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醉眼朦胧地看他,到嘴的答案刚要说出口,就啪得一声趴在了桌上。
隐约听到他叹了口气,我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身子一轻,感觉他打横抱起我朝房间走去,压低声音轻声吩咐赵可去煮些醒酒汤。
迷迷糊糊的,这次我真的睡了过去。
???
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江行知正揽着我的腰睡得香甜。
我这一觉睡得很安稳,半夜也没有被冻醒,我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乱七八糟地想着,果然有人暖床就是幸福无比的。
早朝依旧是那个模样,只是今天大雪,许多大人都来的有些晚,大家相互寒暄,秦尚书过来向我赔罪,说上次的事情给我添了麻烦。
我摇头道:“大家都是同僚,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更何况陛下的事情确实让人伤透脑筋,秦大人身为尚书为陛下担心,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长吁短叹两句,重新站回了自己的位置。
华南屏敛眉坐在龙椅上,听下边的大臣的上奏,偶尔吩咐两句,大臣拱手表示领命,重新回到队伍里,整个早朝气氛严肃而且和谐,效率也挺高。可惜都与我无关,边关安稳,大将无所事事也是正常的,我站在原地低头抬袖掩饰着打了个哈欠。
“噢,江御史已经回来了。”华南屏瞥过江行知,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感觉他神色阴冷了几分。
江行知出列行礼,“微臣叩见陛下,只因边关事情多冗杂,无奈盘桓几日,忘陛下赎罪。”
“江御史何罪之有,只是怕你走这些日子,御史台的事务积攒起来需要江御史好生劳累几天。”华南屏淡淡说。
天知道我怎么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了些阴险的味道。
我悄悄抬头看华南屏,他眼神正好从江行知身上移开,对上我的视线,面无表情看着我,我只觉得后脖子发冷,赶紧低下头来。
下朝走出含元殿,华南屏说有事情要交代江行知,将他扣下,我独自回府,哪料还没走下含元殿的台阶,就被一个宫女拦下。
“赵小将军请留步,公主殿下有请。”
我认出那是长公主身边的大宫女,心内无奈,不知道长公主她又想出什么招式整我,只能随那宫女去了。
宫女领我到疏影苑停了下来,指着里边的亭子道:“公主在里边,将军大人请。”
大雪纷纷,我又没有打伞,进去亭子的时候,身上一身雪花,长公主嫌弃看我一眼,高傲仰着下巴,对身边宫女说,“去把她身上拍打干净再让她进来。”
两个宫女一边偷笑一边把我身上雪花拍了个干净。
我拱手行礼,道:“不知公主殿下召臣前来,有什么事情?”
她支着下巴抬袖指了指我后边盛开的梅花,道:“本宫看疏影苑的梅花都开了,很是漂亮,所以就邀请将军来赏梅吟诗,岂不乐哉?”
我眼角抽了抽,——她又不是不知道我胸中有几点墨水,每次都拿着点捉弄我,也不见她厌倦过。
我干脆地破罐子破摔:“臣不会。”
“今儿个本宫高兴,不管你会不会,就算是磨也得磨出来个绝句律诗来,倘若吟不出来,你今儿就别想走。”她站起来,故意绕着我转了个圈,只觉香风袭人,看她身材即使穿着厚重冬衣也显出凹凸有致,眼角轻轻斜我一眼,登时万种风情。
我一时受美色所惑,点了头。
长公主满意地笑了,挥挥手让宫女们都退出亭子外,对我道:“咱们今儿吟诗,就得赌个什么东西,否则干巴巴吟诗也没有味道不是。”
我有些不好的预感。
“谁输了,谁就脱一件衣服。”她兴致勃勃地说道。
我扶额。
长公主常年被先帝和太后宠着,结果宠出来个这样小孩子脾气,虽然有时候呆萌可爱,但却亦有些胡闹任性,规矩什么也从不放在眼里。
我们两人比吟诗,谁输谁赢可想而知,倘若我真在她面前宽衣解带,再加上我那狼藉不堪的名声,恐怕明天陛下就得宰了我。
她嘟起嘴,“又不让你脱个精光,你怕什么。”
听到这话我立刻感觉满脑袋黑线,看她一副铁了心的样子,我只能旧计重施。
“公主殿下,我明白你对我的心意。”我沉痛地说道。双手护胸后退一步,“但是我们当真是不可能的。”
她恨恨瞪我,“你少来这一套,本宫就问你,脱不脱!”
我又后退一步,“殿下你不能这样,我们这样与世俗不容的。”
“你……你……”长公主指着我的鼻子尖,愤懑得很。又不知道说什么反驳,像只猫一样想要伸爪子挠我。
我躲开,握住她的手腕,看着她的眼睛,极认真的说:“其实,说句实话,我曾经当真喜欢过殿下你。”
这句话是真心话,要是不喜欢她,那年我也不会软硬兼施地让我爹把我调进禁军里,就为着能时不时在巡逻的时候看看她。
她怔怔看着我,瞪大眼睛一副痴傻的样子。
我突然脸有些红,慌张松开她的手后退两步。又有些羞涩地道:“真的,我当初真的喜欢过你。”
这时候,身后的梅林突然传来枝条折断的咯吱声,我下意识回头,长公主已经反应过来,惊讶地唤道:“南屏哥哥……”
华南屏静静看着我,手里握着一根从树上折下的被蹂躏得惨不忍睹的梅枝,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站着江行知,凤眼里没了往日温和,脸上神色不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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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味
我心里咯噔下,赶紧跪下行礼,冰冷的地面冻的我哆嗦了下。
良久,华南屏才叫我起来,我自然不敢,“陛下恕罪,微臣只是一时……”我搜罗脑海妄图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语,奈何书到用时方恨少,挣扎半天,我道,“只是一时,情难自禁。”
那边传来嘭的一声,像是脑袋撞在柱子上的声音。
我悄悄抬头看,江行知正捂着脑袋疼的眯着眼睛,他看我的眼神似乎要把我脑袋抛开一样,我赶紧狗腿地睁大眼睛眉目传情般问候他:怎么那么不小心?
他偏过脸不看我。
华南屏这时候对我道:“起来罢。”
他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喜怒,我心下大喜,以为他原谅我了,毕竟当着当今陛下的面调戏公主这种事情,说不定就得丢脑袋。即使看在我是女儿身的份上,估计一顿责罚也是免不了,万万没想到他如此轻易就放过了我。
我乐滋滋地起身,感激地看着华南屏:“谢陛下。”
仿佛看到了他额头上的青筋蹦了一蹦。
我偏过头,江行知垂着睫毛不知道又在胡思乱想什么,我怕今晚回去他又让我睡地铺,赶紧笑眯眯地讨好之,没成想他轻飘飘扫我一眼,然后对华南屏行礼说道:“微臣告退。”
华南屏点了点头。
然后江行知一甩袖子,留给我一个背影,他身边一个小太监给他撑了伞,他踩着已经开始泛白的地面,施施然地走了。
我也请求离开,熟料华南屏视若未闻,我被凉在原地。
他转身对在一边扯衣带的长公主说道:“念玥,你给我回去,闭门思过三个月,把祖训抄一百遍,后日给我送来,少写一遍今年花朝节就别想出宫。”
长公主看起来很惧怕她这个皇帝哥哥,我看到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公主殿下听说要罚她,明显抖了下身子,脸色都苍白苍白的。
华南屏见她还愣在原地,微敛眉:“还不快去!”
长公主含着两泡眼泪抬起眼看他:“南屏哥哥,你就让我试试吗,我真的不信,我还是不相信……”
我悄悄抬头看着长公主梨花带雨的表情,当真看的心都要酥了。
华南屏摇头道:“不要自欺欺人。”
长公主闻言跺脚,狠狠把一边的茶盏摔在我脚底下,怒气冲冲地看我:“你说……你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我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冲击得有些呆滞,傻傻看着她:“我……我……”
“南屏哥哥,你看,你看她自己都犹豫了,”长公主从袖子里抽出条手绢抹泪,“你就让我看一眼嘛,她要是个男人,我就嫁给她,她要是个女人,我也不吃亏。”
“念玥!你再胡闹孤明日就下旨将你嫁到西凉去。”他浅浅皱着眉,威胁道。
这句话让平素长公主产生了一丝畏惧,但是她很快故态复发,如同犟脾气的牛一样不撞南墙不回头地继续辩驳道:“她怎么可能是女人……她都没有胸她怎么可能是女儿身!皇兄你就是不许我喜欢她罢了!皇兄我恨你!”
我喷泪,长公主那句话在我脑门上盘旋,——她没有胸,她没有胸……她不是女人,她不是女人……
老子虽然粗鲁点野蛮点,可也是货真价实的女儿身,该少的没少该多的没多。
我看到华南屏脑门的青筋又蹦了几蹦。
长公主说罢抽抽鼻子气呼呼地瞪我一眼,“你……说的就是你!既然你说你喜欢本宫,你明天就恢复男儿身来娶我!以往你那些失礼本宫都不计较,倘若你不从——”
“念玥,你给我闭嘴。”华南屏打断她,招呼身后的侍卫,“带公主回她的容绽宫。”
长公主又瞪我一眼,瞪得我浑身发毛,无奈被侍卫“请”回了她居住的宫殿。
长公主走后,一阵难堪的沉默降临在亭子中我和华南屏之间,他坐在铺了锦垫的石凳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太阳|岤,过了好一阵才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一个都不让孤省心。”
我腿肚子抖了下,隐约觉得他指的有我。
他抬头看我一眼,勾着嘴唇浅浅笑了,“赵如玉,你好生大的魅力。”
我发誓我不知道从哪问道一股酸味,刺得鼻子疼,我低头道:“不敢。”
“一个状元郎被你收拾得服服帖帖得,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个人,现如今手更长了,把爪子伸到念玥那里去了。”他绷着脸,气势看起来威严又高高在上。
但是我发誓,我闻到更厉害的醋酸味了。
我揉揉鼻子,以为一切都是我的错觉,于是拱手道:“微臣惶恐。”
“你会惶恐!”他眯起了眼睛,似乎情绪再也压抑不住,他欺身上前压制住我,步步紧逼让我无路可退,我靠着柱子,抬眼看他,心里却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隐约觉得即使我捅了天大的篓子也无所谓,他绝不会拿我怎么样。
天知道这股奇怪的自信心是怎么回事。
他紧紧盯着我的眼睛,薄唇动了动,道,“当初同意你同江行知成亲,是因为你答应了孤,即使成亲也绝对相敬如‘冰’,可是昨日你二人在城门搂搂抱抱,夫妻恩爱,当真认为孤不知道?还有那念玥,你明知道她对你一直心有不甘,何苦还要来招惹她?”
我胸中烦闷,只觉得他那句夫妻恩爱说的分外讽刺,所以没好气地说,“我二人夫妻生活蜜里调油,又与陛下何干?”
他闻言似乎震了下,眼睫飞快地颤抖了下,亭外大雪纷飞,盐粒大小的雪纷纷落在他脸颊和头发上,转瞬即化,沾染雪水而显得毛茸茸的眼睫,在这种情境里突然显出了些可怜巴巴的味道。
华南屏低低垂了头,把脑袋埋在我颈边,像卸掉了一切高傲,声音隔着衣服传来,显得低不可闻,“对不起,我忘了,你已经忘了。”
我感觉痒丝丝的,果断推开他,可他纹丝不动,似乎还挺气愤地咬了一口我的脖子,我也不敢用力,只能这般僵持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放开我,转身离了凉亭,脸上神色也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深不可测,紧抿着唇隔着飞雪遥遥看我一眼,远处等待着的大太监撑着伞走到他跟前,将油纸伞撑过他头顶。
他玄色龙袍繁复华贵,每个细节都精致到吹毛求疵,广袖长袍行云流水,在漫天白雪梅花这般模糊望去,高雅清贵,一身风华。
我双手拢在袖中,看着他的背影怔忪一会儿。然后揉了揉脑袋,转身离开钻进梅林,找了条最近的小路离开了疏影苑。
☆、家宅不宁
我走进家门的时候门口赵可告诉我,老爷子在大厅拿着根又长又粗的行家法时候用的鞭子,阴森森地等我回去,我霎时抖了抖,问道:“行知跟我爹说了?”
赵可疑惑地看我,“公子从不多嘴多舌,只是今天公子实在不对劲,脸色真是吓人,周围的人都退避三尺不敢招惹他,老爷子一眼就看出来肯定你又惹公子生气了。”
我垂头丧气地表示默认。
赵可恨铁不成钢地说,“公子这种人能忍得下你,就是天大的福分了,小姐你安分一些,好好跟公子过日子不成么?”
我听得满头黑线,隐约觉得这像是其他官宦人家劝说家里风流成性的男主人的话,怎料到我这里居然翻了个方向,我暗自叹息一声,安抚赵可道:“我晓得了,今天这事情其实是个误会,我去跟行知解释下就好。”
赵可脸色好看了些,大发慈悲给我指条明路,“喏,从后院翻墙过去吧,那边人少没人看见,老爷子再过一个时辰就准备歇着了,他要是今天逮不到你估计明天就消火了,你赶紧去跟公子解释去吧。”
我点头,一溜烟顺着墙往后门走去。
???
我一身雪泥痕迹,狼狈不已地出现在房间门口的时候,只有书语在房间内熏香打盹,书语看到我自然还是没有好脸色,瞪了我一眼,就继续忙自己的去了,从他嘴里知道江行知的去处明显不现实,于是我又往书房方向走了走,打开房门,果不其然他正在那里拿着一本书看得很是投入。
刚打开房门就感觉一股热气从门口涌出,可惜偏偏屋外风刮得很大,吹着雪花就卷进了书房内,顿时门口地面上一篇润湿。
江行知冷淡地说道,“先进来。”
我赶紧关上门,轻轻呼出了一口气,浑身冰冷的身子这才慢慢软了下来,书房内炭火烧的旺盛,我身上头上积着的雪花几乎是立刻就化开了,顺着我的头发和衣服往下淌雪水。
他抬眉看我,眼中一闪而过许多神情,快的让人捕捉不到,最后似乎无奈叹了口气,道:“怎么这般狼狈?”
说罢,拿出一条手帕,走过来细细擦拭我头上的雪水,这时候书语进来送茶水,江行知吩咐他去房间里给我拿一套干净衣服送来,书语在他家公子面前不敢给我甩脸子,低头称是,然后退出房门。
江行知皱着眉头,道:“宫门到将军府的路什么时候这般难走?你居然一身雪一身泥的。”
我听他肯跟我说话,知道他还气到最严重的地步,于是赶紧可怜巴巴地说道:“我还没进门就听到老爷子准备抽我鞭子,从后边爬墙回来的,结果一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瞥我一眼,“这些皆是你活该。”
“公子这话说的。”我苦兮兮地反驳,“要不你回来那脸色黑漆漆地让我爹感觉出来是我惹你了,我爹能想揍我么?”
江行知道:“那这样看来,我看你与那长公主还应当摆出一副贤良温柔的表情彰显大度?”
我慌忙赞道:“公子圣明!”
他被我无赖行径逼得无奈,伸手轻轻拍了下我的头,我顺势栽进他怀里:“哎哟,谋杀亲妻。”
江行知这才缓了脸色,唇角上往日温润柔和的笑容重新出现。
我缩在他怀里解释道:“那长公主呢,我跟她的梁子是自小就结下的。此事就说来话长了。”
“噢?”他看起来颇有兴趣的模样。
于是我就继续解释,“你知道的,当初我是被我爹当做儿子来养,而且赵家也没个女性长辈,我一度认为自己就是个爷们,初见长公主的时候她脸蛋漂亮,身材又好,是我心目中媳妇的形象,于是我就告诉自己,赵如玉你就喜欢她吧。”
江行知点点头。“后来呢?”
“哪里还有什么后来。”我纠结地皱着眉头,“要是我真的是个爷们,肯定娶她回家了,可惜世事难料,谁知道我竟然是个女的,真是干他娘的什么破事!”
我意识到口误,他这种读书人最讨厌我控制不住情绪骂娘,赶紧摇手道:“顺口了讲了脏话,顺口了,你别介意。”
他极无奈地笑了下,拍拍我的脑袋。
这时候书语将衣服送了过来,扔到我手里就赶紧离开,避我如蛇蝎猛兽,就像一时一刻都不想和我待在一处一样。
我穿着身上着淌着雪水的衣服,正冻得瑟瑟发抖,于是干脆地脱下身上繁复的官袍,换上书语带来的衣服,我正低着头系衣带,后边江行知顺手帮我将头发从刚穿好的衣服里掏出来,他突然撩开我垂在颈侧的头发,怔怔停住一动不动。
我诧异问他:“行知?怎么了?”
江行知缓缓放下手中的头发,问道:“你回来路上遇到了谁?”
我摇头,继续低头系腰带,“天寒地冻,又那么大的雪,就算遇到了谁也认不出来呀。”
“宫里呢?宫里我走之后,你又同谁在一起了?”他咄咄逼问,心情很暴躁的模样。
我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