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郡主又一个突如其来的乐趣?”顾凌苦笑。
我默然,果真想要一时改变他人看法不是那么简单,但对我来说,这些旁人都无所谓了。
只需要我在意的人懂我就好。
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时候不早了,你歇去吧。我向你保证,不出一周,我就把他拐回去。软的不行来硬的,硬的不行来更硬的……”
☆、赖上你了
于是第二天。
我像一直虎视眈眈的豺狼坐在一边,寻找着献殷勤的机会。
可是,在我面前绕来绕去的,怎么都是这个姜弥?
“姑娘的伤可曾好些了?”
“没好,得在你家休息个十天半月。”某人恶声恶气。却见她搬了凳子坐过来。
“其实姑娘也看见了,这店生意并不是很好,在这里没什么活计的。”
“有扔鸡蛋的,我可以帮你们挡。”我恨不得她是一幅画,我拿墨水直接涂了她。
正在幻想着浓黑的墨汁往她脑袋上糊去,却突然听到顾凌在一旁诗兴大发长吁短叹。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他怎么了?”姜弥吓了一跳。
“不用理他,一年一度,他的发春期到了。”
却不料,他突然目光发亮的转向我们,“牢公子哪里去了?”
我立刻感动的热泪涟涟,你终于说了这一生中最有用,最有意义的一句话啊!
忙不住的点头盯着姜弥,却见她嘟起了嘴,慢慢道,“白天这里都是我招待客人的,表哥他总是顾虑自己名声不好。总说他要是出来,一匹布都卖不出去啦!”
这算是金屋藏娇吗!我的手开始微微抽搐,软的不行,是要用硬的,还是要用硬的了呢?
顾凌显然瞥见了暴风雨到来的前兆,立刻收起诗意,打了个哆嗦。
深吸一口气,我绽开一个无比阴险的笑。
“貌似,我还没听到家兄对我正式道歉过呢。”声音开始凝聚压力,“你家。呃,公子这般,是毫无诚意,还是故意挑衅我的耐心——?我若告官,这一级伤残,贵店的银两,怕是赔不完吧。有些话,何必说的那么明白呢?你们答应留我住店时就应该想到了吧?”
“姑娘可是在威胁在下表妹么?”
略带了丝沙哑的低沉嗓音传来,一排排深色的布匹被掀开一角,有人慢慢蹋了出来。他本就站在阴影里,此刻眉目间更是带了一抹暗沉之色。
总算出来了!我哪里顾得上他什么话,心中的影早飞奔过去把他五花大绑拖走了。
正在幻想到接近秦央宫门时,顾凌突然不顾形象的踢了我一脚。
我神色一正,咳了起来,“你说什么?走近点,我听不清。”
他索性直接站在了我们面前,又是一身随意的长衣,头发湿漉漉的滴着水。
他难道一天都泡在洗澡水里了么?
“表哥,你前些日子害了风寒,还是快些回屋去吧。”姜弥起身,担忧的看了他一眼,刚想近身,我已经先她一步凑到他跟前。
“其实没什么,见到你躲躲藏藏的,我就不爽。”我快意的抛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不过你若是真得了风寒,我便大人有大量,谅解你了。不过,伤害已经造成,物质补偿你们掏不起,我在这里又赚不到什么,衣食吃住你们自个儿掂量一下就知道够不够补偿我。”
姜弥的眼神一冷,让我心底微微一惊。这个女人,看来得快些斩草除根啊,要拐走牢渊,恐怕最大的阻碍就是她。
“你想干什么?”没想到这一句不是这兄妹二人说的,反倒是那顾凌开了口。
“姑娘我别的不行,空有一身医术在身。”我开始吹牛皮,“是不是啊,顾凌?”
“啊——”
“要说治病吃药的事,全京城的人都比不上我。这点,连女帝都亲手赏赐了我一个令牌。”本宫最不缺的就是令牌,随便一摸,临场应变。伸手捂住“治罪”两个大字的“罪”字,伸出来在他们眼前晃了晃,“金的。治,看没看到,这就是本……我一生所坚守的信条。大病得治,小病更是不治不行。”
“你的意思是……”姜弥愣了愣,慢慢把目光转向了她表哥。
“兄台,我看你脸色绯红,定是外邪痹阻经脉现经络。气息不畅,身头疼痛,定是医治不够及时,你感染风寒有几日了?”
“家中银两所剩无几,表哥确是没有抓药求医,再说他无论如何也不肯。这样一拖再拖也有个半月了。”那姑娘果然担忧起来。
“这么下去可不行啊,风寒不是小病,积久了便是大病,大病来了如山倒,铁打的人,成堆的金银也扛不住,到时候若是……”我打住,若是怎样我也编不出来了。
“为了你表哥的身体,就把这个治病救人的活计交给我吧。可否介意?”我温文尔雅的一伸手掌,把他身体交给我吧,好妹妹。
“这……怎好劳烦……”
满意点点头,她这说话半句吞吞吐吐的模样,已被我□的很好了。
“我的眼里的确见不得病人,否则我会反复责备自己的。”我义正言辞转向那位,“公子可否给我一个医者仁心的机会?”
他淡淡的瞟了我一眼,居然……
“家里的食材所剩不多了,我去街上买点。”
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直直无视了我。
牢渊,你个丑男人,还我那么多唇舌力气!
一屁股坐在软榻上,我垂头丧气。果真是没脸没皮缠上去呢,还是没脸没皮缠上去呢。
我要是心情低气压,方圆十里都得低气压。
显然姜姑娘很快便感染到了这一点。
“表哥没拒绝,那就是答应了。我替表哥谢过姑娘的医者仁心。能让表哥身体无忧,自是再好不过。”
好个既能顶梁又温柔体贴的可爱女人。我皮笑肉不笑。
“姑娘言重了。”
胜利第一步,我自信满满。
“郡主,高啊。高啊。”顾凌不住叹气。
“我才到你耳朵,高什么。”
“郡主居然这般快就贴到人家身边去了,当起妙手郎中,却不知接下来如何圆场?”
“一切顺其自然。他感点风寒真是天赐良缘,要不我也寻觅机会寻觅的好苦。”我浅酌一口茶,“怎能让他一下子就病好。再说我也没那个能力。他好了,我岂不就得滚了。”
“郡主?”他望着起身欲走的我,“又要去哪?”
“去哪?自是进行下一步。你也忒不思进取了,一场小胜便举步不前陷入其中不可自拔,真正的胜利还远着呢!”
“啊?郡主莫不是要去——”
“对,自是去街市,踹走他身边的小表妹,让我来帮他挡鸡蛋。”
中堂上,我不动声色。
“表哥,我陪你去。”某女果真开始温柔攻势。
“不用,街市上更多是侮辱我的人,怎么能让你因我受辱。”
二人似欲脉脉含情,我挥手打住。
“姜姑娘歇着,我去。”
“啊?这怎么成!”姜弥终于感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想是从未想过有人会跟她抢一个丑男人。
刚欲开始长篇大论吐口水,却听牢渊难得发了话。
“也不用你。”
好冷漠的腔调,连敬称都不用了。亏我还认为他是个真正的男人,对他有些好感。
“好。”我抱了臂。
某人抬脚前走,某女紧紧跟随。
“不是叫你不用跟我去么?”
“谁跟着你了?是我的脚在走,我自己愿意去哪就去哪,你管得着么?”
“你——”
看着面色铁青的某人拂袖匆匆推门而出,我心情大好。
回头掩门,笑意满满。
“弥姐姐,我会帮你照顾你表哥的。小顾,我去街市这段时间,你可要好好在这里听话呆着哦——”
☆、惨遭人甩
本宫我今年元日别提有多高兴了。
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看着渐渐暗下的天色,大家都过节去了,无人再拿闲心砸鸡蛋。大街上真是一片祥和。
月夜最能惹诗人无限遐想,最适宜某些特殊行当出行,也最能……发生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我眼放绿光的望着前面高大挺拔的男子,某人自从出门开始就一直视我为空气,本宫无奈只好大声清了清嗓子,又发出几声老人般的低咳,以表自己的存在。
见某人依旧没有反应,本宫愈挫愈勇,谄媚的跑上前去开始搭讪。
“这逢年过节的,哪里有卖菜的啊?”
“……”
“牢公子想要买什么菜?喜欢吃什么菜?”
“……”
“牢公子会做什么菜?最拿手的是什么菜?”
“……”
“牢公子最常买的是什么菜?最想种的是什么菜?”
某人终于忍无可忍。
“闭嘴。”
本宫恍然大悟,“啊,原来你不想谈菜的话题。好说好说。”
“牢公子喜欢什么?最爱玩什么?一天到晚都做什么?”
“……”
“牢公子哪方人士,祖籍何处?年龄几何?可曾婚配?”
望着某人渐渐握紧的拳头,本宫知趣的往后缩了缩,保持距离在安全范围之内。
他的脚步快的要飞起来了,本宫实在追的要断了气。正纠结的面部抽筋时,突然瞥见了逢年过节永远不会过节的行当——
马车。
把那昏睡口水淌了一身的车夫想象成姜弥,一脚踹了下去。白面儿郎摔得半醒柔柔弱弱的娇吟一声,再睁眼时本宫已经挥了挥手,走到了地平线外,不带走一片云彩。
“牢公子,等等我呀——”
一辆驾的七扭八拐叮叮咣咣的马车直向前面淡漠的男子冲奔过去。
这一叫可真不得了,本来其乐融融的大街顷刻间所有人的脸都开始顺时针扭曲。
“姓牢的?”
“可是那晦气的天下第一丑男?”
本宫霎时间感受无数道杀气存在,手一抖缰绳一个不稳,车一颠身子滑了下去一脚蹬上了某马的菊花。
马儿一个亢奋,发飙了。
“牢牢牢……”本宫开始在车上做上下翻飞动作,一个音被颠的也要有好几个回声。
回声未尽,本宫已经唰的一下子潇洒的与牢公子擦肩而过了。
费力从余光里瞥见某男离别前被呼啸而过的马车刮起的飘逸长发,某女哀叹惋惜中仍是贼心未死,“牢公子,我还会再回来的!”
“牢公子呢?”顾凌面露同情的看着我。
“本宫赏了他一个面子,自是漂亮的甩了他自己回来了。”抿一口茶水,淡定的一扣杯子,手指尖突如其来的痛楚让我忍不住咧嘴龇了一下牙。
“看来,是语不投机不欢而散——失败了?”
我嘴角一个抽搐。语不投机是真,但明明分手很欢乐嘛。
“失败乃是成功的娘亲。今天的胜利不代表着明天的胜利,明天的失败也不意味着后天的失败。
后天的胜利也说明不了大后天的胜利……这个逻辑推理中的传递关系,小顾,你可懂了?”
他再次同情的目光掠过我右手打的石膏左腿打的绷带,脑袋上缠的纱布左眼糊的遮罩,终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俗话说,舍不住孩子套不住狼。本宫我舍不了身体套不住男人,付不出代价见不到回报。再说我这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这身伤料是石头心也不好撵我走人。”
“郡主目光长远。”
“那是那是。放长线钓大鱼,黑鱼白鱼能入得我眼的都是好鱼。好了,小顾,那边痛哭流涕的那位小姐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上完茅厕回来时就这样了。好像其间来过什么人。”
“他表妹哭成这样。”我咬牙起身,颤巍巍的伸出手,虚弱的叫了一声,“牢公子,我对不起你呀——”
一口气阻在胸口,我费力咳了起来。
“自古痴男多怨女。”顾凌一把鼻涕一把泪望着我。“郡主此去可还有什么遗言么?”
“传我两道口诏。”我吃力爬起来,死死抓住他袖子,“其一,表兄妹不得婚嫁。其二,本宫死了,牢渊要跟本宫冥婚!要是有半点差误,本宫做鬼也会去找你!”
说完,我就昏死过去了。
我是被哭声吵醒的。
远远近近,悲悲戚戚,在梦境与现实中交替着。
正欣慰谁担忧本宫甚重,竟哭的如此肝肠寸断。本宫闭着眼睛开始摸,摸了半天终于摸到一只手,坚韧沧桑骨骼分明,是个男人。本宫顿时精神一振,这屋子里还能有谁,顿时滛|笑不止紧紧攥住。
“徐郎中,诊费已付。”顾凌这小子怎么在这当电灯泡?我不满的蹙了蹙眉。
“晓得晓得。”咦?牢渊的声音怎么变得这样沧桑了?
“诊费已付。”
“晓得晓得。”
“晓得你怎么还不放开我家小姐的手?”
“我也想放开啊!可是病人感激的不想让我走啊!”
我吃力的睁开眼睛,终于透过一丝耀眼的强光看清了眼前的事物。
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正泪水涟涟的望着我,“没想到人老了,竟还有此魅力。老头我此生也不枉活了……”
眼前一黑,我再次昏死过去。本宫心中无限伤感,要是下次再不见牢渊,本宫就再也不醒来了。
又是哭声。
这次是如此的近。本宫一皱眉头,二皱眉头,终是决定不再前蹈覆辙,小心翼翼睁开了眼睛。
这回老天爷没让我失望。我不惜牵动各种伤口死死盯着床边的牢渊,喜滋滋的看着他眉目间的一抹忧虑。
快看我呀,快惊喜的高呼一声啊,快一瞬间愁云尽散啊。我咳了咳,又咳了咳,却见某人像雕塑一样,让我严重怀疑是不是顾凌请人雕刻了真人大小版放我床边的。
本宫承受不住如此打击,终于忍不住大咳起来。
“故……姑娘,醒了。”一个抽泣的不像样子的女声近在咫尺响起,我这才隐约察觉情况,顿时差点没背过气去。
除了顾凌这一盏电灯泡,还有一个更大的。姜弥睁着一双胡桃眼紧紧挨着她表哥在床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正是她。
转眼去瞧牢渊,却见他这时反倒眉毛皱的更深,听了这话看我也不看一眼,反而紧紧盯着他的表妹。
本宫想死的心都有了。不过又很自我安慰的想了一下,虽然是情敌,但毕竟还在为自己流泪,本宫奢求不多,奢求不多……
却没想,老天再次把本宫踹到了十八层地狱门口。
“一直……在等姑娘醒来。姑娘在外闯荡,见多识广,可……可认识这个……这个家徽……”姜弥泪珠不断往下掉,好一幅梨花带雨图。
沉默有一盅黄花菜变凉的时间。
原来等在床头是另一番等,哭成这样也是另一番哭。总之,和关心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本宫生生咽下一口血,为了保持在牢渊身边的良好形象,哆哆嗦嗦的接过了满是泪痕的一张黄纸。
瞧见那触目惊心的几行狂草。我手哆嗦的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