即刻转身,海大富放心不下房子的事,让李琅玉不要乱说。李琅玉端详他,想到自己的玉被这人送到那种地方,心里有点不舒服,于是起了捉弄之意,没给出明确承诺,倒是拿出一张大陆银行名片,说:“金城、盐业、中南、大陆,这四家银行都是中资办,竞争激烈,希望海主任年末时候不忘今日,多备存款,光临我行。”
他笑意盈盈递过去,像春天里用犄角顶人的梅花鹿,又像江南一带香得刺鼻的栀子花,瞧着真欢喜,实则让你惆怅。海大富已经感觉到这份惆怅了。
车子还没开进胡同,空气里早已飘荡出一股脂粉味儿。从西到东,又折回西,李琅玉有些热,将外套解了扔在车里,胡同路窄,前前后后都是成对行人,他让小叶别开了,直接步行。
二人从百顺胡同进去,一路莺莺燕燕冲他们招手,“俊哥儿”来、“俊哥儿”去地唤个不停。小叶面红心跳,用手掌捂住脸,从指缝里看路,但又禁不住好奇,步子不由放慢下来,李琅玉走了好远,发现他还在后头,于是揪着他的领子往前拖。
女人们听说他要找红菱,便不大高兴,勉为其难地指了个方向。
“红菱都快三十了,有什么好?”
“她手段厉害着呢,刚从海主任床上下来,现在又找了这么个俊俏的小年轻。”
“哪天我也学她买条金链子。”
……
李琅玉来到陕西巷,进了一间屋,顺着木楼梯往上走,迎面看见一红衣女子趴在栏杆上,从口中取出一个红嫩樱桃,冲着他俩笑。
这应该便是红菱了。
李琅玉说明来意,红菱自顾自倒了杯茶,给自己,抱着只黑猫坐在桌边。
“老海做事真不地道,跟他滚了那么多回,送礼都不上心。我一看见那玉便生气,所以当了它。”
当了?李琅玉一怔,忙问,当给哪家?
“不远。琉璃厂,孙阿七的地摊,换了个珐琅镜。”
居然是地摊,居然只换了个镜子。李琅玉像吞了根鱼刺,十分不悦。他想带小叶走,却被红菱叫住:“孙阿七是个奸商,你要想赎回来,可不是那么容易。”
“不知姑娘能否提供助力?”
红菱这时站起来,坐在桌上,毫不扭捏扯开高叉旗袍,露出右边一截白花花长腿,更令人惊讶的是,一条细长金链像龙一样盘在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