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是喜欢这样有人关心照顾的感觉的,这也是他一直严以律己的动力。毕竟在现代,他一直是一个懒散的人,没有什么人要求他做什么,没有什么人对他投以期望。而在现在,在这里,他有自己的目标,有自己想守护的人,也有想要守护他的人。对这些丫头而言,无论是否被薛蟠收入房中,薛蟠都是她们的依靠,既是他日嫁了人,也毕竟是伺候过主子的人,身份也自比旁人不同。
贾敏之死
扬州林府
“烟花三月下扬州”,扬州在历史上就是著名的开放城市,又处江南重镇,自是经济发达,人口繁多,文化荟萃。
此时又是一年春三月,扬州烟雨蒙蒙,琼花盛开,花香扑鼻,惹得各地游人纷纷敢来游玩赏花,好一派盛世景象。
但这样好的时节,却没有感染到巡盐御史林大人的府邸,无论是府里的下人,还是来往走过的百姓,心里都压上了阴云。原来,这林夫人自小儿死后,身体每况愈下,最近更是卧床不起,请了无数名医,喝了无数的汤药,都不见效。只能凭着人参吊着命罢了。
忽一日,林夫人贾氏居然进了一碗粥,半块糕点,气色也比昨日要好一些,林如海见了甚是高兴,但又深怕是回光返照,所以半步也不曾离开贾敏,还搀扶着她在廊上走了走。
想是贾敏觉得累了,坐在丫头搬过来的摇椅上,看着转晴了的天空,闻着空气中散发出来的阵阵花香,神思怅然。
转头看着林如海,鬓已霜白,面色苍白,神色之间,掩不住的疲惫。贾敏很是愧疚。自嫁与林家为妇,有一十六年余,却只为林如海生得一女,现如今,身体宿疾,自觉时日无多,却没有一男可承继林家香火,如何不愧对林家列祖列宗,愧对林如海。
贾敏深知,一旦她故去,以他们两的情深意厚,林如海也是断不会续弦,而林如海又年过而立,以后子嗣怕是更加艰难。
“老爷,你我夫妻一场,现已一十六年,恩爱异常,可是,妾身却只为老爷诞下一女,好不容易得了个哥儿,又没了,妾身愧对老爷”,说到此,贾敏已经泪流满面。
与贾敏夫妻多年,林如海又怎会不知道贾敏的心病在哪里,可是子息艰难亦不是人力可以阻止的。况且林如海对贾敏情深一片,夫妻恩爱,又怎么会怪她。
“敏儿,你我夫妻命里注定没有儿子,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但我们还有黛玉,她虽是女儿身,但文采聪慧,却是男子也比不得的。你且放宽心才是,你现如此,岂不是伤我的心,还让玉儿也为你劳神。”
见林如海如此,贾敏更加难过,“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想是也好不了了。只是,玉儿还如此年幼,如若我不在,她可如何是好。”
“你的身体哪就这样艰难了,亦不过是你整日胡思乱想所致,吃了大夫的药,现天气又好,很快就好的。”
这日里,看医吃药,不知凡几,贾敏明白,如若能看好,哪还需要找这么多大夫来呢。
“老爷不用用这话安慰于我,我岂会不知道自己的身子。最近几日,我常梦见哥儿在叫我,他要我去陪他呢。”用帕子擦干眼泪,贾敏接着说:“老爷,如若我去了,玉儿就全赖你照顾了。以后,我也不求她有多大的荣华富贵,只求老爷给玉儿找个值得托付终身之人才好。可惜,我见不到这日了。”
贾敏此话,说得林如海亦流下泪来,“敏儿休得胡说,你我夫妻,你怎好弃我而去,你不记得新婚之时,你说要和我白头偕老,你说过永不相离,你怎么能说此话,怎么能……”。真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老爷……”,见林如海如此,贾敏亦是心酸不已,她何尝想弃他们而去,只是心病不除,身病难医,亦回天无力。
“老爷,玉儿呢,我要见她”,贾敏感觉自己今日不比往常,似清醒许多,身体也不再沉重,像是要燃尽最后的精力一般,自是要把后事料理清楚,怕以后来不及。
不久,王嬷嬷携了林黛玉而来。林黛玉虽只有六岁,但从小早慧,自弟弟去世后,更已经懂得生老病死。如今母亲的病日益沉重,她亦是担心,亦是伤心害怕,五味陈杂。
方走到贾敏跟前,就见父亲、母亲眼眶通红,院子里丫头婆子亦是面露伤心,黛玉隐有不好的预感。
忙收敛心神,给父亲母亲请了安。
伸出已经枯槁的手,贾敏道“玉儿,过来,到娘这边来。”
待到了贾敏的跟前,握住贾敏的双手,林黛玉心;乱如麻,眼泪不由地就掉了下来。
见女儿如此,贾敏伸手为黛玉拭泪,道:“玉儿,你自幼聪慧,甚少让娘操心,只是,你身体一直不好,要好生将养才是。”见林黛玉点头,才继续说道:“如若娘去了,你要孝顺你的父亲,听你父亲的话。”林黛玉此时,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只能拼命点头。
黛玉答应了,贾敏方对林如海说:“老爷,我走后,你就去信,让母亲把玉儿接去将养吧。”深深地喘了口气,待晕眩的感觉过去,方继续说道:“听母亲来信说,贾府里几个姑娘都是养在母亲跟前,年岁又和玉儿差不多,玉儿去了也好有个伴。”
见贾敏气息微沉,林如海说道:“你且累了,休息一会子再说吧,仔细身体才好。”
摇了摇头,贾敏清晰地感觉到身体中有什么正在流逝,她一定要把话说完才甘心。“没事,老爷,你且让我把话说完吧。”面露恳求之色地看着林如海,林如海哪还能说什么,忍着伤心,点头应了。
贾敏又继续对林黛玉说道:“我从前和你说过,你外祖母家自与别人家不同,又在这繁华鼎盛之地,你且要留心些才好。母亲在家时,你外祖母最是疼我,他日接了你去,自也会好生待你,你在外祖母跟前,就多替母亲行孝吧。”慈爱地看着黛玉,又帮她拭了泪,才说道:“你的那些姐妹,也都是好的,你要好生和她们相处。在家,你又无兄弟姐妹,到了那里,也好有个照应。你的两个舅舅也是好的,自会照顾与你,只是……”。
贾敏想起,在家时,和嫂子王夫人就不合,想要提醒黛玉,但又觉得此事已经过去多年,想是已经望了也犹未可知,如果特意说了,反而不好。只望王夫人念在黛玉是贾政的外甥女份上,好好待黛玉才好。
“我的玉儿~~~”。说道此,贾敏几此流泪,伤心之处可见一般。
“老爷,我去了,你就再续一房~~~”,还未说完,林如海就用手掩住贾敏的嘴,说道:“你我相约到百年,如今,你要弃我而去,又怎忍心要我在续。我林如海一生只有一个妻子,那就是你,我对你的心,一生不变。”
听到此话,贾敏心如刀绞般,又欢喜甜蜜,又伤心酸楚,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下去了,她能感觉灵魂似要脱离肉体而去,只能无意识地喊着“老爷,玉儿~~~”,手渐渐垂了下去。
王嬷嬷等丫头婆子,都跪了下来,口中喊着:“夫人”,只听得院中亦是哭声一片。而林黛玉早就哭地晕了过去,林如海更是嚎啕大哭,伤心欲绝。
无论是无奈还是不愿,但贾敏死了,史老太君的掌上明珠,贾府正经的小姐,林如海的爱妻贾敏死了,留下爱她的夫,柔弱的女儿,就这么永远地离开了。
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夫人贾氏去世的消息一经传出,各地官员、士绅、往来好友亲眷,都敢来奔丧告慰自不必提。
丧事过后,无论怀着多么不舍、不愿的情绪,林黛玉还是踏上了去往贾府的行船,踏上了她命运的航程。
红楼梦的故事也从此时开始真正地展开它华丽凄凉的乐章。
拟订遇难善后
扬州林府笼罩在死亡阴影中时,薛蟠也正为去往印度的遇难商船做善后工作。临近四月,商船还是没有消息,这样,就已经整整失踪了四个月了,短途的话就算再一个来回也够时间了,薛蟠及众位管事已经对商船归来不抱希望了。薛蟠已经从此次的愧疚中释怀,但是这些船员毕竟是为薛家,为他薛蟠工作的,他当然要做好善后的事宜。
坐在椅子上,薛蟠看着面前富顺前个儿递上来的名单,独自沉思。
这艘商船,船员并船长、厨师等五十七人,另各管事并护卫小厮二十六人,总共是八十三人,他们中有人无兄弟姐妹,却有妻儿父母要他们照顾,有的是兄弟都在船上的,独留父母在世,各种情况都有。薛蟠看着这样的名单,知道,这不是用钱就可以打发的,毕竟,他们为薛家工作,现出事了,薛家怎么能够弃他们家人于不顾呢,总要想个好法子,使他们能够有所依托过活才好。
虽然每位上船的人都和薛家签了契约,一旦在航海途中因风暴等自然原因或人为蓄意损害商船货物等造成的伤害而受伤或死亡的,薛家要按情况赔偿钱财与其家人,这也是薛蟠计划实行的条约,预防的就是这样的情况,防止其家人纠缠不清,或有人利用此事做文章。但是现在,薛蟠不仅仅只想赔些钱就好,他想做的更多。别的船上怎样,薛蟠没有权利管,但是薛家的,应该更人性化,这是作为现代人的观点。
其实薛蟠还有另外一层考量,也是他想这么做最主要的原因,如果能够妥善处理了这些遗孀,那么,不仅能够赢得民心,还能稳定薛家内部为薛家工作的人,获得他们真正的忠诚。也许在古代,出了事东家愿意陪些钱财,已经是很好的,但薛蟠看的更长远。一旦三大家族获罪,那么至少薛家民心所向,也不能轻易动他们。
薛蟠一直记得这样的话,“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薛蟠深以为然。贾家迅速的灭亡何尝没有墙倒众人推的结果。
在不知不觉中,薛蟠开始成长起来,他自己还没有觉得,在这些考虑问题方面,他更像一个政客,一个商人,一切都以利益出发。是的,薛蟠从这事件中看到了利益,而不仅仅是损失。
看着眼前的名单以及其家人的情况,薛蟠觉得要做的工作任重而道远。
第二日,薛蟠在外书房见了珍宝斋及商船事宜的总管事,薛父派的心腹梁考年。见这年过而立的人恭敬地站着,等待薛蟠的垂问,薛蟠已经没有起初的不知所措了,因为这是薛蟠努力赢得而来的。
薛父刚派梁考年来帮衬薛蟠的时候,梁考年表面虽恭敬,心里却不以为然,一个还不到八岁的孩子,既使是他未来的主子,对于这些在商场上莫爬多年的人精来说,心里轻视是一定的。但是一日日,被薛蟠的魄力,被薛蟠清晰的思路,他永远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要什么,不被旁的诱惑所左右,被薛蟠层出不穷的管理手段所折服,当然薛蟠的管理还是有很多不足,但梁考年看到了希望,是的,薛家的希望。
梁考年是和薛父一起共事多年的人,对薛家,对薛父,他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忠诚和认可,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也能更深刻地看到薛家的积弱。但是现在薛蟠的出现,让他看到了薛家的未来,他从没有此刻般肯定薛家会在薛蟠手中发扬,他现在才真正相信了薛父所说的话,认可了薛蟠。
这些年,薛蟠虽重心还是在学业上,但是处理事务的手段却越来越熟练和老辣。
“梁老,坐吧”,虽然刚开始薛蟠从梁考年的态度中看到过轻视,但薛蟠用自己的实力和虚心求教的态度折服了他,这些年来,梁考年可以说是除薛父外,在生意上帮助他做多的人,他的成长和梁考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拜了拜,梁考年方坐了。“梁老,遇难的船只,我们一定要作出确认,如果有幸存下来的人,我们也应该尽力找到他们”得到了梁考年的认同,薛蟠组织了一下语言,又说道“但其实我们都知道,很多人生还希望不大。所以我们还要做第二手的准备,如何处理好遇难人员的善后工作。梁老,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梁考年今天过来,就已经预料到薛蟠会问这些,这些天他也斟酌过这件事,想了下,方说道:“大爷,以往我们的船只在内河中航行,遇到些麻烦是有的,但从没有过这样的事,也没个前例可循。但是我想,事情都是差不多的,已往因为这些个受了伤的,补些个银子,如若伤养好了,从新回来就是了,如若不能够了,多给些银钱打发了也就是了。丧了命的,又比旁的更给的多些。”
点了点头,这是这个时代固有的思维,所以薛蟠也不能说梁考年说的不对。毕竟薛家是做生意的,又不是开善堂。但是薛蟠看的更加长远,也更深刻,他是现代人,就算再不关心新闻,也知道广告效应。
“梁老说的也没错,但是,他们毕竟是我们薛家的伙计,如若这样处理了,岂不是让人心寒。他们为薛家出了事,而也有家里的老小只靠着他的工钱过活的人家,如今他们生死不明,要他们家人如何生活呢。薛家虽不是富可敌国之家,但照顾这些人的银子还是有的。况这些人中,女子可以到薛家绣房或庄子上工作,孩子等长大了岂不也念着我们薛家的好。”
见薛蟠如此说,“大爷心善,碰上这样的东家,是他们的福分。”
这些不过是些恭维话罢了,薛蟠不在意的笑了笑,说道“什么福分不福分的,我们只做到无愧于心罢了,你只拟出这处理条陈来才是要紧。如何赡养也是要分开对待的,这家里不仅有一子的,儿子又愿意养双亲的,给些钱就是了,妻儿父母都无依傍的,不仅要给钱,还要解决他们以后养活自己的问题,毕竟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看着梁考年,薛蟠笑得j诈,“这些都要难为梁老和底下的人了,这些日子老师盯得紧,我也没法子,只好麻烦梁老了,你拟好了条陈也让父亲过过目,看他是怎么个说法。”
再勤奋,在现代薛蟠也是个懒人,总是亲历亲为不是薛蟠的风格,既然信任这梁老和底下这些他一手培养出来的人,就把事情让他们去做,他,只要把握方针就好,否则岂不是累死。
既然小主人都发话了,梁考年还能说什么,只好点头应下了。
其实薛蟠知道,梁考年定时还会向薛父汇报他的近况,但是既然大家都不挑明,薛蟠也就当不知道有这回事。这不是薛蟠介意,他知道这是父亲用另一种方式关心他,而这次他主动提出要让薛父过目,也是真的很想听取薛父的意见。不交流有时不是信任的表现,交流更能加深互相的了解和信任。薛蟠想通过父子的深谈,让薛父真正意义上地认识到薛蟠的成长。这也方便他以后更好的做事和管理。
薛蟠今年过了年就十一岁了,他虽然不记得薛父是什么时候故去的,但是在原著中有这样形容薛蟠的,“只是如今这薛公子幼年丧父,寡母又怜他是个独根孤种,未免溺爱纵容些,遂致老大无成”,据此应该说薛蟠是幼年就丧父的,那么如果历史没有改变的话,薛父没有多久可以活了。薛蟠真的很爱这个给予他家的温暖的地方,也很爱父亲母亲妹妹,哪一个出事,对他来说都是打击,所以他最近很是注意薛父的身体,可是薛父一直以来身体都尚可,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薛蟠既放心些,又担忧,真是矛盾之极。但这事又能和谁人说呢,只好平日里多注意而已。而且,因为此,薛蟠也看了些医书,懂得些医理,虽不能和那些医士相比,但是却更懂得养身之道。薛蟠希望通过这些,能够让薛父过了这一坎。
可是世事无常,又岂是人力可以挽回的呢,可叹可叹,当然这又是后话了。
文坛盛世(一)
在金陵城中,除了这花街柳巷,莺歌燕舞之地外,最受文人墨客,书生学子欢迎的就是集贤楼。一听此名,这寻常百姓,粗枝莽夫自不敢来,也不配进去一坐。
每年重阳节,金秋送爽,丹桂飘香,文人墨客都会慕名而来,一则增长见识,二则以文会友,三则欲一鸣惊人,上达天听。存着多样的心思,但这会文盛会也热热闹闹地开起来了。
薛蟠自穿越以来,虽听过这盛会,但一直认为自己才学有限,时间上又安排的紧,所以一直未得参加。说遗憾是有点,但薛蟠自知道自己的实力,虽学了这么些年,只偶有佳作而已。如果到了现代,考古代文学专业倒是轻松的很,能作诗的已然难得,可古代文人才子无数,作诗辞赋,信手拈来也豪不夸张。
其实薛蟠现在的水平已经比一些所谓才子高了不少,只是,他被历代的经典妙句迷惑了心神,自以为往日所做,比不上那些能让人拍案叫绝的,而且,张先生对薛蟠学业也甚是严格,既是已然不错,也不会表现出来,只有实在好的,才会面露赞色,这却误导了薛蟠,以为只有这几首可以一看,真是可叹可笑。
从张先生处出来,薛蟠的心就一直处于忐忑中,不由的想起张先生临下课时说过的话。
“蟠儿,今晚就和为师去见识一下这金陵的文坛盛会吧。”自顾自地说着,却让薛蟠一时无法反应。是的,在这方面薛蟠是不自信的,他觉得自己就是那米粒之光,怎能和皓月相比。
“老师,学生学问尚浅,去了恐怕遗笑大方。”
见学生一反平常自信沉稳的样子,反而胆怯起来,张先生皱了皱眉,“蟠儿怎可做小女儿娇态。你跟随为师学习已四年有余,学问也是极好,今日怎反而不自信起来。再者说来,去见识一下,也有利于你以后的研习和发展。”
见张先生坚持,薛蟠也无法,反正只是去看看好了,也不会怎样,想到此,想起自己刚刚一瞬的胆怯,自己反而觉得好笑羞愧起来。
其实最重要的是闯过自己这关,其他的倒是其次,薛蟠也发现了自己的问题,如若连这小小的会文都不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