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霜笑了:“娘您别慌,您和爹都不答应,谁还能逼得了我去,没听说过谁家女子出嫁是由祖母作主的道理,而且我还有婚约在身,这事是谁应了孟家,谁爱嫁谁嫁,与咱们可不想干。”
这件事虽然还不清楚,可林晓霜知道绝对不会是孟贵妃的主意,前两天进宫,那位娘娘还对她说过,要她别离开京城,随时有事好找她。在她的调理下,孟贵妃如今恢复得很好,面色更是比生产前亮丽,尤其是她调制的熏香特别醒神,连皇上都夸赞,说是劳累了一天,只要到孟贵妃的宫里,这疲倦就能减轻几分。若说是让她进宫她还信些,嫁到外邦去,孟贵妃这里首先就不会允许。
张氏见林晓霜成竹在胸的样子,带着几分疑惑道:“你真的有把握?”
对于父母的维护,林晓霜很是感动,他们没有因为荣华富贵迷了眼,把女儿推向火炕,当然,也许那是个好坑也不一定,但不是她所求的。她拉了张氏起身,走到林崇严身边,一手一个挽着两人的手臂,含笑道:“爹,娘,谢谢您们,您们真心为我着想,我很高兴能做您们的女儿。”
“傻孩子,说的什么话!”林崇严伸出另一只手,在她头上轻抚了一下,“你是爹最疼爱的女儿,可不能让你受了委屈。就算将来你嫁人,也要嫁在我能去的地方,爹娘也好时时能看着你。可惜爹没用,如果老太太一意为之,就算拼着人说不孝,大不了我们搬回南临去,一切从头开始。”
“这件事,爹和娘只要咬定了不同意就成,其他的交给我来办,现在我就去一趟孟家,看看到底是怎么搞的。”林晓霜说道。
“那就快去问清楚,还以为那孟夫人是真心疼你,没想到却是打的这主意,咱们不和他们家做亲了。”张氏道。
林晓霜噗哧一笑:“没准这事就是个误会,爹,娘,我先去了。”
等女儿走后,林崇严搂住妻子的肩头,安慰她道:“快坐下歇歇,你也别太担心了,这件事是他们做得不对,父母不同意,哪有逼着人家嫁女儿的,我还是在京城呢,天子脚下,由不得他们嚣张,实在不行告御状,拼了不要功名,我也不会做这悔约卖女之事。”
得到林崇严如此承诺,张氏放下心来。大安朝的规矩,平民告御状要先打一百杀威棒,学子则是先革掉功名,林崇严能说出这番话,证明在他心中真的看重这个女儿。张氏现在觉得,有没有功名也没那么重要了,只要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就算是仍旧回去种地做个农妇,她也是愿意的。
林晓霜坐着孟加驾的马车,并非先进孟府,而是去孟家的商铺找孟言轲,孟言轲在珍妍轩旁边的宾至楼有房间,他常在那儿办公,林晓霜不止一次去找过他。
见面第一句话,林晓霜就说道:“孟二公子既然毁约,咱们的合作到此为止,违约金你也就不用给了,就抵了舒心斋的投入吧。”
孟言轲大惊:“晓霜妹妹,此话从何说起,我没有毁约啊。”
林晓霜冷笑一声:“不想和我合作就直说,我也不会赖着你们孟家,天下生意这么多,不独你家,有的是人可以合作,我自问没犯着什么事吧,你们家为何要害我,想把我直接给踢到国外去,连故土都回不来么?”
孟言轲愣了愣:“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还用问吗,你妹妹不肯嫁吐谷浑王,别人的妹妹就肯了?”
孟言轲顿时明白了她是为什么事而来,赶紧换上一张笑脸:“晓霜妹妹说的是这件事啊,怎么,今日我娘去林府找你了么?这事我娘说过,她舍不得妹妹,想着你是她干女儿,所以问问你,毕竟是做王妃呢,我心想没准你会愿意,便随她去说说了,反正只是这么一提,如果你不同意,那也就算了。”
“你说算了能行吗?我可是压根没见着孟夫人,”一气之下,干娘也不叫了,林晓霜冷淡地说道,“一回家就听说我家老太太答应了这门亲事,我爹娘都没应呢,只不知道你们家是什么意思,想强迫我嫁么?别说是个番邦王妃,便是正经的大安朝王妃,也得问问我愿不愿意!”
孟言轲却是不知道孟夫人去向林家老太太提亲了,原先他和父母商议时,说的只是让孟夫人去问问林晓霜的意思,没想到他娘没问当事人,直接就和人家长辈把亲事定下了,听林晓霜这么一说,他蓦然一惊,想起了林晓霜背后那人。
猛地握紧拳头,在自己额上捶了一下,孟言轲懊恼万分,竟然忽略了这一层!当时只顾着这件事能解决,他没多想,这会儿想起来林晓霜背后站着燕王,才警醒过来,燕王既然让林晓霜帮他出头敛财,又如何会放她离开大安,自己真是糊涂了。尤其听到林晓霜这一番话,让他有些心惊,难怪道燕王信她至此,什么都交给她做,自己根本不露面,看来两人关系菲浅啊!
林晓霜压根不知孟言轲想歪了,她只是想到借此敲打一下孟家,如果得罪了她,合作也就没有必要进行下去。
酒楼奇遇
有了孟言轲的保证,林晓霜未去找孟夫人。孟盛誉在商言商,与她所争的都在明面上,便是他占了诸多好处,在林晓霜看来也属正常,那是商人的本份,若不利字当先,他们非亲非故,她反而还会怀疑其别有用心。孟家人对她的好,也许并不是那么单纯,但是她始终没想到孟夫人会算计她。
林晓霜一路想,一路生气,她不是气别人,气的是自己,因为一切太过顺利,一一按着她原告计划的发展,让她无形中放松了警惕,她并没有强大的靠山,与孟家对峙,吃亏的只能是自己。之前自己也太过自以为是,如果孟贵妃不像她想的那样,在面对外甥女的婚姻问题时将自己的利益放在了后面,跟着以权势压人,她岂不是没了退路?毕竟这个社会不是法制社会,法制社会面对强权都一样存在阴暗面,何况这里一切以权力为先。
她掀开车帘往外看去,马车稳稳地行驶在路上,孟加不时吆喝一声,就连这个人,也是孟家送过来的。她皱眉思索着,不管如何,这一关总归要过,但愿孟言轲能说到做到。
她想起了司业夫人的一番话,林晓霜开始只是姑且听之,并未细思量,这会儿看来,是不是应该为自己争取一番呢?可是她只会制美容护肤品,调调香这类的,要想考进国子监,实在是太难,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如果从头学起,来得及吗?又该找谁做老师呢?
越想心下越是烦躁,她忍不住出声让孟加停车。
下得车来,她嘱咐孟加:“你先回去,我在前面酒楼坐一会儿,让夏昭过来这边找我。”出门时她是一个人来的,这里离家不远了,本来她想一个人静一静,不过孤身一个女孩子,给人看到总是不好,让夏昭过来,也不过片刻功夫。
孟加点了点头,驾着车回去了,林晓霜转身进了酒楼,在角落找了张空桌坐下。这间酒楼档次不算高,格局也小,但却干净清雅,这会儿不是吃饭时间,大堂里只坐了两三个客人。
小二殷勤地上前问道:“姑娘要点什么?”
林晓霜也不知道该点什么,见左边桌子上摆了壶茶和几样点心果子,便指着那桌说道:“照着他那个给我来一份好了。”
“好咧!”小二吆喝一声,笑着去了,很快就一手拎茶壶,一手端托盘过来,盘子还未放稳,屋外急匆匆进来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手中拿一柄大刀,“啪”地往桌上一放,大声说道:“快给爷上些好酒好肉来。”
小二笑着说道:“姑娘慢用!”麻溜地过去招呼那大汉,不一会儿功夫,就切了一大盘牛肉,拿了一坛酒过去,那大汉也不要别的东西,撕着肉就吃起来,吃一口肉,喝一口酒。
林晓霜见他面色红润,眼如铜铃,像那画上的门神,不觉多看了两眼。他一身皂靴直裰,倒像是公门中人,鞋上沾着泥水,脏得紧。此人吃相也难看,活像饿死鬼投胎,大盘牛肉不过一会儿功夫,就被他吞进了肚,还嫌不够,又让小二切了两盘过来。
林晓霜看得怔住,那一盘牛肉少说也有两斤,三盘岂不就是六斤,加上酒,那酒少说也有五斤,他喝起来就像喝水似的,十几斤下肚,这个还没停嘴,真能吃。
那汉子吃完抹了抹嘴,叫道:“小二,结帐!”
小二乐滋滋地跑过去:“客官,一共是十二两银子。”
“什么?”大汉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你唬俺呢,不过这么点儿肉,一壶淡出鸟来的酒,却要这多银两!”
“这位客官想必是从外地来的吧,您不知道,京中物价如今是节节攀高,咱们这里算是便宜的了,不信您问问别家,您这一顿,少了十五两银子可吃不下来。”小二仍旧微笑着。
这时林晓霜左边的那位客人结帐了,一壶茶,两盘点心,一盘干果,小二收了七两银子。那大汉见了,心下也相信了小二的说词,眉头却是紧紧皱起。林晓霜注意到他摸了摸怀中,手又空着伸出来。
小二回身催帐:“客官,您这桌一共十二两。”
“吵什么吵,俺还会欠你的不成?”大汉拍了拍桌上的刀,“俺身上没有银子,用这刀先抵着,明日交了差事自会来赎回。”
小二脸色难看地说道:“这位爷,咱这儿可不兴赊帐。”
“你这是不相信俺?”大汉将胸脯拍得啪啪响,“你可知俺是什么人,俺是西北大营出来的,俺们拼死把脱脱人挡在关外,你们倒好,在这里赚老百姓的黑心钱……”
林晓霜心头一动,站起身来:“这位大哥是从西北大营来的?”
“正是,咱家是来公干的,谁知道京中物事这般费钱,若是早知,也不进这酒楼了。”大汉见说话的是个姑娘家,口气和缓不少。
林晓霜掏出银子递给小二:“小二哥,这桌的帐我结了。”
小二见大汉发火,本就惊出一头的汗来,见有人结帐,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忙接了银子过去,称谢退去。
那大汉倒也爽快,对林晓霜一抱拳:“多谢姑娘相助,俺叫周醉,请姑娘留下姓名住址,明日俺将银子送你家去。”
林晓霜笑着一摆手:“区区小事,周大哥不必介怀,正如你所说,若非边关将士拼死抗敌,又哪来我们的安怡生活,相逢即是有缘,这顿就算我请,小女子姓林,有事想打听一下,不知周大哥可否借一步说话?”
“林姑娘要问什么?”周醉一边问,一边在林晓霜的邀请下坐到桌前。
“我有亲人也在西北大营,想向周大哥打听一下,只不知周大哥是哪位将军帐下?”林晓霜问道。她没想到会在这个酒楼遇到西北大营的人,正好打听一下蔡大虎的消息。
“咦?不知林姑娘的亲戚是哪个?俺在赵将军帐下听差,此次进京,正是奉了将军之命,带信而来。”
“可是掌管鹰军的赵隐恒将军?”林晓霜喜道。这时夏昭进来了,林晓霜对她做了个手势,她便没有说话,默默地站在了林晓霜身后。
“林姑娘认识赵将军?”这下轮到周醉吃惊了,怎么说赵隐恒在西北军中,也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
“我……我那亲戚正是在赵将军帐下,不知道周大哥可认识,他叫蔡大虎。”林晓霜迫不急待地说道。
“哈哈哈……”周醉一阵大笑,“认识认识,大虎兄弟与俺住在一个帐营,俺知道你是谁了!”
林晓霜一愣:“你知道我?”
周醉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大虎兄弟练功最拼命,上阵杀敌最英勇,前些日子抗击脱脱人时更是立下大功,升至千夫长了,俺与他一向聊得来,听他说起过,他之所以如此,都是为了一个人。”
林晓霜脸红了,她没有想到,蔡大虎居然对眼前的人说过他们俩的事,但她没有扭扭捏捏,只是带着一丝羞意出声问道:“没想到周大哥竟然与大虎哥相熟,如此正好,不知周大哥何日回西北大营,我想写封信请你带给他。”
“哈哈哈,姑娘想带什么,只管拿来就是,俺保证给你带到,俺还得在京中呆上三四天,姑娘慢慢准备。”
当下两人说好在哪里找周醉,周醉便扛着他的大刀离开了酒楼。林晓霜又傻坐了会儿,面上一阵忧,一阵喜,忧的是和亲一事还没个结果,喜的却是知道了蔡大虎的消息,而且从周醉的言辞中可知,大虎一直都念着她。
夏昭丝毫没注意自家小姐的异态,只管埋头吃林晓霜递给她的点心。等她吃得差不多了,林晓霜这才结帐,带着她回了家。
林崇严今儿哪儿也没去,就守在家等女儿的消息,见林晓霜回来,与张氏一起迎上来,齐声问道:“如何?”
林晓霜看了看西厢虚掩着的门,挽着张氏的手说道:“进屋说吧。”进了屋子,将事情说了一遍,孟言轲说过晚上会来回话,看他当时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林晓霜选择相信他一次。反正这事不是一下子就能定下的,孟夫人同意了,林家老太太同意了,人家当事人,皇上与吐谷浑王那边不是还没信儿吗,皇上点的是孟家女,孟家如此行径,还不知道会如何呢,林晓霜毕竟不姓孟,她不知孟家清不清楚,她却知道皇帝并不如表面这么待见孟家。
当天林晓霜便听了下人的议论,孟夫人对老太太开的条件,她也知晓了,据传这消息才一传出,林家未出阁的几个女儿就眼巴巴地瞅着了,名额只有两个,竞争者却多了几倍,连林家的那些族亲也来打探,一个个跑到老太太跟前凑热闹。
“娘,林家的大嘴巴可真是多啊!”她对张氏说道。
张氏皱了皱眉头:“这样传来传去的,以后不管事成与否,对你的名声都不大好。”
林晓霜无所谓地笑了笑:“那也无法了,管天管地,咱们还能管着人家的嘴巴子?”她想,幸好订下的是蔡大虎,若是换个人家,如此流言蜚语,只怕男方家早就悔了。
“方才你二伯母来过,一进门就嚷嚷咱们家要出王妃了,被我几句话刺了回去。”张氏说道。
“那就是个炮筒子,您别与她一般见识。”林晓霜劝道。
“娘是心疼你,小小年纪就要应付这些事,都怪娘没本事,可就算拼了命,娘也不让他们欺负你半分。”
“娘,我知道您对我好,我不会有事的。”林晓霜笑着安慰张氏。
到了晚间,孟家那边来人了,来的却不是孟方轲,而是孟言欣。
王妃难做
屏退了左右,孟言欣握住林晓霜的手,一脸歉然:“晓霜,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娘会这么做,你放心,皇上要的是孟家女儿和亲,你不姓孟,牵扯不到你身上,我二姐不愿,孟家还有我呢,我这便进宫,向皇上和娘娘说明。”
林晓霜微带讶异地看着她,却是没想到孟言欣会说出这番话,心头的不快却也稍微渐轻了一些。见她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要走,忙扯住她的衣袖:“这事宫里头并不见得知晓,你娘也是今日才提,你进什么宫,小心弄出别的事来。”
孟言欣双眼微红:“总归孟家是要嫁一个女儿的,若我二姐不愿意,就只有我了,我娘是一时糊涂了,别说你不是孟家的女儿,就算是,你还这么小,又怎么忍心……”
“说我小,难道你自己就大了?”林晓霜皱了皱眉,孟言欣也不过刚及笄,在她眼中也不过是个花骨朵儿。
“反正比你大!”孟言欣说道,“只是我若远嫁,以后咱们就见不着面了。”
“宫里那边,就不能通融了么?皇室宗亲不是也有人么,为什么要你们家的女儿?”林晓霜问道。
孟言欣摇了摇头,苦笑道:“那些公主郡主,一个个大的大,小的小,大的多半订亲了,小的还未到年龄,何况人家的父母如何舍得自家女儿嫁去番邦受苦。”
林晓霜不了解,问她:“吐谷浑难道很穷吗?怎么见得嫁过去就是受苦呢?”
孟言欣见她问得有趣,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谁告诉你吐谷浑穷了,那可是个有钱的国家,盛产珠宝玉石,还有一种精砂,是做锋利刀剑的必不可少的材料,只不过是粮食出产上没有中原丰富,他们以牧为生,牛马也比中原的强壮得多,虽是小国,却极为富庶,若非如此,皇室何必与他和亲!”
“那……”
“你是问为什么无人愿嫁吧?你没看到那些使臣的样子,长得牛高马大,一脸横肉,身上还都是毛,”孟言欣抚摸着肩膀,压低了声音说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