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十分正确,凛冽的狂风让睁开眼睛都变得十分的困难,而地上厚厚的积雪更是让行动受到了极大的阻碍,在这种环境下,蛮人引以为傲的雪马变得毫无优势可言,当雪马失去的巨大的冲击力之后,只会成了醒目的靶子,除非蛮人是真的疯了,愿意拿整个种族的生命作为赌注,否则在这个时候他们不可能出动一兵一卒。
吴忘略有些失望的走下了城楼,前几次的进攻和他没有一点的关系,每一次当他知道蛮人出动的消息时,早已经有人拿着蛮人的头颅回来领赏,他只能看着那些人兴高采烈的模样,而努力将心里的那点羡慕压了下去,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遇到过一次像样的战斗,他的手已经开始痒了,他的心也在不甘寂寞的跃动着。
例行的巡逻结束,吴忘带着士兵慢慢地往营房走去,与蛮人之间的战斗并不是由他来决定,对此他除了祈求之外毫无办法,可是另外一场战斗却早已经在等待着他,在回去的路上,吴忘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究竟如何才能将他输掉的银两再赢回来,这场战斗的挑战性并不比与蛮人厮杀差多少,吴忘的心隐隐有些激动。
他的血也已经开始沸腾,滚烫的血流动到全身各处,竟然让他感觉不到丝毫的严寒,他的耳目也在突然间变得清晰很多,脚踩在积雪上的触感和咔嚓的脚步声变得分外的清楚。
他行走的脚步突然停止,脸上变得有些凝重,在风声和脚步声之外他还听到了另一种细微的声音,而他身后的士兵却完全没有听到,他们都面色疑惑地看着吴忘,浑然不知道他究竟听到了什么。
吴忘侧耳凝听了一会儿,而后抬头向前方看去。
他的前面是一堵墙,墙后就是帝国的领土。
有脚步声从墙外传来。
吴忘立即冲向了城楼,他的瞳孔立即紧缩,视线完全被城墙之外风雪之中的一个身影吸引。
这个人距离城墙还很远,看不清倒底是谁,但是他全身与雪原格格不入的黑色,让他在风雪之中变得非常醒目,风雪没有对他的身形造成任何的影响,他走得很稳,没有任何掩饰的行迹让他的脚步声变得格外的响亮。
随后跑上城楼的士兵也听到了,他们也看到了。
这个人是谁?
从大营后方走来,想必跟蛮人没有丝毫的关系,可是孤身一人出现在漫天的风雪中再加上黑白的对比给人极大的视觉冲击,所有的士兵都在猜测着这个人的身份,这个人身上穿着的衣服看起来极为单薄,若是普通人穿着这样的衣服早已经被冻成冰块,然而这个人却没有受到严寒的丝毫影响。
这个人倒底是谁?
这个问题没人知道,单单就是从帝国内部而来这一点,就让他们没有主意,他们眼巴巴地看着吴忘,等待着他的命令。
吴忘也已经陷入了疑惑之中,他所想的无非也是这一点,只是当看到这个人的第一眼时,他的心里就无端地生起一种危机感,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会发生。而这个人在风雪中平稳的脚步,似乎也在召告着这一点。
那个人离得又稍微近了些,只是风雪的阻隔还是没能让他们看清楚这个人的脸,但吴忘的心里却多了一种怪异的熟悉感,似乎在曾经的某个时候曾经见过这个人,然而风雪不但阻碍着他的视线,也同时阻隔了他思考的方向。
“什么人?”吴忘估计了一下距离,而后开口喝道,这个距离虽然还是没能让他看清楚这个人的脸,却可以让他的声音完整的传进那个人的耳朵里。
这个人的身影微微停顿了一下,又继续用相同频率的脚步平稳的向前走去。
“警戒。”心里的危机感变得更加强烈,吴忘低声的向身后的士兵吩附道。
士兵立即弃矛换弩,冰冷的弩箭精准的瞄向正在不断向前移动的身影。
吴忘的大喝也传遍了军营,经过短暂的平静之后,整齐的脚步声在军营里响了起来,散漫的态度从脸上散去,直到此刻他们才表现出了不付盛名的军纪,黝黑的铠甲,冰冷的长枪,整齐的排列在军营中,所有人都面色冷酷地等待着后续的命令。
秦风也在听到的刹那从营房里窜了出来,看了一眼列队的士兵后,轻声喝道:“待命。”而后径直冲向了城楼,和吴忘并排站着,看向已经距离军营很近的那个人。
他的眼睛也如同吴忘一样,看到那个人第一眼时就已经紧紧地缩起,这个人的实力只怕很高。
训练有素的士兵在风雪中站得很稳,这个人同样也是如此,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士兵是靠着长时间的习惯才让自己的脚步稳稳地扎在雪地里,而这个人却完全不一样,凛冽的寒风似乎在他完全没有一点的影响,寒风吹到他的身边时居然变得极为乖巧,比春风还要柔弱几分,从他的身体两侧吹了过去,而他单薄的衣角没有丝毫的卷起。
每个人都紧张地看着这个人的脚步,担忧和疑惑写满在脸上。
这个人走出的每一步似乎都踏在了他们的心里,剧烈的心跳声隔着铠甲和厚实的棉袄都清晰可闻,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紧张之后的潮红,此时已经忘记了寒冷,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这个人的脚步吸引。
这个人已经走近了城墙,每个人都已经能够看清楚这张脸,很普通的一张脸,除了坚毅的棱角之外,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然而这张脸似乎又有点熟悉。
对于吴忘来说,确实很熟悉,这张脸在他的心里代表着一段不甘的回忆,这个在春城客栈楼顶上随意一瞥却没有放在心上的人却让他在随后的几年里陷入了痛苦的自责之中。
秦风也在认真的看着这个人,脸上有如风雪一般的冷,那确实是一段让人无法忘记的回忆,永远都无法忘记,而眼前的这张脸也和这段回忆紧紧地绑在了一起。→文·冇·人·冇·书·冇·屋←
“敌袭——”吴忘一声怒吼,而后夺过身后士兵手中的硬弩,便将弩箭射了出去。
“慢。”秦风喝止了士兵的动作,可惜已经无法阻止吴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十枝弩箭刺破寒风,飞向了那个人的身体。
让人无法理解的画面这个时候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十支足矣击穿蛮人雪马的弩箭却停在那个人的面前,不得寸近,一抹冷笑从那个人的嘴角浮出,而后十支弩箭纷纷落在了雪地里。
在士兵的目瞪口呆之中,孟昶抬起头看向了城墙,城墙上每个人的表情都清晰的展现在眼前,而后轻声叹了口气。
“终于到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客随主便
是啊,终于到了,二十四天,穿过了大半个帝国,他终于来到了帝国西北的角落,孟昶站在风雪中看着矗立在帝国西北部的这道坚固的屏障,尽管站在城墙上的人表现的似乎并不是很友好,但这并不影响孟昶的美好的心情,他甚至忍不住深深地吸进一口冰冷的空气,而后微笑着对着正站在城墙上看着他的人,挥了挥手。
“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动。”
秦风沉声说道,而后又特意看着吴忘,叮嘱着:“尤其是你。”
说完之后,秦风纵身跳下了城墙,在士兵的惊呼声中稳稳地落在了雪地里,向前走了几步之后,他站在了孟昶的面前。
“戒备。”吴忘低下头,小声地对身后的士兵吩附道,秦风地命令在西北大营里代表着最终的决定,谁不可以违背,但在吴忘眼里并不适用。
“如果他敢乱动……”想起了之前十支徒劳无功的弩箭,吴忘的话出现了短暂的停顿,随后他又咬着牙说了下去:“就把他射成刺猬。”
秦风的话不可违背,但当他的生命受到威胁时,所有的人都清楚该怎么做,至于事后的责罚,他们从来都没有想过,在孟昶无法想象的实力面前,十几个人依旧坚定的点了点头,将硬弩举至眼前,认真的瞄准。
“好久不见。”运气抖落飘在身上的雪花,凛冽的寒风让秦风不自然的眯起了眼睛,一句简单的问候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似乎多了一些特别的意味。
“我们见过?”孟昶的脸上依旧是开心的笑,从秦风跳下来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断定了这个人的身份,只是这句通俗的问候,还是让他感到些许疑惑,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心情,所以他还是在笑,笑着问。
“春城里我看过你一眼,本以为你只是个不入流的小杀手。”一抹苦痛从秦风的脸上出现,又在瞬间被寒风吹走,短暂的时间里,孟昶却将变化的过程完整的看在眼里,他已了然。
了然于心。
“的确是好久不见。”孟昶说。
“可惜没有列队的欢迎,也没有烫好的美酒,估计你这里连下酒菜也没有。”看着面前飘落的雪花,孟昶伸手接住了一朵,雪花晶莹剔透,在他的手里心却没有丝毫融化的迹象,他低下头看着美丽的雪花,看着雪花说着话:“幸好我已经习惯,有这片雪花就已经足够。”
秦风震惊的看着孟昶的掌心,很快,他又将震惊隐藏了起来,他同样将视线落在了那片雪花之上,淡淡地说道:“你的出现就代表着死亡,这里的地下埋着很多人的枯骨,这里的人也都见惯了死亡,看着有人在面前死去的感觉很痛苦,没有愿意看到这一点,同样也没人愿意看到你,想让他们欢迎你,就只有杀了我一种办法,到时候他们会扑着跑到你的身边。”
“然后把我撕成碎片?”一股气劲从孟昶的掌心里涌出,雪花打着旋儿飞向了空中,渐渐隐没在高不可知的迷蒙里,敛去了脸上的笑容,孟昶轻声叹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目的。”
“很久以前我就已经预示到会有这么一天,我一直在想皇帝会不会派同样的一个人来杀我。”自雪花从眼前消失后,秦风慢慢低下了头,直视着孟昶:“结果居然应验了,只是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在我最后一件事情没做完之前,你就已经来了。”
孟昶摇了摇头,“我已经来晚了,皇帝很急。”
“所以你也急了!”秦风又向前走了一步,他和孟昶之前的距离伸手可以够着,这一步让城墙上的士兵面色难看了起来,他们六神无主地看着吴忘,可惜他们也没有从吴忘的脸上看到丝毫的主意。
“我现在就在你面前,你为什么还不动手,凭你现在的实力,根本不需要任何手段,杀了我之后依旧可以从容的离开。”
孟昶又摇了摇头,他扭头看着四周的茫茫群山,看着两座山之间的军营,视线仿佛又透过了军营高大的城墙,看着被军营阻隔着的广袤无边的雪原。
“皇帝很急,但我不急。”
孟昶说:“这地方我来过一次,时间隔得太久,有些东西都已经忘记,但对在这里过的那几天的日子却一直比较怀念,我甚至还想在这里多住几天,所以我并不急着杀你,你也不要急着死。”
孟昶的话让秦风的眼前一亮,呼啸的寒风仿佛都已经减轻了很多,而后他略有些轻松地说道:“这地方能住人的地方并不多,这几天蛮人也有些反常的举动,除了军营之外,其它地方都不是很安全。”
秦风说话时一直看着孟昶的反应,当看到孟昶的脸上露出感兴趣的模样,又接着说道:“西北大营虽然号称十万大军,但这些日子里已经折损了不少,所以容纳一个人地方还是有的,虽然条件差了点,但只要蛮人没有攻破大营,就是一个安全的地方。”
敛去的笑容又重新浮现在脸上,孟昶开心地说道:“我杀过蛮人的头领,他们一定对我恨之入骨,虽然现在他们对我构不成什么威胁,但如果在睡觉的时候老是有人偷偷摸摸的想要杀你,总归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如果有人愿意为我提供一个不被打扰的地方,我当然乐意之至。”
“那么。”秦风侧过身让开了身后的门,伸出了右手。
“请。”
“请。”孟昶回礼道。
紧闭的城门在吴忘复杂的脸色中慢慢地打开,在秦风的带领下,孟昶第一次走进了这座成名已久的大营。当他第一次来到西北时,是在厚厚的积雪下,靠着冰得硬梆梆的干粮和积雪艰难地熬过了几天,而后在千军万马之中斩掉了蛮人头领的首级就远遁出了这片雪原,蛮人在身后愤怒的嘶吼只能让他远远地看了一眼军营坚固的城墙。
所以当他走进大营时,对看到了一切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好奇,直到他看到了破败的营房,看到了用积雪堵住的破洞。
他的脸色在瞬间变得很难看。
“因为我的原因,朝廷对西北的军费克扣了很多,这些钱分发给军人之后就所剩无几,实在没有办法再去修缮营房,这是不得已的下策。”秦风在孟昶的身边,慢慢地解释道。
孟昶扭头看了他一眼,却没有从秦风的脸上看到丝毫的表情,而后又扭过头,沉默着一言不发。
秦风挥手叫过一个小兵,而后对孟昶说道:“这几天西北不太平,我必须时刻盯着蛮人的举动,你的一切就由他来安排。”
而后他看着小兵,温和的说道:“你给他单独安排一间营房,再从库房里拿出一批物料送到营房里,记住,要最好的。”
和孟昶告了声罪之后,秦风独自走了回去,在距离很远地方,吴忘突然出现他的身边,面色难看的说道:“将军……”
秦风挥了挥手,制止了吴忘将要说出的话,边走边说道:“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要问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吴忘恶狠狠地远远看了孟昶一眼,而后愤然地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回去。
在小兵的带路下,孟昶在军营里悠悠晃着,他们的目的地是军营一个偏僻的角落,吴忘临走时的眼神并没有逃脱他的眼睛,但对此孟昶只是笑了笑,对于一个想要杀秦风的人,他能保持基本的克制已经很不错了。
行至半途,带路的小兵突然停下了脚步,而后小心的问道:“你,你是来杀将军的么?”
孟昶歪着头,看着小兵,从那又清澈的眼神里流露出的担忧竟让他出现了些许的恍惚,在犹豫的片刻后,孟昶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又继续朝前走去,那双眼睛里让他想到了很多东西。
他不敢再看。
小兵又从身后追了上来,坚定的挡在孟昶的面前,说道:“你不能杀将军,他是个好人。”
孟昶停下了脚步,看着军营角落里那一间矮小却完好的营房。
“你叫什么?”
“孟忧。”
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孟昶他的身侧绕了过去,他的声音混合着脚步声传进了小兵的耳朵里。
“你这样的人,怎么能在西北活下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风停雪止
寒风从狭小缝隙中吹过时发出的呜咽,冰屑被寒风吹起击打在屋顶上发出的噼啪声音,在这间低矮的营房外不断的响起,这两种声音似乎格外有助于睡眠,孟昶躺在柔软而又暖和的被窝里静静地听着屋外的声响,很快就已经进入了梦乡。
夜半。
孟昶突然睁开了眼睛。
寒风减弱了很多,再也没有冰屑击打在屋顶上,营房外却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脚步声被风声掩盖几乎不可闻,而每个脚步声的间隔也很长,在孟昶的感应里,一个人影正在慢慢地朝着营房走了过来,他弯着腰,走出的每一步都在极力的控制着下脚的力量,非常小心的地深夜里隐藏着自己的行踪。
脚步声在营房的门前停止。
这个人伸出一只手,按在门上。
手上微一用力,门被推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紧接着这个人又突然将手放下,在门前静立了片刻后,又将门小心的关好,而后他就站在门前动也不动。
孟昶的嘴角露出了些许笑意,闭上了眼睛,很快他就再一次进入恍惚的梦境里。
士兵列队的声音将孟昶从睡梦中惊醒,也许是因为营房内外巨大的反差,这一觉他睡得格外的舒服,赶了大半个月累积的风尘都随着这一觉消失的干干净净,不舍得离开了被窝,又经过简单的洗漱之后,孟昶打开了营房的门。
风已经停止,雪还在继续下着,太阳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从厚厚的云层里探出了头,感觉不到丝毫热意的阳光映照着飞雪,每一片雪花都被染上了五彩斑斓的颜色,在空中释放出别具特色的美,这样的景色只有在西北才有可能看到,孟昶抬头将视线投入空中,有些贪婪地多看了几眼。
军营内是一片雪白,在阳光之下显得格外的干净明亮,若不是奔跑中的黑甲士兵的脚下踩碎了积雪的完整,这样的景色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完美,尽管如此,孟昶依旧觉得很好。
景色很好。
他的心情也很好。
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而后将视线落在门前站在不动的那个人身上,一抹笑意从他的嘴角浮现,孟昶轻松地对着这个人打了个招呼。
“早。”
不管是谁在外面被冻了一夜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看着孟昶的笑脸,吴忘恨不得将冰冷的右拳打在他因饱满精神而显得格外红润的脸上。
“如果每一个杀手都像你这样睡得这么死,还不如直接睡死更省心一点。”
没有说出昨夜的情况,这件事情没有丝毫的必要,孟昶也没有去看吴忘难看的脸色,而是更加开怀的笑了。
“有人帮我守门,所以我才能睡得如此放心,这种事情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况且被窝里又是那么的舒服,换了谁都想多睡一会儿。”
静静地看着吴忘,孟昶又接着说道:“所以我得谢谢你。”
吴忘从紧咬地牙关中挤出了三个字:“不客气。”
而后他又一脸正色,沉声说道:“奉将军命令,从今开始,我必须时刻跟在你身后,不管你去什么地方,我必须在场,不管你做什么,都必须在我的监督下。将军怕你做出危害大营的事情。”
“你确定?”
孟昶敛去了脸上的笑容,突然冰冷地说道:“如果我去杀秦风呢?”
吴忘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面色难看在看着孟昶,右拳紧紧地握起,极力控制着想要出手的欲望,这个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