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自嘲一笑,又想起了薛姑妈临走时对她说的话,忙问道:“那些利钱银子都收上来了吗?”
平儿才还在感叹,也是在自怜,她这么多年也是不曾怀上过孩子,看到巧姐,毕竟奶奶还有个大姑娘,她也还是羡慕的。
“该收的都已经交上来了,奶奶怎么想着要收了利钱不做,前儿不是还说,要再等些日子再收手吗?”
看着平儿,王熙凤也没有什么要隐瞒地,睨了眼她,平儿会意,忙到外面看了,见没人在,才进了来。
“薛家姑妈,去避暑之前,找我说过话,那时二太太不是问起过是何时,我搪塞了过去。其实,正是这利钱之事,让姑妈知道了,听她说了这其中的厉害,才让我决定快点收了为好。”
平儿疑惑道:“这事我们做的极隐秘,怎么就让姨太太知道了?”
王熙凤一笑道:“你忘了,姑妈家以前是做什么的,这铺面买卖,谁没有些消息,况且是薛家这样的人家,就算如今他家不承办宫里的事了,可买卖还在,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竟是的,我倒没有想到此处。”
“既然都收上来了,那就把那些票子账册都烧了吧,一干二净,省得又招了些什么来,反倒不好。旺儿家的你也得叮嘱清楚了,别漏了一个字出去才是。”
平儿忙点头应了。
交代好这些,王熙凤在清凉的软席垫上靠了,常常地叹了口气,才说道:“如今,我才知道谁是对我好的,常日里看薛姑妈也并没有什么心机主意,原来都是藏着呢,她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说罢了。这府里的事,姑妈竟也看的通透,外人只看到府里的富贵奢华,”说到此,竟也是自嘲一笑道:“哼,别说外人,就是这府里的人,又有几个知道内里的耗损严重,不过已经是瘦死的骆驼罢了。”
平儿在旁边坐了,也是颇有感悟。
“若不是得了姑妈的点拨,我竟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只想着倚着府里的势力,要多积攒些钱财,这府里的几位小爷姑娘的事也能办得体面,没想到,这却也能成为别人手里的把柄。”
看着香炉里冉冉升起的香,叹了口气道:“若是贾家得势还好,一旦失势,我就真是万死难辞了,倚着这府里众人的所为,还能想起我,不踩上一脚我就念佛了。”
王熙凤闭上眼睛,想起自己这些年为贾家辛劳,有谁又能想起她的好来,多少嫉妒的眼睛看着,一旦她错了,那就真是千夫所指,所以她从来都是谨慎的。
那次听了薛姑妈的分析,王熙凤心里一直都是感激的,就算是王夫人也是没有这样的教导过她,和她说这些厉害关系。想起此,反倒对薛姑妈生出一股更加亲切的感情来。
“奶奶也别太悲观了,如今大姑娘怀了龙种,咱们家正是得势的时候,外面多少人巴结着还有呢,等娘娘生下皇子,好日子还在后头的。”
王熙凤心中也是希望如此,可是世事岂能真如人意,只叹道:“但愿如此吧。”
“对了,二爷怎么最近总是出去,有什么事吗?”
平儿一笑道:“才还在呢,现在也不知道去了哪,我还问过,他说是大老爷找他议事,晚了在那里宿了也是有的,我也就不好多问了。”
王熙凤听了,笑道:“既是大老爷找,定是有事相商。量他也不敢招些胡混子的女人。”
不管王熙凤是如何感叹世事,但是阴云已经笼罩住了贾府,但府中众人都似乎没有察觉,如王熙凤等,已经略有所觉的,也不断麻痹自己,说服自己,不过是自己敏感罢了。
贾琏在尤二姐的温柔乡里,竟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云雨快活,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柳湘莲自看望了姑母,也无心久待,不过数日就快马回了京城。
越想越觉得可疑,想起薛蟠临行的叮嘱,就打马要往薛家而去,却远远地看见宝玉骑在马上,由小厮牵着而来。
贾宝玉才从北静王府回来,正看到打马而来的柳湘莲,惊喜异常,忙笑着喊道:“柳二哥。”
柳湘莲多时不见贾宝玉,也是高兴,忙近了前拱手道:“好久不见,我还没有向你道喜呢,听说圣上赐婚,把你心心念念的林妹妹许给了你,如今你算是如愿了。”
提起林黛玉,贾宝玉脸上更是喜色,满面笑容地说道:“这些日子,柳二哥去了哪里,倒是让我好找,走也不说一声,我们几人,向来交好,这次回来,叫上琏二哥,定要好好罚你不可。”
说起贾琏,柳湘莲就想起了尤三姐,想着宝玉亦是应该知道些什么,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忙笑着说道:“不如我们找个茶楼好好叙叙,你看如何?”
宝玉见到柳湘莲,更是高兴的时候,如何不愿意,两人及宝玉的随从便到了最近的茶楼上坐了。
决定
听着茶楼正中的评书,柳湘莲却显然有些心不在焉。今日本是要依照薛蟠的嘱咐,去薛府打探消息,可正好在路上遇到了贾宝玉,柳湘莲这困扰了多日的问题,似乎一下子找到了宣泄的地方。
“宝玉,你可知道珍大奶奶的妹妹?”踌躇了一会子,柳湘莲才问道。
一说起此,宝玉也是笑了起来,问道:“柳二哥问的是哪个妹妹,你问这个做什么?”
柳湘莲一笑道:“你竟都说说,也算是解了我的疑惑,待你说了,我再告诉你原委如何?”
宝玉见柳湘莲难得急切的样子,也不忍为难于他,况他也不是那些好逗趣的人,便说道:“这珍大奶奶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妹妹,大家都叫她们尤二姐和尤三姐。如今,尤二姐被琏二哥偷偷娶了,安置在花枝巷的宅子中做二房,这尤三姐亦是个标致人物。”
听此一说,柳湘莲才恍然大悟,就说为什么贾琏如此热心给尤三姐做媒,原是自己的小姨子。不过,柳湘莲又有了疑惑,为何当日不说清楚,便一五一十地把当日的事情告诉了贾宝玉,贾宝玉一听,忙拱手道:“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如此美貌佳人,果然是古今难寻的,也足以堪配你的为人。”
“既是如此,倒是惹出了我的疑惑来。其一,为何当日琏二哥不和我说清楚,竟有如此的关系;其二,如此人物,如何只想到我?宝玉你也是知道,我素日和他也不是有多少熟识,也关切不至于此。在客栈就忙忙地定下了亲事,难道女家反比男家还急切不成?”说道这里,又是一叹道:“我想了这一路,越想就越是疑惑,后悔不该留下了这剑作定。今日正巧遇到了你,不然过几日我也是要来找你问底细的。”
宝玉看着柳湘莲英俊的脸上,露出叹息懊悔的表情,眉间亦都可皱成一个川字,方笑着说道:“你好是奇怪,精明如你,怎么这些也想不通了,既然下了定,还疑惑什么。你不是说只要一个绝色女子,如今有了,反倒不安起来。既然符合你的要求,还问旁的干什么?”
“话是如此说没错,可是,我心中的疑惑不解,如何能够安心迎娶。你倒是给我细细说说。”
宝玉看着窗外的景色,其实内里也在想,为什么贾琏不那时就和柳湘莲说清楚,猛然想起,问道:“当时既然蟠大哥也在,我就知道为何了。”
看着柳湘莲好奇地看着他,贾宝玉也不买关子,说道:“柳二哥你想,薛姨妈是凤姐的亲姑妈,若是让她知道了,琏二哥在国孝家孝之时,偷娶妾室,如今安置在花枝巷中,姨妈会如何看待于他。况凤姐姐又是如此厉害的人物,岂能容忍此事,那尤二姐哪能翻出了她的手心。当日蟠大哥在场,所以琏二哥不说,也是可以理解的。”
柳湘莲也点了点头,据他多日和薛蟠相处下来,也可以看出薛蟠是个极孝顺的人,行之有理有据,定是看不惯贾琏所为。在他看来,贾琏娶妾本就没有什么,不过若是在外偷娶,那就有些不妥当了。不是因着什么国孝家孝,而是,平常家好女子,岂会容许了这样的事情,况且又不是旁人,那珍大奶奶和尤老娘竟也如此不管,看来这家风也不甚好。
想到此,就觉得如此女子,竟是绝色他也不敢要,怕哪时就给他来顶绿油油的帽子,他竟还不知,徒惹旁人笑话。
“我倒觉得尤三姐不错,她们是珍大嫂子的继母带来的两个妹子,我在那里和她们混过一个月,真真是一对尤物,况她们还姓尤,你说巧不巧!”
听到此,柳湘莲哪还愿意要这么亲事,跺脚道:“这事不好,这门亲事我断不能做了。”说着就忙不迭地起来向贾宝玉告辞,也不待他回答,就急急地走了。
似又想起什么,又回转问道:“你好歹给我句准信,她品行如何?”
贾宝玉笑了笑,想起那尤三姐把珍大哥闹得心慌意乱,如今那宅子里还鸡飞狗跳的,也不好明说,便说道:“你既深知,又来问我做什么。”
得了贾宝玉此话,柳湘莲更是作定了决心,告辞出去了。
贾宝玉刚还想说些什么,竟也是无话,看着楼下柳湘莲打马而去。
贾宝玉岂知,那痴女子尤三姐,对着柳湘莲的家传宝剑,如何的高兴羞涩,如何满怀期许。他又怎知,他今日不明不白的一段话,竟是要送了尤三姐的性命。若是按原著所写发展,此事,尤三姐断是绝无生还了。
柳湘莲出了茶楼,脑子中只剩下贾宝玉最后那句话,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所谓何来,待自己清醒,竟已经来到了花枝巷,他此时心浮气躁,只想快点找到贾琏,早日退了这门亲事,也好拿回自家的佩剑。
打听了清楚,才找到了贾琏安置的尤二姐所在,正打算敲门而入,忽想起薛蟠当然所说,竟是自己偏听偏信了,这毕竟关系到一个女子的一生,还是郑重些好,待自己都打听全了,再退亲,大家也不能说出他的不是来。
想到此,柳湘莲看了眼眼前的宅子,拿起了马绳,上马而去。待他出了巷口,向薛家而去,所以没有发现刚才的宅子竟是打了来来,小厮点头哈有地送贾琏出来,而贾琏似是偷了腥的猫一般,得意非常,心满意足地去了。
贾琏和柳湘莲都不知道,正是这次的错过,才挽回了本应该出现的悲剧。
柳湘莲急马到了薛府,问了门房,才知道薛家老小都到城外避暑去了,不过大管家王忠还是在府中,柳湘莲才算没有白来。
王忠正在账房查账,就听到大门上小厮来报,说是有位柳公子来访,王忠立马想起了大爷前段时间所提之事,那此来的就应该是大爷的救命恩人柳湘莲,柳二爷了。
王忠想到此,忙急急的出了来,到大门去迎了。
王忠今时已过中年,从来都在薛家,后又做了大管事,如今地位也非比寻常,众人见此人竟是要大管家亲自相迎,也对柳湘莲高看了一分,纷纷留心起此人的样貌来,怕其以后再来,不知道的冲撞了他。
“来人可是柳湘莲,柳二爷?”
柳湘莲虽然没有来过薛府,但是去过的达官贵人之家也不在少数,亦不露胆怯之心,笑着说道:“在下不才,正是柳湘莲。此来之事。”
还不待柳湘莲说完,王忠忙笑着说道:“柳二爷之事,大爷已经吩咐小人,小人已待柳二爷多时了。二爷远来,快进里面吃茶,我们再慢慢说如何?”
北京的天气还是很热的,柳湘莲今日折腾了这些时候,后背早就已经沾上了汗水,也不推辞,随着王忠进了府中。
也许是因为引着活水进入府中,又有许多高大树木,竟是透着丝丝凉意,比外面要好上许多。
在正堂上坐了,就有丫头拿来了茶水,柳湘莲在茶楼之中,光想着如何问宝玉,竟也是一口茶也没有喝,如今喝了些,才觉得自己竟是那么渴。
王忠因薛蟠的吩咐,又知道是柳湘莲救了大爷,对此事就格外的上心起来,这段时日,好好地打听了一番,对尤三姐也是生出了敬佩之心。如此刚烈的女子,世间也是少有。
孤儿寡母,俩姐妹又都是绝色女子,就算有着个做夫人的姐姐,也不能绝了那些窥探之心。况且贾家之人,亦都是色心坏胎,如今尤三姐所为,比之其姐不知要强多少倍,也让身为男子的他佩服。
虽外人看来轻薄了些,竟不是良家好女子,可是王忠可不是那些世故之人,在这世间摸爬滚打,他什么没有见过,看事物也比旁人要透彻地多。
待柳湘莲休息了一会,王忠才把打听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柳湘莲静静地听了,竟是与宝玉所说的尚有出入,虽也说道了尤三姐所为,但却让柳湘莲生出了倾慕之心来。这珍大爷也真不是东西,娶了人家姐姐,如今又沾染上她妹妹,大妹妹也就算了,如今还要玷污小妹妹,幸尤三姐的脾气,才能镇住了贾珍,才没有让他如了愿。
“我初时听小厮们回报所得,也是觉得此女子配不上柳二爷,可是越是打听清楚,越是觉得此女难得。作为女子,又是她这样的处境,竟还能如鱼得水,不让旁人沾了半点便宜去,也是难为了她。这样的心机胆魄,就算是男子,也没有几人比得上她的。”
柳湘莲听了王忠所言之事,也是暗自庆幸之前并没有一时糊涂,去退了亲事,若是如此,还真是错过了这样的女子。
王忠又说道:“从大爷传信而来,小的就一直为柳二爷打探此事,这些都是小的多方探查的结果。还有,这些是小的让人去尤三姐老家,下人传回来的消息,二爷可过目一看。”
柳湘莲接过了厚厚地一叠,里面详细的记述了尤氏姐妹在家乡的情况,虽然也有许多人贬低她们,说她们妇德有亏,但是柳湘莲确觉得,尤三姐是不同的,反生出了些许怜惜。里面亦写了她们在家乡的处境和困难,不过孤儿寡母,家道没落,和柳湘莲是何其相似,反倒让他多了些体会。他是男子,因着好相貌,尚有些不开眼的公子哥,寻着调戏于他,寻他燕好,何况这些女子,又怎能逃开流言蜚语,登徒戏弄。
看完这些,柳湘莲呆立良久,王忠在一旁候着,也不打扰于他。
过了许久,柳湘莲的眼神已经不复之前的决绝,炯炯有神起来,整个人焕发出新的生机。忙转身向王忠鞠躬道:“多赖大管家费心,才不至于我错过了这好姻缘,湘莲在此谢过。”
王忠岂敢受他一拜,忙侧身避了,才说道:“不可,万万使不得。二爷是我家大爷的恩人。因着大爷不想让夫人和奶奶担心,才没有告知,否则夫人和大奶奶定也是要好好谢柳二爷的。不过些许小事,哪担得起柳二爷一拜。”
柳湘莲此事的感谢无以复加,今日郁闷的心情也一扫而空。
王忠又笑着说道:“虽然夫人不知道柳二爷和大爷的渊源,不过大爷来信提到过柳二爷的婚事,夫人和奶奶已经为柳二爷置办了一应东西。本来夫人还要等二爷来此,但因着大奶奶身体的缘故,才到城外避暑,不过走之前已经交待了我等,若是二爷有所差遣,尽管说便是。”
柳湘莲也是才入京不久,怀着对这门亲事的疑惑,哪还有时间备下这些,如今听一切都妥当,更是感激薛家,忙谢过。
王忠送柳湘莲出了门,才吩咐着小厮家丁把准备好的东西,抬到了柳家,竟是齐全无比,倒是省去了柳湘莲许多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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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湘莲自知道了尤三姐的种种事情后,更是对这个绝色女子添了份倾慕佩服之情,越想越觉得这样的女子,正是可以和他同走天涯的人。他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既然已经决定了,不过数日,就找了媒婆,上门去提亲。
尤三姐本就倾慕于他,又已经下了定,怎有不愿意的道理。而尤二姐见妹妹能够找到自己喜爱的人,嫁于他,从此脱离苦海,更是为她高兴。尤老娘本是不愿意这柳湘莲,柳湘莲家本就已经没落,如今也无甚家底,不过看柳湘莲带来的聘礼十分丰厚,又有两个女儿,外加一个女婿在旁劝说,也就应了。
两人本就不是什么大户之家,不需要那么多繁复的礼节,又有薛家总管王忠和薛家商行派人来帮忙,不过是十来日,就已经办妥当了。
到了七月初,一顶花轿吹吹打打,就把尤三姐接过了门。薛母虽在城外,但是城中诸事还是知道一些,又有着薛蟠的嘱咐,亦又送上了厚礼,更是让柳湘莲感动,后来尤三姐听了柳湘莲所说的波折,亦是感谢薛家。
两人新婚燕尔,好的如胶似漆,尤三姐自嫁于柳湘莲,收起了锋芒,贤惠非常,两人竟似一人一半恩爱,柳湘莲对尤老娘也是孝顺,尤老娘看了,对这个女婿也是越看越喜欢。
贾珍本对尤三姐不死心,但是前几个月被尤三姐闹得也是无法,今日,尤三姐嫁于柳湘莲,又是贾琏保的媒,薛家做的礼,也就作罢了,天下何处无芳草,自家后院还有诸多的美人,贾珍眼馋了几天也就把尤三姐丢到了一边了。
贾宝玉见着柳湘莲能够娶了尤三姐为妻,也是想到自己和林妹妹的事情,奈何,如今正是家孝之时,又有太妃的国孝当头,母亲以此为由,让他们以后再成亲,这合情合理,连贾母也不得不赞同。
贾政从来就不是个管家的,既然母亲和妻子都已经决定,他亦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反而还认为应该更庄重且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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