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未说完,沈大少爷神色紧张的捂住了沈大夫人的嘴巴,厉声疾色骂道:“你个妇道人家嘴上没门的,这些话能是你说的?!”
沈大夫人望着丈夫狰狞的脸,吓的连话也不会说了。
沈大少爷松开了捂住沈大夫人的手,脸色却依然难看,低声说道:“你也别怪我太小心,要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你在家里说习惯了,在外难免会说漏嘴。”
沈大夫人颤抖着声音,连声唯唯诺诺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再不敢说了。”在她印象中,一直以来,二弟的娘是一个丫鬟,二弟七八岁的时候就死了。不管是公公婆婆还是相公,都是不怎么待见沈家老二,这次没想到相公会为这个庶出的弟弟大动肝火。
沈大少爷听了保证,这才缓和了脸色,松了口气,倚靠在马车壁上,继续摩挲着扳指闭目养神,缓缓开口道:“刚吓到你了。过了年,你要带着阿铎,丹荷常去白夫人那边走动走动。在家里说这些话没什么,可要是说顺了口,到白夫人面前说漏了嘴,你可就害死一家人了。”
沈大夫人惨白了一张脸,缩在墙角不敢说话,在她眼里,丈夫一直是个温雅的儒生,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风度翩翩,她从来没见过丈夫如此狰狞的样子,一想到以后还会有这样的情形,沈大夫人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沈大夫人没出嫁之前就听说沈家老爷只有一个正房夫人,其余只有几个通房丫头,连个有名分的姨娘都没有,盘算着沈家家风好,自己嫁过去后也能跟沈家太太一样把相公管的服服帖帖的。
谁知道沈家媳妇不好做,沈家太太不让自己相公纳妾,可对儿子纳妾,那可是热情的很,自己嫁过来不到一年,后院里已经添了两房妾了,见天往老太太跟前凑,不把自己这个正室夫人放眼里,现下还都有了身孕,自己还得好生照看着,眼下更是不敢惹相公生气。。
沈大夫人一想起家里那个老太婆,就恨的牙根痒痒,处处压着自己,家里大权牢牢握在手里,可又不敢说什么。
沈家现在有今时的地位,依仗的是沈老太太娘家。沈家是从沈老爷这辈开始发迹的,原来是祖祖辈辈在地里刨食的,不知道烧中了哪柱高香,沈老爷居然给中了进士,派了京城的缺。
沈老太太的爷爷是刚薨去的皇帝的从二品太子少傅,爹是从三品的大理寺卿。虽然娘家没有兄弟给自己撑腰,可一个嫡亲的姐姐嫁进了白家,是现在白家二房的当家太太。
沈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在家里的一次宴会上,隔着屏风看到了意气风发,风度翩翩的新科进士郎,从此成就了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
凭着岳家的势力,沈老爷在京城的日子过的顺风顺水,自然也对夫人言听计从。沈大夫人只恨自己爹是个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不然沈老太太哪能在自己面前摆这么大的谱。沈老爷的娘早死了,只剩一个爹老实巴交也不管什么事,前几天又死了,沈老太太更是家里独大了。
沈大夫人心里有气,娘家人以为沈家老太太没受过婆婆的气,自然不会多为难儿媳妇,求人保媒,欢欢喜喜把自己嫁了过去。
可谁想到,老太婆自己没受过婆婆的气,可等她当了婆婆,架子拿的比谁都大,成日里显摆自己有个姐姐是白家二房的主母。
沈大夫人抬眼偷偷看了对面闭眼小憩的丈夫,遗传了公公的俊美相貌,嘴角还含着温润的笑意,对自己的一双儿女更是疼到了骨子里。想到这里,她心里稍稍安慰了些,老太婆年纪也不小了,还能蹦跶多久,等老太婆归西了,沈家还不是她说了算。
第七章离开
沈立言和慧娘把家里的东西装到了几个箱子里,沈立言吩咐慧娘在家看着孩子,自己骑马跑了出去。
等沈立言到家时,来迎接他的三口人看到不但带回了架马车,马车旁还拴了只母山羊,大概是刚生过小羊,身下的ru房涨成了紫红色,还隐约滴着奶水。
沈钰一看到山羊,三四岁的小孩好奇的不得了,立刻飞奔着跑上前去伸手要摸摸山羊,山羊初到一个陌生环境中,不安的咩咩叫着,一看到沈钰冲它跑过来,连忙低下头,头上的角正对着沈钰,蹄子还在地上有力的刨着。
沈立言连忙一把抄起沈钰,沈钰没摸到山羊,颇有些怏怏不乐。
沈立言安慰儿子道:“阿钰,这羊是给妹妹喝奶用的,你莫要吓到它了。”
沈钰一听是给妹妹用的,也不闹了。慧娘抱着丹年上前来,笑道:“还是相公有想法,我还正愁这一路上丹年吃什么呢!”
丹年望着母山羊那涨的发紫的ru房,暗自嫌恶的吞了口口水,现在形势不由人,她也没什么好挑的,连人奶都心安理得的喝了,何况羊奶。
沈立言把沈钰抱到屋里,转身就要去沈家大宅,临走吩咐慧娘和沈钰从菜窖里拿些萝卜什么的喂母山羊吃。
沈钰得了令,立刻欢喜的去喂羊了,慧娘怕山羊顶到沈钰,不安的在一旁仔细看着。
沈立言再回来时,天已经擦黑了,丹年喝饱了羊奶,味道有些腥膻,但也没有那么难以下咽。
一边闭着眼睛装睡,丹年一边竖着耳朵听沈立言跟慧娘的谈话,听他们的意思,今天头七刚过,送老太爷回乡的灵柩已经上路了,他们明天一大早就出发。
沈家大少爷和夫人要来派人护送他们,都被沈立言婉言谢绝了。沈家大少爷又拉着沈立言当众表演了番兄弟情深的戏码,慧娘一听秀眉登时皱了起来,骂道:“真真是个无耻小人!”
沈立言微微笑了起来,感慨道:“要是三年前的我,沈立非给我来这招,我肯定是和他当众吵翻脸的,经历了这么多事,小一辈的孩子都这么大了。他要做戏他要升官,都随他去吧。”
慧娘知是他想起了师傅的往事,心里头也有些不忍,劝慰道:“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我们还有阿钰和丹年。”
沈立言哈哈一笑:“我早就看开了,以前总想着要跟师傅一样,好男儿要上战场杀敌,马革裹尸,才是热血汉子。”
慧娘回忆起往事,也叹道:“李将军是个好人。”
丹年听的好奇心大起,准备继续听下去的时候,那两个人却转移话题到先回慧娘娘家一趟了,丹年扫兴不已的睡下了。
等丹年再次醒来时,已经身处在奔驰的马车上了,慧娘抱着丹年,沈钰挨着慧娘坐着,道路上坑坑洼洼,颠簸的很。不知道两个大人给沈钰说了什么,沈钰板着一张小脸,坚持坐的挺直。
古代的长途跋涉真的是辛苦,一路上摇摇晃晃,车厢虽然极是宽大,可里面大部分空间都被箱笼占据了,给人留下的空间不多。沈立言在马车前头驾车,给丹年准备的山羊貌似就拴在车厢尾部,不时咩咩叫两声。
正值正月春节,一路上行人寥寥,到处都能听的到烟火爆竹的声音,路过村庄厨房时还能闻到酒菜的香气。然而沈立言他们白天里只能啃一些馒头就点咸菜,也不敢让丹年出来,怕被有心人看到。
丹年看着沈钰被折腾的无神的双眼,很是过意不去,要不是为了她,沈立言和慧娘肯定会等到开春才带着沈钰回乡,也不会这么着急,现在春节都不过了。
不过听沈立言说,好在是寒冬时节,道上的雪水都被冻结实了,路比往常好走了许多。
连着几天,客栈春节都关门歇业了,沈立言只得把车赶到沿路的村子上去求灶房做饭,顺便给马和羊喂草料。丹年注意到,这里离京城还不算远,民风淳朴,大过年的农民也都显得富足好客,给点银子也都不愿意收。
因为不敢让丹年露面,晚上的时候也只能找个村庄将行李搬出来几件睡在马车里。
等渐渐离京城有了四五日路程的时候,再借火到民家,农家房屋和穿着上都显得破败了许多。再去投宿时,农户脸上则是一种唯唯诺诺的惶恐表情。
沈立言赶路之余不忘教育儿子,京城里的繁华富贵不能代表整个国家,将来读书进仕,一定要胸怀天下。沈钰答应起来是有模有样,挺着着身子,一双小手背在身后,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一路上还不忘看些认字的启蒙书。
丹年很想提醒沈立言和慧娘,在颠簸的马车上看书很容易伤到眼睛,沈钰一个水灵灵大眼睛的可爱小正太,将来要是变成了只能眯着眼才能看清东西的大近视,可不是件杯具。可惜她现在就是一个没牙的小婴儿,有心无力。
就这样马车在路上走走停停一路向南走去,走了两个多月,一路上冰雪融化的很快,路也越发难走了。
庆幸的是终于到了慧娘的娘家舒城。沈立言先赶着马车去城里买了些点心果子和花布,准备送给岳家做礼物。
慧娘的娘家在一个离舒城城区约莫二十里路的庄子上。听沈立言和慧娘商量,要在这里住到自己长到一岁,丹年长舒了口气,安下心来,终于不用在马车上颠来颠去了。
马车缓慢的行驶在乡野的路上,天气暖了起来,慧娘把车厢的窗帘撂了起来,初春的风柔柔的吹了进来,地上也开满了白色的荠菜花。
正在驾车的沈立言转头向车厢里喊了一声:“慧娘,你看右边田里的老丈是不是岳父大人?”
慧娘抱着丹年探出头去,丹年看到一个中年男子身着青色棉袍,挎了个篮子,正弓着身子在拔着田里的杂草,大约是长期干农活的原因,一张脸显得有些黝黑。
慧娘只看了一眼,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了出来,砸在丹年的小脸上,带着浓重的哭腔冲那中年男子喊了声:“爹!”
中年男人拔草的手顿了一下,直起身子回头看了一眼。慧娘激动的要下车,沈立言慌忙阻止了,只让慧娘在马车车窗上露出个脸来。沈立言把马拴到田埂边的树上,把沈钰抱出了马车。
中年男子看到慧娘,喜的不知道说什么好,飞奔过来,连声问道:“慧儿,真是你吗?你怎么回来了?”
慧娘赶紧擦去眼角的泪水,说道:“爹,我们回家说。”
中年男子,也就是外公,搓了搓手,抱起了沈钰钻进了马车里。接过慧娘怀里的丹年,爱怜的摸了摸丹年的小脸,问道:“男娃还是女娃?”
慧娘迟疑了下,赶紧答道:“女娃,刚满月没多久。”
慧娘父亲立刻训斥道:“胡闹!刚出了月子就跑这么远,沈立言是怎么照顾你的?”
慧娘接过丹年,赔笑道:“是我想爹娘想的厉害,正好有个机会能回来,就央着相公带我回娘家了。”
一路上沈立言和慧娘早教好了沈钰要好好表现,沈钰窝在慧娘父亲怀里,亲热的喊着“外公外公”,喜的慧娘父亲抱着沈钰不舍得放手。
慧娘父亲瞥眼看到沈立言赔笑着站在马车外面,“哼”了一声,抱着沈钰钻出了马车,带着一行人朝家里走去。
慧娘父亲心疼慧娘,慧娘也不方便露面,要慧娘抱着丹年坐在马车里。大中午的,村子里的人都三三两两的扛着锄头回家吃饭了,看到慧娘父亲抱着一个男孩,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后生驾着马车,吩咐打招呼问道:“李老丈,家里有亲戚来啊?”
外公也就是李老丈,乐呵呵的回答道:“是我闺女女婿回娘家了!”沈立言一边驾车一边和众人点头打招呼。
众乡亲看着驾车的俊秀青年和李老丈怀里抱着的小儿,纷纷夸奖李老丈是个有福气的,让李老丈开怀不已。
丹年在马车里听的好笑,这李老丈,看上去对沈立言是不假颜色,可旁人要是夸起来他女婿,他又得意的很,都说老小孩老小孩,可不是越老人心思越小么。
等马车驶到一户农户的院子里,李老丈就嚷开了:“慧儿她妈,快出来,慧儿回来了!”
话音刚落,灶房里就钻出来一个中年妇人,穿着蓝布夹袄,系着一个蓝布围裙,手里还拿着一个葫芦瓢。看到慧娘,中年妇人手中的瓢当即掉到了地上。
沈立言抱过丹年,慧娘快步上前去和中年妇人哭着抱到了一处。
李老头训斥道:“闺女回来是大好的事情,你们这些女人们哭个甚啊?”自己却偷偷擦了下发红的眼角。
待两人分开,沈钰和丹年又被抱到外婆跟前逗弄了一番,尤其是沈钰,人长的好看,懂事嘴巴也甜,外公外婆叫的老两口喜的不知道该怎么疼爱他好。
李家三间大瓦房,院子里还养着猪和鸡鸭,打扫的很是干净。沈立言先把丹年抱到了屋里的榻上,接着买的礼物从车里拿出来搬到了屋里。
丹年躺在榻上打量着房子,房子挺大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不过房子收拾的很干净,堂屋中间挂着松鹤延年的画像,榻中央的小几上还摆着一套白瓷茶具。
慧娘在灶房帮李老太太做饭,李老丈进了堂屋,一边抱着丹年哄她玩,一边拉着沈钰问长问短。问了沈钰多大了之后,就开始问沈钰读了些什么书。
沈钰乖巧的回答道:“爹教我读了《论语》和《孟子》,现在在学《说文解字》。”
第八章冰释前嫌
李老丈一听沈钰读了书,大喜,捋了捋胡子,摇头晃脑的说道:“那我就考考你,尊贤使能,俊杰在位,则天下之士皆悦而愿立于其朝矣。这句话怎么解释?”
丹年在李老丈怀里,一方面是惊奇,初见李老丈,也就是一个种田的庄稼汉,居然也是能够随口都能引经据典,另一方面觉得哭笑不得,古代人真是急功近利,沈钰才多大的孩子,搁现代还在四处疯跑着玩呢。
这厢,沈钰坐直了身体,双手规规矩矩的背在身后,答道:“使有德行的人居于相当的官位,有才能的人担任一定职务,尊重有道德的人,使用有能力的人,杰出的人物都有官位,天下人就会祥和,国泰民安。”
李老丈似乎很满意沈钰的回答,撇了眼旁边恭恭敬敬站着的沈立言,硬邦邦的甩了句:“教的还不错!”
沈立言忙躬身道:“小婿不敢当。”
李老丈复尔又是一声“哼”。
丹年想不明白了,都说丈人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沈立言人长的俊秀,又是京官,对慧娘也是恩爱有加,怎么李老丈就是看他不顺眼呢?
正好这时,李老太太和慧娘端着菜进屋了,恰好听到了这一声“哼”,李老太太骂道:“你这死老头子,女婿好好的来看你,你摆那副臭脸做甚啊?”
李老头别过脸去,不自在的又哼了一声。沈立言连忙上前接过岳母手里的碟子,解释道:“我年纪轻,好多事不懂,爹是在教导我。”
李老太太对沈立言越看越满意,瞪了李老丈一眼,回头笑呵呵的拉着沈立言坐下,又回头去灶房了。
等到吃饭的时候,李老丈端过那套白瓷酒具,给四人满上酒。自家人聚会不用讲究什么,沈立言端在酒壶,看李老丈和李老太太杯子空了,就赶紧给满上。
等酒过三巡,李老丈开口了,拍着沈立言的肩膀,说道:“我看出来了,你是个好孩子啊!当年我和你父亲在书院里求学,住一间房,关系好的跟亲兄弟一样,还定下了两家的亲事,这辈子定要做一家人。可他后来中了进士,留在了京城。我爹突然离了人世,我娘身体又不好,我是家里的独子,得回家伺候我娘啊,就没再去过书院。可人眼界一开阔,心也就跟着大了。”
李老太太听到李老丈提起了陈年旧事,也重重叹了口气,停下了筷子。
李老丈接着说道:“眼见慧娘到了嫁人的年纪,十里八乡来说媒的人不少。我虽然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可我还记得当年跟同窗的约定。托人捎信给你爹,你爹倒好,满口答应,可他没说来迎亲的不是他嫡亲的儿子啊!”
沈立言知道李老丈说到了伤心事,也不打断,笑眯眯的继续给岳父斟酒。
“你来迎亲的时候,我一问,气了个半死。他沈国龄也太没仁义了,他要嫌弃我们家穷,配不上他家也就罢了,找了个庶子来娶我闺女,算什么事?”
慧娘一听,担心的朝沈立言看了一眼,带着不满嘟囔道:“爹,你提这个干什么啊?”
沈立言笑着打断了慧娘:“爹说的对,这事确实是我们沈家不对。”转头站起身,对着李老丈两口子行了个大礼,深深的弯下腰去。
起身对两位老人说道:“岳父岳母,婚姻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立言不敢违抗。立言也知道岳父岳母对立言的身份有所不满,可这出身不是立言能够选择的。立言只能尽自己最大能力来照顾慧娘,保证绝不会让她受一丝委屈。”
慧娘在一旁脸色通红,李老丈哈哈大笑,说道:“你是个好孩子,沈国龄那老匹夫是个有福的,还能有你这样的好儿子!”捋了把胡子,接着问道:“你爹身体怎么样?自书院一别都几十年了,我们都老了。”
沈立言恭敬答道:“爹身体不是很好,不过也只是些小病小痛,多请医问药就是了。”
李老丈“哼”了一声,笑骂道:“你爹就是个书呆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在书院的时候,叫他出去走走跟要他命似的!让他没事种种菜干干活,绝对不?br/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