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酒依然穿着他的精工红色长袍,他身边的女子们依然国色天香。只是那些女子们都在抱头鼠窜,而艳酒站在他的金色轮椅上,晃着雪扇,形象全无。
我被一个冲出来的女子撞上,她连连道歉,飞速往外跑。
不过多久,又有一个女子撞到我的身上。
我扶住她,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哪里来的小丫头偷偷带了一盒子蟑螂,倒在大殿里,好多蟑螂,好多,好恶心!”
然后她跑了。
我怔怔地看着里面,艳酒的眼睛惊恐地睁大,实在有点可怕。
这场景实在似曾相识,我一时记不清在哪里看过。但实在看不出艳酒这么大个人,长这么丑还怕蟑螂。
人都跑得差不多了,我走进大殿。
琉璃灯盈盈发光。地面上四处都是深红色的油亮蟑螂。
他站在椅子上,和我不尴不尬地对视着。
我笑笑,走过去,伸脚——
“等等——”
我脚悬停在半空。
“不要用脚踩。”
我哦了一声,蹲下来,伸出大拇指,当场就按死一只。然后我立刻听到艳酒发自肺腑的抽搐声。
“你怎么可以这么恶心?”他使劲晃着扇子,又从孔雀屏后撕下一块布,扔给我,“用这个包起来,扔出去就好了啊。”
“这个是真丝的,太浪费了。你别看就行。”
我刚要下手,他又道:
“不要用手按!这是命令!”
“你再对我凶,我把它们全部按死了再喂你吃。”
艳酒果然不说话了。
看来他的洁癖还不是只有一点。
想当年我在乱葬村,什么虫儿没见过啊,什么虫没玩过啊,包括菜青虫也就是红钉叔叔最喜欢说的猪儿虫,我都经常蹂躏。捏着它肥嘟嘟绿油油的身体,它那柔软的肉红触角,比不小心摸着邻居姑娘的胸部还爽。我还喜欢搓它们,因为它们肉墩墩的,非常可爱。搓来搓去看它生不如死,我会觉得很兴奋。但有时候会不小心把它给搓死,我会有点心痛,毕竟每次抓这种虫子的代价就是破坏一个菜园子,破坏菜园子这样的事有损我林二少的形象。所以我会格外珍惜它们,把它们烤了送给小花菜头吃。而每次我做这种事的时候,林轩凤的反应不会像艳酒这样夸张,但他一定走很远,对我露出鄙视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变态。
让我收拾蟑螂这种小菜,传出去都丢死人了。
但既然宫主如此害怕,我也就大材小用一次。
收拾干净蟑螂后,我走过去,准备扶艳酒下来。谁知他一个飞扇打在我头上,格外认真道:
“离我远点,不要碰我。去洗手。”
“好吧,但是你从哪里弄来这么多蟑螂?”
“一个侍女的闹着玩罢了。”
啧啧,这谎撒的,都不打草稿的。
我对他的私生女也不感兴趣,去洗手。
谁知刚走到门口,看到砗磲抱着奉紫冲进来了:
“宫主,我实在对付不来雪芝,只有——”
他说到这里,忽然愣住。
我揉揉眼睛。
没错,眼前的人是砗磲。
他怀里抱着的人是奉紫。
奉紫看着我,他也看着我。
我回头,看看艳酒。
顿时整个大殿一片寂静。
这个场面是多么的诡异。
我需要理清一下我的思路:首先,砗磲被重莲命令自杀后便消失了,现在他出现在天山。其次,他在重火宫从来没有抱过我两个女儿,因为他不会照顾小孩。他的功能就是替重莲抓人杀人。他会抱奉紫,也就是说他把奉紫给掠过来了。而且他提到了雪芝,也就是说,连雪芝也被抓过来了。最后,重火宫和天山是对立的关系。砗磲背叛重火宫,开始替艳酒做事。
也就是说,我的两个宝贝女儿,都在艳酒的手里。
我不洗手了。
我转身,飞奔到艳酒面前,用那个依然沾有蟑螂粘液的手对着他:
“把我女儿还给我。”
艳酒急道:“林宇凰,你冷静一点,我没有对她们怎么样。”
“你现在还想骗谁?”
“我说的是真话,不信你问奉紫。”
“我女儿单纯可爱,你想骗她们还不容易?给我放人!”
“二爹爹——”
奉紫在后面喊我,我一听她的声音神经就碎裂。我刚一回头,|岤道就被艳酒点了。
艳酒使劲摇着扇子,指着门外:“抬出去抬出去,快抬出去!”
我被人放倒,手还指着天空,就被抬出去了。
七九
刚被人放下来,我脑中就飞速闪过一个场景——我终於知道为何刚才艳酒看的姿势看去这麽眼熟了。
记得很久以前,也忘了是哪里,重莲曾经站在床上,以同样惊恐的目光看著地面。当时似乎有急事,我没来得及进去,此事也就没了后文。但现在想想,以大美人那种超级清高的性格,真的很有可能害怕蟑螂。
原来高人都是害怕虫子。
我自个嘿嘿笑了两声,头脑中飞过一个设想,越笑背上越冷。
如果,我是说如果——艳酒和重莲是同一个人,那会怎样?
我百般说服自己重莲不可能如此老道圆滑,可是还是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想,他消失得越多,天山活动得越多。还有,望植杀了卫流空以后一直待在天山,若重莲能这样轻易地杀了他,天山早该被铲平了。
三观的人不敢轻易杀自己人。那麽只有一种可能:望植是艳酒杀的。
而且重莲成亲时,是我瞎了以后第一次和他见面。而他并不惊讶。
但能推翻这个事实的证据也太多了。
例如,重莲和艳酒曾经同时出现在洛阳。
不,不对。他们同时出现,却没有同时对话过。
如果重莲是艳酒,那我的行为可以说完全在他掌握之中。而且,他给步疏的钱,步疏都给了艳酒。他给白翎的钱,白翎都给了红裳鬼母。到最后,红裳鬼母的钱又属於艳酒。
只需要钱,而丝毫不限制人的天山,自然吸引了不少名门人士前往。他们可以从中获利,却不知道最大的庄家,还是他。
然而这些都只是好处。
倘若他们是同一个人,重火天山的人互相残杀,眼看这些自己一手栽培出来的人为他而死,他无动於衷。
在幕后操纵乾坤,在外却是受害者、重情重义的莲宫主,这未免……有些骇人。
而最让人无法想象的是,艳酒和林轩凤的关系。
看著天山的人出去,我晃晃脑袋,一头扎进被窝。这事我说什麽也要证实,只是现在缺个方法。
两个时辰后,天近黑。
一丝金光在云朵间若隐若现,迷雾中的烟影城月宫一般的高贵。
我到天狐宫去找艳酒,他不在。我又离开天桥,进入九天寒碧谷。
顺著月光,摸著老路,很快走到了温泉旁边。
水映轻风,风映笙箫。艳酒一身殷红的长袍垂地而散,艳丽如同天边的晚霞,繁霜中的杏花。
这一幕让我想起平湖春园的婚礼,婚礼后坐在小亭中独酌的新郎。
我一直走到他身后,他都没有回头。
艳酒的五官比例真是不协调极了,几乎是和重莲往相反的方向跑。他的脸很大,颧骨很高,眼睛很小,嘴皮子薄得像层纸,鼻头也宽得离奇。可是,鼻梁却是相当的高。这可以说是他整个脸上唯一的优点,不过这一优点很轻易便会给缺点覆盖掉。
如果他是重莲,那他可以往脸上不断加东西,却减不得东西。
我眯著眼,想努力寻找一点缝隙,可是没有。
“你的两个女儿都在天狐宫里面,你要想和他们会面,请便。”
“我倒不担心他们,我是担心你。”
“哦?”他嘴角微扬,“担心我什麽?”
“其实今天,我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在你的袖口里放了一个东西,不知道你有没有把它找出来?”
艳酒的小眼睛蓦然睁大,抬头怔怔地看著我:“什麽?”
“你应该知道的。”
他不说话,甚至不敢动。
“我怕提到那两个字,你都会发抖。”
他立刻站起来,脱下自己的长袍,扔在地上。
我走过去,抓住他的右手,解开袖口的布带:“我帮你找找吧。”
他忽然笑了:“你在跟我开玩笑麽。”
“我放东西在你袖子里,你会不知道麽。其实我是借机靠近你的。”
艳酒没有收回手,反倒捧起我的脸,轻轻说:
“想通了麽。”
“是呀。”那脸实在不好看,但也不讨厌,勉强能接受。我笑笑:“林轩凤和重莲,都让我觉得太累了。这是世界上美丽的人太多,适合我的却未必有。最美的人我找过了,找个最丑的,或许还能白头偕老。”
艳酒愣了愣,慢慢松开手。我抓住他的手:“况且,你还有一双很美的手。”
我没看错,他的右手无名指比食指短了很多。而左手我是看过的。
艳酒笑道:“如此一来,你忘了他们俩?”
“轩凤哥还未必,但莲,我想大概不可能了。”我盯著他的眼睛,“虽然我时常想他。”
“是麽。”
“嗯,我总是会想他在床上的样子。他有世界上最美丽的脸蛋和身体,进入他的感觉也是世界上最棒的。”
“嗯。”
“我喜欢含他,含得他叫出来,然后再进入他。”
顿时四下只剩下我们的呼吸声。
“他在我身下轻轻扭动的时候,偶尔会舔舔上唇,那一刻的感觉,就是想狠狠把他给捅坏。他叫的声音也很好听,我就抱著他,抱著他高嘲。”
“真看不出来你说话这样下流。”
“这个话哪里下流了?只是我很少说。如果他要是在这里,我一定会把这些话说给他听。然后和他通宵缠绵。”
艳酒轻轻喘气,上前一步就搂住我的腰。
“怎的,我的大宫主,激动了?”
他笑笑,在我耳边吹了一口气:“给我抱抱。”
“怎麽抱?”
“你知道的。”
“好吧,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麽?”
“两个月之内不准动重莲。”
“好。”
“三个月。”
“好。”
“四个月。”
“林宇凰,不要得寸进尺。”
“你答应半年,今天晚上你想做什麽做什麽。”
“好。”
我推开他:“那你等我一下,我回去拿药。”
“不要用药了。”
“我很快就回来。”
我飞速跑出去,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气。看惯了重莲的脸,再看一个如此极端对比的脸,实在是噩梦。我希望自己的推测都是真的,否则给这个超级丑鬼给上了,实在是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大美人。
我跑到数里以外,再悄悄蹿回去。
月光下,艳酒轻轻倚在凋零的桃树下,银茫碎裂在他的发上。
我特地放轻了脚步。
如果他能发现我,那他是重莲的可能性又增加了一成。
一盏茶功夫过去了。
他换了个姿势靠在树上。
两盏茶功夫过去了。
他来回走了两步,还是什麽事也没做。
半个时辰过去了。
我明显看到他已经不兴奋了。但他还在那里等。我一直在等他做一点有意义的事,例如补妆什麽的。
难道他那张丑脸是真的?
一个时辰过去了。
他拨了拨自己的头发,又重新坐回椅子上。
看样子我猜错了,这个觉睡不得。我还是金蝉脱壳吧。
刚准备离开,他忽然低声说:“还准备在那里待多久?”
我浑身一颤。
这声音,这声音……
是重莲的。
“你下来吧。”
我不动,还打算再确认一下。哪知下面的人忽然抬头,透过重重枝桠看著我:
“凰儿,你下来。爬在那里很有意思麽?”
我探出一颗脑袋,声音有些不稳:
“你为什麽这麽容易就泄漏了?”
“现在不泄漏,一会做事的时候也会泄漏。”
我浑身僵硬,慢吞吞下来,慢吞吞磨到他面前。他抓住后颈,轻轻一拉,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就扯了下来:
“我看到你在我脸上找缝隙了。可惜这是个头套,你靠再近也看不到。”
“哦。”
他把外套和头套都放一边,顿时气氛分外尴尬。我分明有一堆问题想问,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刚一抬头,他已经抱住我,直接吻上来。
八十
湿雾微染,桃树层空。
失去了联络,沉默太久,到头来竟已不知如何用言语形容。
山下是烟影城,烟影城中明明晃晃的,是一盏盏燃烧夜空的兰灯。越是灯烛辉映,黑暗与模糊仿佛就越是鲜明浸骨。
重莲与人亲热,一直有自己的方式。我喜欢他的方式,不是因为那如何高杆如何销魂,而因为它们属于他。
他不是粗鲁的人,他一直喜欢若即若离的亲吻。而这一次,他却紧紧地缠着我。即便是褪去衣服的瞬间,都像让他等了万年。
他搂着我慢慢潜入温泉。
一抹明月下,伴着湿润的软语,两具身躯在重重浓雾中热恋着。
我清晰地感受着他的触摸。即便是简单的握住手,也是与别人不同。
身体湿透了,滚烫的,让人分不清是我的温度,或是温泉的,或是他的。
我的额发上挂着水珠。他替我拨开,露出我的额头,看了我很久。
他紫色的双目澄澈而明亮,视线却一直停留在我的右眼上。
我搂住他的腰,笑道:“今天谁上谁呀?”
他吻住我的眼睛,嘴唇温暖,即便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得到。我有些不适应地别过头,他却把我头扳回去:
“你有没有想过我?”
“谁上谁?”
“凰儿,我在问你话。”
“我也在问你话。”
他看我片刻,水中的手已经悄悄游来,脱去了我的裤子。
他已经回答了。
在水里活动实在相当容易,稍微一蹬腿,整个人都挂上了他的身体。
“大美人,看你最近跟那些丫鬟玩得开心,技术增长了不少吧?”
“你会知道的。”
“又不是年轻小伙子了,怎么精力还这么旺盛?感觉一天到晚都在做似的。”
“当然没有凰儿厉害,凰儿年纪轻生得又好看,红裳观的姑娘们都给他迷死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指尖轻轻试探。我颤抖得几乎说不出话。但看样子大美人已经开始在意自己年龄了,以前开玩笑说他年龄大,他根本不甩帐。再两三年他也是三十的人了,像他这样的人,恐怕比寻常人还怕老吧。
但他不会老,又怎会怕老呢?
他的脸孔还是像初识时那样精致俊秀。
“大美人,你长皱纹了。”
重莲看我一眼,抽出手指,干脆不回答。
“大美人,你看你鱼尾纹都出来——”
“来”字发得分外痉挛,后半个音完全淹没在喉。他进入得特别快,干脆得让人失去呼吸。
“大美人,你不行了。”我笑笑,“完全没有感觉。”
他根本不回答我,腰际一挺,更深入了些。我抓紧他,心脏几乎都在抽痛:“你都软了还动什么动?”
重莲似乎也不生气,把我推到岸边,抬腰,开始律动。
“没感觉没感觉,完全没感觉。”呼吸困难到几乎窒息,我按住胸口,“你不行了……”
疼痛混杂着极乐,一波接一波蔓延上身体。到最后我已经无法开口,却听到他在我耳边说:
“你到底想说什么?”
“干的人太多,会越来越没用的。”
重莲捏住我的下巴,淡淡道:
“不管如何,我都比你强。”
“我知道。”我顿了顿,不看他的眼,“所以你瞧上了别人,我也只能当作不知道。”
他突然停在我体内。
“你觉得你有资格说这种话么?”
“没有。”
“你到底怎么看我的?”
“我不知道。”
“凰儿,”他将我整个人抱在怀中,“我不在的时候,你会不会觉得孤单?”
我不说话。
他等了很久没得到回答,也没多问,又开始慢慢进出,不会太激烈,只剩下浑身酸麻的酥软。
隔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