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路作者:肉书屋
间营房查看的想法,却始终没有压下那颗烦闷的心,这一次蛮人的动向没能帮助他,后续的作战计划也对他没有丝毫的帮助,在营房里前后不停的踱着脚步之后,秦风忽然拉开了营房的门。
门外很冷,吸进一口冰冷的空气,让他的心也冷了不少,又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顿时间就感觉心中的抑郁减轻了很多,而后他面色深沉的走了出去。
他又爬上了城楼。
他在城楼上向外看去。
这片雪原里美丽而后单调,所能看到的都是早已经厌倦白色,这种颜色甚至已经让他作呕,秦风此时甚至希望蛮人也受不了这种枯燥的白而忍不住向大营进发,这种想法已经到了迫不及待的地步。
两只眼睛努力的向雪原上看去,希望能从雪原上看到蛮人的身影,他也希望能从雪原上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然后,他就看到了。
秦风看到的是人。
刚开始的时候他以为是两个人,从身影里他就能准确的判断出其中的一个,虽然不知道他在什么时候跑过了这片雪原,但能有这种姿势的他只见到过一个。
“天下只怕也就他一个吧。”秦风的心里轻轻叹息。
直到他们走近了之后,秦风才明白自己的错误,也直到此刻他才弄清楚一直判断不出的那个身影究竟是谁。
一个身影由两个人组成,一个人在走路,另一个人伏在他的背上,熟悉的脸上显现着他此时正忍受着的痛苦。
他伤得不清,因为九十九个人踪影。
“军医——”秦风面朝军营大声吼了出来。
军营也因为他的吼声而忙碌了起来,很快就有一队士兵打开了城门,冲出了雪原,快速的从早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小兵的背上接过吴忘,又极为小心的将吴忘抬到了军营里。
单独的一间洁净不染的营房里,吴忘躺在一张同样洁白如洗的床上,秦风则坐在他的身前,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在军营里他能信任的人已经不多,如果再少一个,他能用的人只怕很难再找出来了。
吴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秦风将视线移到军医的脸上。
“将军不用担心。”军医拱手一礼,而后自信的说道:“伤虽然看起来很重,但以吴裨将的身体很快就能康复。”
看穿了秦风的担心,军医想了想,又解释道:“之所以他现在昏迷不醒,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又染上了风寒,我已经为他用了药,只需要睡一觉就可以醒来。”
说完之后,军医就离开了营房,孟昶带着小兵也在这时候走了进来。
“他死了么?”秦风指着吴忘看着孟昶。
“好像没有。”孟昶看着了一眼秦风,又看向吴忘,摇头回答道:“应该没有。”
“那他为什么还不醒过来?”秦风又问。
孟昶好笑地看都着秦风,而后悠悠答道:“这你要问他。”
吴忘就在这时候突然睁开了眼睛,一瞬间将秦风的担忧,吴忘看着秦风,神情严肃的说道:“将军,蛮人在恐惧。”
担心已经不必要,但吴忘的一句话却让秦风陷入了沉思之中,但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让他百思不解。
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吴忘在说出这句话之后,又再一次陷入了昏迷,秦风只能疑惑地看着孟昶,期盼着能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孟昶却摊开了双手,无可奈何地说道:“你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
第一百二十四章警告
在孟昶的帮助下,吴忘再一次醒了过来,从他的脸上可以看出他似乎很不错,兴许不会再发生突然昏迷这样扣人心弦的事情,他静躺在床上,将所看到的事情一点一点地说了出来。
但还是没有结论。
秦风疑惑的眼神又看向了孟昶,连吴忘都有几分期待的将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身上。
孟昶却依旧摇头。
“说了这么多,其实和没说没什么差别,天寒地冰里雪狼本就很难找到食物,出现在这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至于主动袭击一个全副武装的人,虽然有点奇怪,却并不能证明什么,永远都别指望一个饿昏头的人会有什么判断力,更何况是一个牲畜。”
“说的好。”老严的声音出现在营房外,紧接着他的人也就出现在了营房里,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还有两个士兵跟在他的身后,老严走到床前,看了一眼吴忘后,慢条斯理地说道:“饿昏头的牲畜可以犯错,但一个吃饱喝足的人却一定要有清醒的头脑,因为一条雪狼而暴露行踪,导致九十九个精锐士兵横死,这个理由很敷衍,甚至还有点可笑,我有理由怀疑这是你与蛮人一起上演的把戏。”
老严的面色突然变得凶狠,又冷冷地说道:“我怀疑你有通敌之嫌。”
“老严,你……”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却露出陌生的表情,吴忘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不明白老严这么做的原因,但当吴忘看到秦风阴沉着的脸时,却突然间明白了一切,他突然间放声大笑了起来。
笑声凄惨,悲凉,或许还有一点绝望。
愤怒的绝望。
小兵的心随着笑声沉浮,又因为笑声停歇而沉入了谷底,只有孟昶还是一脸平静的站着,仿佛这里发生的事与他无关。
确实也没什么关系。
老严的脸上多了一点的兴奋,吴忘的笑更让他产生了一点得意,他转头看向秦风,略有些激动地问道:“我的怀疑是不是合理。”
“合理。”秦风从牙关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按律应该先将他撤职,再彻底查明情况,最后再上报朝廷,由陛下来判定他是否有罪。”老严已经不可控制的笑了起来,他问:“我说得对不对?”
“对。”过了很久,秦风才无可奈何的回答道。
吴忘已经紧紧握住了拳头,但是身体的行动不便限制了他的想法,他只能躺在床上,眼睛里快要喷出了火。
“我想说的已经说完,主要还是由你来决定该怎么做。”老严乐不可支的退到一边,静待着秦风的决定。
秦风却在这时候冷静了下来,他凝眉想了想之后,说道:“我有一个提议,你想不想听?”
“你说。”老严点了点头,事情到了这个份上,结果已经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如果剥夺了吴忘的职权,秦风在大营里已经很难再调动一个兵,而吴忘的裨将身份已经不可能再保住,这个结果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所以他很自信的看着秦风。
“按律应该先将吴忘拿下,但现在他已身负重伤,连站起来都不可能,更别说走出这间营房,所以这一步就可以省了。”
“你说的有点道理。”老严点了点头:“毕竟他也算是个有功之臣,便依你之言。”
“蛮人的大军已经来到雪原,虽说因为大雪一直按兵不动,但现在雪已经停止,蛮人会迟早进攻大营,这一次蛮人的情况我想你已经有所了解,在这样的处境下一定要保证军心,否则极有可能会影响与蛮人交战的结果,所以关于吴忘撤职一事,你知我知,但绝不能让士兵知道,以防军心不稳。”
老严又点了点头,说道:“秦风将军深谋远虑,我自愧不如,但这样一来,对吴忘的处罚不就可有可无了,你的话虽然很有道理,但为了将士的心情着想,这一点我不能同意。”
秦风摇头否定道:“等到蛮人大军一来,我会命吴忘带少量士兵先行迎敌,以搅乱蛮人军阵,如此既可证明他对帝国的忠诚,又可以减少士兵的伤亡。”
“如果他失败呢?”老严眯起了眼睛,秦风的提议似乎比他原先的想法要好得多,他已经开始有点犹豫。
“那样的话,估计他也不会活着回来了。”
秦风平静地说道:“如果他还有活着回来,则按律斩首。”
“你舍得?”老严阴声问道。
“军法如山。”秦风抬起头,挺起胸膛,沉声说道。
“好。”老严开心地叫了起来,而后又慢慢地说道:“虽说律法最重,但在大敌当前的情况下,也当有所变通,就依你所言,只是希望将军不要让我们失望。”
说完之后,老严带着两个士兵走出了营房。
“将军,他……”吴忘有话,却说不出,只能愤恨地看着老严的背影。
秦风苦涩的笑了笑,挺起的胸膛瞬间缩了回去,在这一瞬间他似乎老了很多,无力的靠在冰冷的墙上,沉默不语。
英雄迟暮,不外如是。
又过了很久,秦风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叹息,而后抬起头看着孟昶。
“你们好像也该走了。”
“是的。”孟昶点着头,而后拉着一脸犹豫的小兵走出了营房。
营房外的积雪已经被踩碎,脚踩在上面显得有点湿滑,在远处有几个士兵正忙碌清理着积雪,飘扬的积雪与他们的脸上形成鲜明的对比,积雪的厚度早已经达到小腿的长度,又被连续不断的踩踏,这给他们的清理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所以他们的速度显得很慢,尽管如此,他们的身后也有一大断露出冻僵泥土的营地。
孟昶正在这条路上缓缓地走向属于他的营房,尽管这只是暂时。
军营的角落里少有人来,从实地再一次踩在积雪上,竟让孟昶生起一些舒服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一抹微笑又从他的嘴角出现。
但是很快,微笑又消失了,在这一片几乎完好的积雪地里,他又发现了两行浅浅的脚印,虽然经过刻意的掩饰,但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在这方面,孟昶是行家,所以他很轻易的发现了这一点。
闷头向前,孟昶走到了营房前,却在营房前面两步的距离停了下来,而后在小兵不解的目光中弯下了腰,伸出手从雪地里拿出了两个粗陋的机关。
两个机关的距离与孟昶步伐的长度完全一样,如果他没有发现,现在只怕已经废了一条腿。
至少是一条。
这种专门用于对付蛮人雪马的机关,他曾经见到过一次,自然也明白机关发动时产生的巨大力量,雪马粗壮的马蹄都可以断成两截,更何况是常人的躯体。
结果不言而喻。
“你很紧张?”孟昶歪着头,看向小兵。
小兵快速的摇着头,又紧张不安地说道:“这,这肯定不是将军做的。”
“军营里他最大。”孟昶轻笑道:“如果不是他,还能有谁?”
“我不知道。”小兵说:“我不知道是谁,但将军绝不会做这种事,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相信你。”孟昶又浅浅地笑了笑:“这只是有些人想给我个警告,他们开始着急了而已。”
将两个机关随意的扔到了一边,眼睛不露声色的向一个角落看了一眼,而后孟昶推开营房的门走了进去。
小兵在门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跟着孟昶走进了营房。
自营房的门关上之后,一个身影突然从营房外出现,又快速的远去。
“怎么样?”老严沉声问道。
“他好像早已经知道。”一个人跪在他的身后,语气恭敬的回答道。
“他如果没发现,才会让我感到意外。”老严说:“这个布置本来就没指望伤到他,只是给他提个醒而已。”
那个人犹豫了一下,而后又有点紧张地说道:“他好像也发现了我。”
“你这不是活着回来了。”老严慢慢地转过身,戏谑地看着这个人。
“你放心,他绝对不会对你出手,因为,他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
第一百二十五章蛮人
小兵进门将火炉拨弄了几下,又加了几根柴火,火炉里的火焰又开始升腾了起来,火焰驱散了阴寒,让人感觉格外的舒服。
草草的在营房里看了一遍,没有发现被移动过的痕迹,看似杂乱,实则以一种独特角度支撑起来的铺盖也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孟昶放心地躺在床上,在温暖的包围中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有一朵白花正在缓缓生长。
枯木沉寂于无从着落的黑暗里,而那朵白花是梦境里唯一的颜色。
白花正在长大,缓慢却不曾停止。
在梦境里孟昶化身成了这朵白花,感受着从枯木里不断的汲取着养份,感受着根枝蔓延,花瓣扩张向外延展的舒适感来得是无比的真实与强烈,孟昶沉浸于这种感觉中,比烈酒还醇,醉入人心。
花瓣占据了整个梦境,遍眼望去,满目所见都是简单的白色,生命的惊喜与希望也从花瓣上展现出来,直入人心。
孟昶睡得更沉。
花朵却在这个时候开始摇晃。
一种难言的痛楚,随着花的抖动而不断传来,就像一把刀不断的砍在他心里,而后硬生生的割下一块。
视线下移,孟昶看到一个人正挥舞着长刀奋力的砍在花的底部,每一刀下去都是一道深深的痕迹,每一刀收回,必然从花茎里带走一部分,花的底部渐渐空了。
梦境里看不到这个人的脸,但孟昶却知道他是谁,只可惜他现在只是一朵花,根本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人再一次挥舞着长刀。
刀势沉。
花随着这一刀被断开,倒落在黑暗中,不甘的抖动,而后花朵还是消散,直至被黑暗吞没。
孟昶也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他就感到身下的床在剧烈的抖动着,并不止是床,整个营房,甚至连同整个军营都在以一种相同的频率颤抖着,紧接着他就听到了万马奔腾的声音。
“蛮人来了。”小兵的脸色变得煞白,握紧的拳头诉说着他的紧张不安,神情里却还有几分隐藏着的激动。
孟昶立即翻身上床,梦境里的一切都在这个动作之间被他遗忘的干干净净。
他拉开了营房的门。
此时已经快要入夜,但每隔三尺一个火把却将整个军营照成了白昼,整个军营里,除了士兵沉重的脚步声,就只有秦风沉声的命令,士兵在沉默之中来来回回,完善地执行着每一条命令。
完好的军纪在这一刻展现了出来。
孟昶缓步向前走去,城楼脚下,吴忘拖着重伤的身体骑在一匹高大的马上,整个人都已经伏在马背上,两条腿用两根绳索与他胯下的马紧紧地绑在了一起,他的身后,几千士兵早已经严阵以待。
以几千人冲击蛮人大军,这无异于送死的行为,在帝国历史上还从来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然而这些士兵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恐惧的表情,他们的神情冰冷,冷如冰。
感应到有人在看着自己,吴忘艰难地扭头向后看去,他看到了孟昶。
孟昶也在皱着眉头看着他。
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又各自收回了目光,吴忘看着紧闭的城门,深吸了一口气,静静地等待着命令,心里却在想着秦风单独跟他说的话,和话里交待的事。
这些话是绝望最后的选择,选择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然而吴忘也同样没有选择,不管是因为秦风还是他自己,他只能义无反顾地走下去,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士兵,他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光坚定。
孟昶走上了城楼。
几个想要阻挡的士兵被他轻松的送下了城楼,他的心情很不好,坏心情毫不掩饰的写在脸上,将那几个士兵毫发无伤的送下城楼,已经是他忍耐的结果,其他想要过来阻止的士兵看到他的脸色时纷纷停止了脚步,低头肃目任由孟昶从他们的面前走过,一言不发只当没看到这个人,心里不免同情的想着那几个摔落城楼的士兵。
孟昶站在了秦风的身边。
“举族皆兵。”秦风看着城楼之下,眉头紧锁,脸上是深深的凝重。
“将全族的人都投入到战场上,蛮人是真的疯了不成?”秦风说:“就算赢了这场战争又能如何,他们又有多少人能在战场上活下来,这些人又怎么能够逃脱帝国的追杀。我真不明白他们倒底是怎么想的。”
“蛮人是怎么样的并不重要,这场战争的结果也没办法说清。”孟昶摇着说道:“但只要他们上了战场就一定会死,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做出这个决定,不过现在想想,蛮人的想法应该跟你差不多。”
没有指出他们是谁,但秦风却很清楚孟昶说的意思,他苦涩的笑了笑,突然问道:“你会不会放弃这次任务,不杀我?”
“好像不行。”孟昶回答。
“所以不管这场战争的结果如何,我终究要死。”
秦风自嘲的笑了笑,又继续说道:“他们是我的人,我死之后帝国对他们的处理我已经可以预见,他们的处境一定很艰难,所以我宁愿他们死在战场上,也不希望他们在我死之的后,生不如死。”
“我明白。”孟昶点头。
“所以在很多情况下,死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我想蛮人也遇到了这种情况。”
秦风点头,又摇着头,不是十分肯定的说道:“也许有这种可能,但是蛮人所生存的雪山之外,除了帝国的军人,根本没有能够迫使他们做出这种决定的存在,他们又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场战争之后,蛮人也许就不复存在。”
“也许有。”孟昶忽然抬起头说道。
他的心里微微一动,隐隐想起了什么,但随后他又撇嘴笑了,这种想法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摇头将这个想甩开后,他看向了城楼之外的雪原。
蛮人已经站在了雪原上。
密集的军队之后,是一些女人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