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抛到了脑后,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隋彪回来了,带回来一个一千五百万的项目杀虫剂厂。
所以隋书记很兴奋地打电话给他,要他过去谈一谈,“投资意向……是基定了,但是选址、优惠措施这些呢,陈区长你得帮我把一把关。”
“班长你这老北崇了,还用我把关”陈区长谦虚一下,觉得对方诚意十足,倒也不怕走一趟区党委。
陈太忠对杀虫剂这行业不了解,不过他大致想一下,政府应该考虑的也无非就是两个方面,一个是毒害性,一个是环境污染。
来到区党委一谈,果不其然。投资商直接就承认了。生产过程中有点微毒散发,但绝对是可以监控的,也是无伤大雅的周边隔离一下就没问题了。
这个承认。直接让陈太忠警惕心倍增,在他的认识当中,投资商一般不会自曝其短。等投资落定了,关系也就走到位了,什么微毒的那算个事儿吗
投资商唯一可虑的,是能不能搞定当地的政府官员,搞得定的话,有点污染算什么搞不定的话,污染就更不算什么了人家直接就夺了你的产业,污染依旧,只是换了主人。
在商谈之初。有人就自承有点污染,这个表现,不是很科学吖。
陈太忠再一问。就明白了。杀虫剂厂原就没打算建在闹市,周边都是山也无所谓。只要能保障了水源即可。
“排出的废水……污染严重吗”这时候,陈区长就顾不得给隋书记留面子了,他必须要问个明白。
“一点点污染,那肯定难免了,”投资商不经意地回答,他振振有词地说,“在工业化发展的过程中,有一个铁则,先污染后治理,西方国家都是这样……比如说二十年前的塞纳河,人掉下去还没被淹死,就被毒死了,但是现在,那里可以钓鱼了。”
“你去塞纳河钓过鱼”陈太忠神情怪异地看着对方。
“没钓过鱼,”投资商见他这副模样,也不敢随意夸口,只能含糊地表示一句,“巴黎倒是去过几次,看到过河边有人钓鱼。”
“我在巴黎的办事处,距离塞纳河直线距离不到两公里,”陈太忠笑着摇摇头,“塞纳河最近是好一点了,但是钓上来的鱼,没人敢吃。”
看到对方目瞪口呆哑口无言,他才冷冷地笑一笑,“所以你也不用跟我绕弯子了,直接说吧,废水污染很严重吗”
“太忠,”隋彪哼一声,他有点受不了啦,这是他费尽心机引回来的项目,你一个劲儿的置疑,这是什么意思啊“有污染,咱们可以想办法控制嘛,现在的大气候,说的不是污染……是发展广北那么多铁厂,天都成了灰的了,也没有领导说他们不对。”
“建厂可以,污染也可以,”陈太忠终于明确表态,他不是食古不化的圣人,这年头真的是没有污染就没有发展,“你跟我交个底,污染得有个去处……不说明白,别想我支持你。”
“厂子要建在清阳河边,”投资商也受不了这夯货的刺ji,于是主动表示,“废水可以直接排下去,而且排废水之前……我们也要上污水处理设备的。”
“嘿,”陈太忠听得哼一声,又看一眼隋彪,“海角那边呲牙,算谁的”
清阳河的下游就是海角省,灌溉着海角的几十万亩田地,上游要是有毒水下来,那是少不得官司打了,还是跨省的官司。
“几十里地下去,有毒的也没毒了,”隋彪轻描淡写地答一句,这也是基层官员才能得出的认知,虽然不讲理,但是很贴切,流动的河水毒性再大,流上百八十公里的,也就该沉淀的沉淀,该降解的降解了。
“直排清阳河的话,这个项目我反对,”陈太忠一拍桌子,“武水这一段,还打算建风景区呢,这个项目一上,让大家看什么……看死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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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风景区建好了,再抓环保也不迟嘛,”隋彪还是要争取一下,毕竟这是他找来的项目,他语重心长地发话,“太忠,北崇真的穷得太久了。”
“换条河,我就真不管了,这几十里地,毒都沉淀在北崇了,”陈太忠摇摇头,“老隋你啥话也别说,谁敢建厂,我就敢查谁,找天王老子来都没用。”
这话就说得太狠了,投资商听得心里也发怵,来就是灰色地带的买卖,在当地得不到强有力支持的话,那还不如不干一旦投资下去,被人夺了产业咋办
“那我们再考虑一下吧,”投资商掩面而走。
看到自己多天的心血就这么随风而去,隋彪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滋味,他这个党委一把手,找个经济项目,容易吗他铁青着脸看着陈太忠。“这下你满意了”
“我又没说不让你上。”见他生气,陈太忠反倒是乐了,“我只是说。不同意废水排进清阳河,你把废水解决了,也不也就没问题了”
“那又得建在小赵乡了”隋彪怪怪地看他一眼。你喜欢王媛媛,也没必要这么上杆子帮忙吧“那里电厂的除污能力很强。”
“小赵不合适,”陈太忠摇摇头,“那里的山少地多,再建几个厂子,征地就要征到耕地了,污染也容易对耕地产生影响,闪金也不合适,那里要种苎麻。我看西王庄乡可以考虑。”
“这个倒是,”隋彪听他这么说,气儿就出得差不多了。他又指导一下政府工作。“我看可以考虑把小赵、闪金和西王庄打造成一个工业圈,多偏向西王庄一点。”
“西王庄乡的石料生产。身就要产生不少污水,”陈太忠点点头,认可对方的说法,“那里耕地也有限,可以优先考虑发展工业。”
这一刻的和睦真是太难得了,北崇的党政一把手,坐在一起认真地讨论区里的发展,你一言我一语,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的隔阂。
凭良心说,隋彪对北崇的建设也是很上心的,以前是没机会说,现在看陈太忠也是从善如流,他索性将自己的一些设想说了出来。
“城市建设还是要晚点搞,”陈区长并不完全同意他的设想,“我的想法是,要不就不搞,要搞就要往大里搞,街区不但要统一规划,线缆管道等全部入地,不走填埋,走地下隧道,要是条件许可,咱们还可以把旧的北崇城建起来,也是一个景观。”
“这得花多少钱”隋彪听得吓一大跳,这个工程量可就太大了,“没有七八个亿,根下不来。”
“建委正在测算资金,估计能控制在九个亿以下,主要的费用,还是在拆迁和回迁上,”陈太忠笑着点点头,“所以现在不着急搞什么城建,修修补补的就行了。”
“北崇总共还不到二十万人,”隋彪无奈地摇摇头,“你这平均到人头上都五千了,要是只算城区内的人口,平均到每个人头上,能达到两万块。”
“这是利在千秋的大事,投资大一点不算什么,而且这些钱,大部分还是让咱北崇人挣走了,”陈太忠笑着摇摇头,他心中另有丘壑,“等北崇发展好了,谁说才不到二十万人别人能争取百强县区,咱北崇就不行”
隋彪登时就无语了,他可没想到,陈太忠的心气儿居然这么高,全国两千多个县区,北崇别说百强了,前两千都铁铁地排不到,五年之内冲进百强……你这是喝多了吧
“老隋你这次引来的投资,也给我了醒,”陈区长不管他是什么状态,自顾自地说着,“在不久的将来,有必要考虑建专门的污水处理厂了。”
“暂时没必要,”隋彪吓得就是一哆嗦,那可是个烧钱的东西,根不是目前北崇能考虑的,“等电厂建好了,先凑活着用吧。”
“是啊,运行成太高,”陈太忠轻喟一声,污水处理厂是只有投入不见经济效益的,有的只是生态效益建起来容易,维持下去难,哥们儿一旦离任,那个厂子能不能运行下去,也是问题啊。
还是得从制度上下手,他正琢磨呢,猛地听到隋彪发话,“太忠,这就四月了,我已经跟朝田的各大院校打过招呼了,过几天得咱俩一块儿去,跟学生们讲一讲回乡创业的好处。”
“嗯,”陈太忠点点头,这是北崇第一年宣传政策,用一年期合同招聘应届生,再怎么重视都不过,区委书记和区长一起出面也正常,“具体是什么时间”
“十天之内吧,”隋彪犹豫一下,才又发话,“租用学校的地方,得向学校交钱,而且零散得很,我觉得有必要打个广告,在咱们阳州办事处招就行。”
“广告啊,”陈太忠咂巴一下嘴巴,缓缓点一点头,“最好是报纸广告,我这儿拿二十万出来,你来办还是我来办”
“让陈文选去吧,他也是闲着。”隋彪自然是支持党委的人去。事实上,这些天政府忙得四脚朝天,党委却是很清闲。这也不太科学,“葛宝玲可以配合一下,反正一定要强调。是党委和政府合作搞的。”
“钱我可是给痛快了,他得把声势造起来,”陈太忠点点头,站起了身子,“就是今天下午吧,让他一会儿去区政府拿钱。”
半个小时之后,宣教部长陈文选来到了区政府,心里也是有点暗暗的惊奇,上面陈正奎卡着款子不下。区政府这边倒是大手大脚的花钱,二十万的广告费北崇区一年的广告,也用不了二十万啊。
不管怎么说。有钱拿就是好事。陈部长心里也挺高兴,钱多钱少倒是无所谓。关键是政府开始额外向党委拨钱了,最近一段时间,政府的各个部门挥舞着支票,大肆地采买和建设,党委的一干人眼睛都看得绿了。
来到陈太忠办公室门口,陈部长冲王媛媛微笑着点点头,“小王,区长在不在”
按说他一个堂堂的区委常委,没必要冲一个名义都没有的小姑娘如此客气,但是……不客气不行啊,她不但是区长的枕边人,现在大家还说,她有可能成区长的代言人。
这话可不是捕风捉影,小王在老营村指责村民和郭有宝,看到的人着实不少,尤其是西王庄乡政府里的人也在场,后来她又在郝耀亮等人面前,指出公示的重要性。
大家并不知道,这是陈区长有意将小王培养吴言第二,而小王自己也争气,他们只是看到,她不但坐在小廖的位子上,居然能代替区长跟郝镇长辩论。
陈文选也听到了一些这样的谣传,今天负责接待的若是廖大宝,他未必要给对方一个笑脸,但是看到王媛媛他觉得自己还是和气一点的好。
“陈部长好,”小王站起身来,柔柔地回答,“区长说了,来了直接进去就行。”
女娃娃挺懂事啊,陈文选脑中冒出这么一个念头来,没有那种得志便猖狂的感觉,下一刻,他推开房门,看到陈区长正在跟财政局长杨孟春说话。
见到他来了,杨局长站起身告辞,陈文选奇怪地看他一眼,心说难道不是你给我钱
“来,老陈,这个给你,”陈太忠站起身,手里捧着两个盒子,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是捆扎得整整齐齐的移动充值卡。
这就是传说中政府里通用的移动赞助陈部长正在发愣,却听到区长发话了,“这个钱目前不好走别的账……先拿这个用吧,嗯,要不我现在让马媛媛过来兑换”
“不用了,我自己去换就行,”陈文选也知道,面子是别人给的,却是自己丢的,无非是去亲自换钱,多大点事儿“我是在考虑,这个广告该是什么样的结构”
“这个你自己把握,朝田晚报肯定要上,日报你看着办,最好能在恒北日报上做两天,除了朝田,其他地市也有学校的,”陈太忠只是指出框架,并不干涉具体的事,“这笔钱你随便花,我和隋书记只求效果。”
“好的,”陈文选点点头,心说陈太忠的大手笔和肯放权,还真的跟政府里的人说得一模一样,宣教部原就是清水衙门,事情也少,这次一定要办得漂亮了,“这马上就四月中了,不能再耽搁了,必须尽快搞。”
“我现在就去安排,”陈部长站起了身子,“阳州也有师范和财专,这一块还得人专门去做工作。”
“总是尽快,时间不等人,”陈区长站起身,笑着同对方握一握手,将人送到门口。
他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见徐瑞麟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明显的不快,“陈区长,有个事情,我要向你反应一下。”
才一进门,不等落座,徐区长就发话了,“外事办说了,咱们这次出国考察,要给市里留五到八个指标……”
第一卷36113612关卡重重
陈太忠听得登时就是一愣,然后才回过神来,“是捎带上市里的指标,还是说给市里留指标”
两者听起来没什么差别,事实上这个差别是很要命的,一个是以这个考察的名义,捎带上市里几个人,另一个则是北崇出面,以区政府的名义邀请相关人等一起去。
说白了,就是这个钱谁出的问题,陈区长认,如果市里有些人想自己出钱,只是借个名义出去玩一玩,他倒也不介意对方搭一趟顺风车有这个名义,那些人能报销的。
不过这个钱要是北崇出,他当然就不肯答应了。
徐瑞麟也知道这个说法的区别,他冷哼着摇摇头,“他们没有明说,这个话也没办法明说,反正他们没说领导会自己筹钱。”
“真不害臊”陈太忠气得哼一声,这次考察也不是北崇人出钱,是普林斯公司出资,邀请北崇人出去考察市场,陈区长花凯瑟琳的钱理直气壮,他也愿意让同事和下属借此拓展一下眼界,但是无关的外人想占便宜,他绝对不答应,“你没说是普林斯公司出资吗”
“,别了,正是因说了,他们才这么要求,”徐区长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来我就没打算跟他们说,结果他们那边有人问我,换不换外汇……”
合着眼下这形势,也是被逼出来的,徐瑞麟去外事办办手续,那边就问了,说你们出去一趟,肯定要花钱的。要不要我们帮忙介绍一个兑换美元的地方
这就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了。徐区长说我们没这个需求,结果接下来的事情,就办得拖拖拉拉的。他也知道,这是某些人没赚到小钱,心里不舒服。后来得空的时候,他就有意无意地说,我们的考察费用,普林斯公司包圆了,也就是一些私人消费,才会用到外币。
这话的意思就很明白了:你们听清楚了,我就算换美元,也是用在个人消费上是个人不是公家,谁还要高价跟我兑换
这一下。倒是没人再兑换美元的事情了,但既然是普林斯公司包圆了费用,就有人琢磨起了别的。徐区长今天去市里。外事办的人就说:你们北崇的发展,离不开市里的正确领导。出国考察涉及到发展方向问题,最好还是让市领导带队比较好一点。
徐瑞麟就说,这是一个简单的商业考察,跟方向无关,结果那边回答得更直接了:既然是商业考察,那你们给市里留五到八个名额吧。
陈太忠听他说完,沉吟一下发问,“照你的观察和分析,这是外事办自己的意思,还是得到人授意了”
“没什么区别吧”徐瑞麟正在义愤填膺,自然也就不太注意措辞了,“人家也不可能让我看出来,关键是有人这么要求了,是谁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得给出答案。”
“要是谷珍的,我可以有针对性地找她做一做思想工作,”陈太忠若有所思地说一句,对他来说,搞清楚指使人还是很关键的。
徐瑞麟也知道,市里唯一的女性副市长谷珍,就是分管外事办的,这次大洗牌后,谷市长升了一小格,成了常务副市长,但是外事办还是那些人,是谷市长的熟人。
“这真的未必是谷珍授意的,”他摇摇头,“外事办的人也可能以此借花献佛,反正有这个权力,巴结领导的成就变得非常低了……他们不用反对,把事情拖一拖就行。”
“也就是说,咱们不答应的话,短期内想去巴黎就很难了”陈太忠沉声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