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记住,今晚你什么都没有听说,你也不是出去打探消息,是替我去拿甜汤的!”纯歌眼神凌厉的盯着翡翠,直到翡翠怯生生的急急点头,纯歌才收回目光。
“姑娘,这,这,柯姨娘有了身孕,老爷可是不知道的!”冒姨娘声音颤抖。
“怎么可能会知道!”
纯歌觉得心里苦涩又惊惧。
这几日的时候,府中就有流言说招娣那丫鬟,不是偷了东西,是因为打碎了柯姨娘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求来,也不知道做什么用的佛像,才会被柯姨娘活生生用椅子砸碎了头,丢了命。
自己当时还以为是底下的人见柯姨娘闯大了祸,彻底失去了翻身的机会,已经被关到柴房里,所以才没到处说她闲话。
现在想来,恐怕这些闲话才是真相。
想来,是柯姨娘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却不敢让三太太知道,怕保不住孩子。所以在外面又是偷偷求了佛像回来保佑,又是让角门上的婆子帮忙买安胎药。想等到胎息稳定后,再做打算。
没想到,却被负责洒扫的招娣摔碎了用来保胎的佛像。
柯姨娘才会因此大怒,打死了招娣。而赶到柯姨娘那里去的三太太,稍微一查,自然也就知道了柯姨娘苦心隐瞒的事情。
柯姨娘已经生了一个陈端平,若是再生下一个三老爷的老来子,以三老爷不着调的性子,被柯姨娘挑唆几句,恐怕就真能将幼子过到三太太名下去,到时候庶子成了嫡子……
三太太不愿意这个孩子生下来,柯姨娘,自然也就羞愧自尽了。
只是不知道为何选在今晚,照理,应该是在大太太自己以及陈纯荔动身上京之后,三太太再处置的。
是等不及了,怕三老爷知道柯姨娘怀孕的消息,还是……
纯歌思忖着,翡翠就已经又犹豫的道:“姑娘,我回来的时候,还听见守在九姑娘绣楼下的两个婆子闲聊,说这差事也不过就是三五天,等着九姑娘嫁到周府上做了夫人就好了。差事清闲不说,太太给的赏钱还足。”
听见周府两个字,纯歌的心,直直的往下沉。
绥南人口中的周府,就只有封绥南侯的周家了。
老侯爷功在社稷,封了侯位。现任通政使司,正三品的官职,名声极好,可这位侯爷的三个儿子,只有长子死了正妻。而这位长子已经五十上下了,就连老侯爷的长孙,都比陈纯香大了二十来岁!
如果这个消息被柯姨娘知道,柯姨娘说不定就会做出一些疯狂的事情来,逼得三太太不得不提早下手。
第二十章应对(上)
理清楚了前后的纠葛,纯歌看着旁边面白如纸的冒姨娘,见她一副完全吓懵了,不知道该怎样办的样子。心里面,都是担忧。
本是过来劝自己的人,先吓成了这个样。
柯姨娘不过是怀了一个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孩子,就被三太太下了死手,连陈纯香都因此做了牺牲品。
若是自己将来真的到了国公府,恐怕三太太为了掌控自己,对端琅和冒姨娘就更能使出手段来。
冒姨娘只会伏低做小,这还是自己在旁边看着点醒着才能不出大差错。
想到当初冒姨娘怀着端琅时,若不是自己眼尖看见分下来的绣鞋没有上粗线,走起路来容易摔倒。端琅也不能平安生下,纯歌觉得浑身都已经被汗湿透了。
不,不行,自己上了京,为了将来,是定要全力以赴嫁到国公府去的。留下端琅和冒姨娘在家里,无疑是与虎谋皮,冒姨娘还不到三十,谁知道还会不会有孕。
若是万一有了,又被三太太知道,这个孩子有自己这个嫁去国公府的姐姐,还有端琅这个得宠的哥哥!到时候冒姨娘只怕比柯姨娘的下场还惨!
为今之计,只有将冒姨娘和端琅带着一起走。
可是,自己一个庶女,又是因为这样的事情上京,要想将三房的儿子和姨娘带走,谈何容易。
纯歌着急又为难,心里上火,站起身来,在屋中走了几圈。
想到柯姨娘的死,看着冒姨娘一脸信任的样子,终于咬了咬牙,走到冒姨娘面前,握住她的手,低声问道:“姨娘,你信不信我?”
冒姨娘已经完全没有了主意,攥着纯歌的手,好像攥紧的就是救命的稻草,点头如捣蒜,“信,姨娘当然信你。”
“那好!”
纯歌就掰开冒姨娘的手,走到先前放下的百宝箱面前,将里面的钗环首饰全都拿了出来,掀开底下一个小小的隔板,掏出了两粒黑色的药丸放到冒姨娘的手心里。
这两粒药,还是自己刚穿越到这个时空的时候,为了避免盲婚哑嫁,想了法子从大夫手里要来的。
等自己意识到在这个时空装作体虚的女子会有什么下场后,就再也没有动过装病,然后被送到乡下庄子去的心思。但药丸,却一直留在了手里。没想到,有一天会用在端琅的身上。
他还那么小,要是有个万一。
可留在三太太身边,更危险。
纯歌狠下心,在冒姨娘耳边说了几句话,冒姨娘浑身哆嗦,不敢置信的抬头望着纯歌。
纯歌见她唇色发白,想要说话,立刻阻止道:“姨娘,你照我说的话做就是了。我不会害端琅的!”
冒姨娘眼眶中满是泪水,却没有再说一个字。只是沉默的站起身,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按照纯歌的吩咐办事去了。
那药是琥珀帮着纯歌弄来的,她最清楚这药的功效。见纯歌居然要这样用,担心道:“姑娘,若是七少爷受不住这药效。我想着,七少爷好歹是老爷的子嗣,未必会有什么差错。”
第二十一章应对(下)
“兔死狐悲。”纯歌喃喃自语了一声,幽幽道:“有些事,还是趁早防着的好。那药,已是减了分量了。”
目光沉了沉,纯歌看着几个在烛光中面色不定的丫鬟。吩咐翡翠,“单这个药,是不成的。你既然和那守角门的陈婆子相熟,可能让她放你今晚出去一趟。”
翡翠听到这么晚要她一个独身姑娘出门,略一犹豫,就想到了伺候纯歌这么多年来,纯歌从未克扣过她。再想到前年她的弟弟摔断腿,纯歌私下叫人帮着卖了个首饰,凑了十两银子给她拿回家的事情。就郑重的朝着纯歌点头保证道:“姑娘有什么事情就吩咐下来,我一定给姑娘办好。”
这个节骨眼上,纯歌也没有多话。转身从一堆倒出来的首饰中挑出一根累丝镶宝石玉兔衔仙草发簪,一个蝴蝶双飞碧玉佩,一对莲花珍珠耳环,用不起眼的粗布包了。想了想,又打开,将一个在烛光下呈现出五彩颜色的翡翠手镯放了进去,一起包好,交到翡翠的手上。
“姑娘,这镯子可是您压箱底的东西了!”翡翠泪盈于睫,姑娘这些年的好东西本来就少,这一下子,就挑出去一半。
纯歌苦笑一声,“这个时候,还顾得上这些,太太这几天给我准备的东西,是要到京城去撑脸面的,不能动。”又叮嘱翡翠。
“你拿着这些东西,立刻到城西的梨花庵去,就跟静华师太说,这是我添的香油钱,是给端琅求平安用的。再告诉她,我明日一早就要上京去,其他的你一个字也不要说,她知道该如何做!”
翡翠一脸誓死如归的样子,点点头,将包袱小心的揣在兜里。怕前面守绣楼的两个婆子看见,翻了窗户,顺着绣楼外的大榕树滑下去,挨着后面的墙头走,到了角门,又给了陈婆子两个小银镙子,悄无声息的出了府。
剩下纯歌和琥珀两个人在屋子里面心不在焉的收拾东西。
“姑娘,静华师太她明早会赶来么?”
纯歌觉得口里心里都发苦,心脏更是咚咚跳个不停,嘴上却平静的道:“这些年,我每年都给不少香火钱过去,这一次,菩萨总也要保佑保佑咱们。”
当初出了绣鞋的事情后,自己怕三太太迟早会对端琅下手。每一年都往绥南最灵验的梨花庵添香油钱。给静华师太说,若有一日,她拿了最大的一笔香油钱过去,静华师太就得立刻到陈家来,告诉三老爷,端琅体中带了煞气,不能再放在家中养活,须得送走。
这本是为了保住端琅的命下的最后一步无奈之棋。
她一个庶女,也只能用鬼神之说来帮着端琅离开三太太身边。没想到,这一步棋,这么早就会用上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只是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真的连菩萨一起推动了。
第二十二章启程
江水滚滚,连片昏沉沉的乌云连在一起,因是在冬季的时节,不过酉时三刻,已经看不清江面上的情形。
陈大管家向大太太回了话,叫船夫们都停了船,明日一早再启程。
陈端琅一见停了船,吵着要去船头甲板上玩。想到陈端琅离开绥南时,望着陈端崕和冒姨娘眼泪汪汪的样子,纯歌不忍心拒绝,喂他几口饭,找了个靠边上的空房间,把陈端琅带过去,让||乳|娘看着陈端琅玩耍。
见到笑容满面的陈端琅趴在窗户上,不时还和||乳|娘吱吱呀呀几句,纯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三天前启程的时候,正是早上,自己让冒姨娘去给端琅吃了药,让端琅浑身发热,又叫了翡翠去将静华师太请过来。
三太太听到静华师太的说辞,即使满心不愿,还是答应了将陈端琅送到亲戚家去暂住。
本来三太太说到要将端琅送去她娘家时,自己还担忧得很!送到三太太娘家张府去,和把端琅留在三太太身边,有何分别!
没想到,关键时候,倒是大太太站了出来,说静华师太只说不留在父母跟前就可。既如此,她人正要回京,就断没有再将陈家的骨肉送到张家去养活的道理。果断的告诉三太太,要把端琅一道带着上京!
三太太气得脸色发白,三老爷却很是高兴。对大太太这个长嫂感激不已。
可惜冒姨娘……
幸好,静华师太说生母可以去尼姑庵暂住一段时日,为端琅祈福,否则自己也不能放心的走。
“哎哟,小祖宗,您可慢着些,要是出了什么事……”
“姐姐,你看好大的鱼!”
陈端琅扭过头,脸上的笑容在落日黄昏的碎光下,宝石一样夺目。
纯歌看着,眼眶一红,对冒姨娘的担心不可抑制的冒出来。
虽说是在庵堂里,可终究,还是三太太的眼皮子底下。自己这么带着端琅走了,三太太会不会将怒火全都发作到冒姨娘身上。
琥珀见了纯歌的样子,劝道:“姑娘别担心了,好歹您也将七少爷带了出来,会没事的。”
纯歌轻轻叹息,带到京城去,在大太太身边养活。
大太太这一次对三太太的怒火视而不见,一路上还对端琅嘘寒问暖,今后,只怕也要小心翼翼才行。
不过,大太太想要用端琅牵制自己,也要考虑自己嫁到国公府后如何对陈纯芳生的武哥儿。
算来算去,还是比留在三太太身边好得多!
楼上房间里,忽然传出咚咚的声响,像是什么硬物砸在了船板上,连着几声,惹得陈端琅都缩了脑袋回来,询问的望着纯歌。
纯歌叹气……
翡翠几个却一脸气愤!
第二十三章心思
“姑娘,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从咱们上了路,八姑娘和十二姑娘就找您的不自在。大太太本是安排你住南面向阳那间房,八姑娘就说她要看江景,您依了她。她又说不喜欢两面住着人,晚上睡着不舒坦!硬生生将您挤到了她下面的舱房。十二姑娘明知道您住在下面的舱房,还每晚指使着手下的青衣青花几个上下转悠,扰的您好几天都没法睡个安稳觉。”
纯歌面露愁容,苦笑着摇头,“也不是什么大事,等到了京城,我再好好歇息就是了。”
自己当然知道陈纯荔和陈纯瑶是故意的,可又有什么法子。
陈纯荔虽是庶女,却从小一直在二太太膝下养大。
陈纯瑶是和姨娘生的。和姨娘巧言善变,玲珑八面,这么多年,一直哄的三老爷欢喜不已。
三老爷放外任的时候纳了和姨娘,陈纯瑶就是在那些年,被和姨娘当做半个嫡女养,三老爷当时眼皮底下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养成了陈纯瑶暴戾的脾。
若不是十年前陈纯瑶将自己这个原身推到了池子里淹死,闯了大祸,冒姨娘拼死也要让三老爷还一个公道,关了陈纯瑶一段时日,恐怕陈纯瑶今天不止是在楼上隔壁的这么丢丢鞋子,砸砸东西了。
何况这一趟上京,陈纯荔和陈纯瑶都是快十八岁的年纪了,不想最后和陈纯香一样的下场被随便配了人,就只能争取这么一个机会。而自己才十三,还能带着端琅走,陈纯荔和陈纯瑶自然心里不舒坦。
纯歌就抿唇道:“八姐姐和十二姐姐也是闷的慌了。一点小事,到了京城便好。”
琥珀两人,也知道纯歌的难处,撇嘴不言。
静默中,楼上那节奏的敲打声,渐渐的消失。
纯歌吐出一口浊气,翡翠已经气得脸色涨红。
站在房间外廊道上的姚妈妈闷声不响的回去找了大太太。
大太太正用过晡食,丫鬟打了水过来伺候大太太擦了脸。大太太脱了外罩的裘鼠皮对坎银褂子,换了简单的散云髻,头戴紫色抹额,鬓上一枝莲花孔雀纹金钗微微晃动,闭着眼睛斜靠在炕几上养身。听到姚妈妈进来时走动的脚步声,一下子就睁开了眼。
屋中的小丫鬟都退了出去。
“说了些什么?”
“我站得远,也没听清。不过下头的几个洒扫丫鬟,我倒是都问了问,都说这两天八姑娘和十二姑娘赶着绣活,忙活的很,就只有十三姑娘,屋子里总是安安静静的,几次出来,都是带着七少爷透透气儿。”
大太太哼了一声,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杯盖子在杯口上轻轻敲了几下,笑道:“倒是沉得住气!”
姚妈妈犹豫道:“太太,我看十三姑娘对这门婚事,不怎么上心。”
“不上心?”大太太语调悠然,“不上心也得要她上心起来。这丫头,知道分寸,又好掌控,我就看上她了。”
第二十四章决定
姚妈妈却不怎么赞同,若说是知道分寸,这位十三姑娘在三房中的姑娘中,都是头一份。可若要说到好掌控,怕是不然。
临走前发生的那件事情……
“太太,您可得掂量清楚,十三姑娘那性子,我觉得,还是再看看的好,这十三姑娘临走前都能算计三太太一把,将七少爷给弄走,恐怕不是那么好拿捏的人,到时候进了国公府,万一给大姑娘添了堵……”
“她敢!”大太太刷的沉了脸,放下手中的茶杯,茶水撒了一炕。
姚妈妈眼皮一跳,住了嘴。
大太太脸色狰狞,坐直身子,冷笑道:“三房的一个庶女,不是长不是嫡。丫鬟生的下九流东西,不是我给她的机会,一辈子都休想进国公府那样的门第!她要是敢给纯芳找不自在,我就活剥了她!”
真进了国公府的门,还能由得您拿捏吗,当真以为国公爷是吃素的?姚妈妈腹诽两句,又不敢再劝。
大太太怒过之后,却又高兴起来。
“这丫头,敢趁着我在的时候,上这么一出,打量我看不出来,她母亲看不出来。她既然还敢这样做,多半就是个重情义的,端琅那孩子,我就养在身边,一个庶子不过赏几口饭吃。有端琅一日,她就不敢翻出天去。”大太太笑意深深,“要不是为了这个,我又何必给老三家的过不去。”
“九丫头和十二丫头,本也好,可惜是个养不家的,临走的时候,半点不舍的神色都没有,她们两个的姨娘倒是前前后后给我赔小心。”大太太说着,脸上露出了一抹讥讽。
姚妈妈还是觉得不对劲。
那位十三姑娘能在那样的危机中将自己的弟弟想法子带走,脱了三太太的掌控。这还是她什么都没有的时候!
以十三姑娘的性子和颜色,进了国公府,真得了宠爱,又做了继室,有国公爷撑腰……
唉……
太太一辈子倔强,总以为自己看的比谁都清楚,谁都能拿捏的住,大姑娘若不是从小学了太太,进了国公府也想着拿捏国公爷,夫妻两个,也是经过了少年情深的时候,如何就能成了后面的模样。
国公爷毕竟是国公爷,大老爷是儒生进的朝堂,性子温柔敦厚,国公爷可是沙场上立了战功才有了世袭的爵位。不是单凭皇后起来的外九路国舅一流。朝堂之上,谁不敬畏三分。
当初太后想要让国公爷休妻另娶她老人家的娘家侄女,国公爷都敢直接驳了回去。
王贵妃的弟弟喝醉了酒,拦住国公爷的轿子,被国公爷整治的腿都断了一条,最后王贵妃还不是要去给皇后请罪,让皇后出面讲情!
姚妈妈对大太太的决定始终不以为然,可她是一个下人,也只能心里想想,其他的,半点法子没有。
第二十五章计量
陈家长房的宅子在御马街上,和朱雀街挨着,是京城中三品以下官员聚居的地方。
因宅子不算是很大,只有四个小小的合院。东面住了嫡长子陈端仪和嫡妻大奶奶连氏,北面上房又是大太太和大老爷的居所,大太太不愿意让纯歌几个去住最寒碜的南院,就商量了大老爷的意思,把几个姨娘都迁到了南院住着,将纯歌她们安置到了西院。
京城冬季比绥南那边冷的多,大太太给纯歌分了一间阳面的套间厢房,翡翠两个都很欢喜。
唯有纯歌,见到大太太一脸慈和的说着男女十岁不同席和长嫂如母的话,只能感激的笑着看陈端琅被连氏带走。
在陈家住了三天后,安国公府下了帖子,说国公夫人听见娘家姐妹上了京,心里欢喜,差人来把几个姐妹请过去,大家聚一聚。
大太太就看着脸上喜意压都压不住的陈纯荔和陈纯瑶两个,微微的笑,眼神却像是刀子一样锋利。
纯歌看见了,心里咯噔发慌。
“你们大姐姐,本来身子不舒坦,都懒怠见人了,知道你们来了,才巴巴的叫人来下帖子,你们几个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