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天下2十里红莲艳酒作者:肉书屋
你。”
“光看到你的脸,我都觉得自己很受伤了。”
“和我睡一次你就不会这麽想了。”
“恶心。”
“我不会勉强你的,直到等你点头。”豔酒回头看看桥外,“雨停了,回去吧。轩凤还在等你。”
我犹豫了片刻,才随他一起离开。开始我还以为自己遇到一个变态,结果路上他极少跟我说话,即便说,也是说一些比较正常的内容。
回到天山後没几天,望植暴毙。
林轩凤的伤好了些,病情却加重了。我在他睡著的时候给他加了几个热水袋,挪挪枕头掖掖辈子,却始终没有勇气和他说话。
七六
艳酒令人通知我,让我去九天寒碧谷。
桃花已落,初雪上枝头。鞋底踩入雪地,碎裂的声音一如风吹花片。艳酒依然坐在那把椅子上——十足十的纯金,就像他衣上绣的金线。
这一次殷赐依然在那里,只不过自己坐在一边研究符纸。我去了,他甚至连回头看一下的欲望也无。
艳酒也不说话,我想了半天才找到话题:“原来宫主和行川仙人是挚交。”
殷赐换了个姿势坐,却不抬头:“我是大夫,他是病人,仅此而已。”
艳酒笑笑,不否认。这人五官没法看,但一笑起来,魅力要上升好几个点。
我道:“原来如此。我倒是蛮好奇像宫主这样特别的人,会交怎样的朋友。”
“我没有朋友。”
除却重莲不看,这人的说话语速是我见过把握得最好的。有条有理,而且平和稳重。就连说出这种在寻常人听来蛮丢人的话,也都这般从容。导致我产生一种错觉:这世界上所有的人交朋友都是不正常的,没朋友才是应该的。
“就连三岁孩童都有朋友。宫主可是在说笑?”
殷赐道:“你也知道他是一种特别的人。他几乎什么都有,唯独缺了两件东西:一是普通人的外貌,二是朋友。前者他是如何也得不到,后者是得到了他也不想要。”
艳酒还是笑着。
我忍不住看看他的下半身。
我在长安看到他走路,绝不是错觉。我深深记得那些丫鬟看他的眼神。她们在他面前可以说是百依百顺,几乎到了奴颜媚骨的程度。而要征服那么多的女人,残疾男人是无法做到的。
可是,步疏对艳酒虽然百般讨好,却不曾露出过那样的春色。
艳酒从来没有动过步疏?
我曾经问过重莲,他身边的女人都很漂亮,为什么他就没动过歪脑筋。
重莲说他没那个心思。
我笑着说,莫非你天生就是断袖?还是说,你喜欢本少爷宠幸你?
重莲说,有可能影响到你的女人,一定不能动。吃窝边草的兔子,要么是死了,要么就是快死了。
我又看看艳酒。
“我是很好奇,宫主这个椅子是为何作的。”
这话说得别扭。但毕竟有旁人在场,对艳酒没个把握,失言难免招来横祸。
殷赐看了我一眼,好似我是个白痴。
艳酒会意一笑,却答道:“自然是金做的。”
“倘或他腿要没残,那很可能是个祸害。”殷赐淡淡道,“你看他的左手无名指和食指。”
我凑过去看看,艳酒也不躲。我道:“是很好看。”
“谁叫你看好不好看了?我是叫你看对比。他左手的无名指比食指长出很多。”
我愣了愣,下意识看看自己的:“我的无名指也比食指长。”
“那是肯定。”
“无名指比食指长得越多,越男性化。反之则越女性化。无名指越长,跑得越快,轻功越高,那等功夫也越好。”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艳酒对我笑的时候,我头皮有些发麻。
还好他在装残废,该有所收敛,不然估计会变成个步行生殖器。
我道:“真的假的?我不曾留意过。”
“你是在怀疑一个大夫的话么?不信随便去拉一个女人看看,越是媚气的女人,食指比无名指长得越多。”
“那步疏肯定已经没有无名指了。”
艳酒轻笑出声:“相信你下次看到她的时候,便不会这么想了。”
我正琢磨着回答,艳酒又道:“我听说你在问卫流空的事。”
“嗯。”
“你想知道什么?”
“什么都想知道。”
“看不出来你是个好事之徒。”
“宫主不知道我以前就是干这行的——包打听,五十文钱小事,两百中事,五百大事。如果有什么惊人的消息那就是一两。”
“你这消息卖得也够便宜。”
“对我们这种囊中羞赧的小江湖来说,算是大钱。”
我发现在江湖磨蹭,自己磨出来最多的一是脸皮二是牛皮,怎么说怎么像,那神仙一般的殷赐已经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卫流空的事可不是普通的秘密,你觉得值多少钱?”
“五百两可能都有人要。”
“卖了赚了钱,可有想过和我分个银子?”
“那是肯定。五五还是四六?”
“一九。”
“哇,这么黑心?那我岂不是才五十两?”
“不,是我一你九。”
我哑然,光看着他。
“你刚才不还说么,你囊中羞赧,给人五十两不是小数字了。”
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但渐渐的,背后开始凉起来。
艳酒知道我不会卖这个消息。
我不卖这个消息的原因他必然也知道。
我早知道在这里待着迟早给他揪住小尾巴,但没料到早已入瓮。
我擦擦额头,想他应该是不把我放眼里的,也不会对我有太多提防。
然后他当闲磕牙,给我说了个故事,来龙去脉不算复杂。
武当现任掌门是丹元,在他之前是须眉,再之前便是太华。
“北宗少林,南崇武当”,这是官方对武当的地位肯定。但时下在江湖中最新潮的说法,便是“少林无发貌美,武当发美无貌”。
最近少林弟子还俗的越来越多,实际和这个说法不无关系。
武当弟子的发型很丑,但是人都知道,在那一簪的轻挽下,绝对可以释放出如云流水的乌发。不过头发再美也无法掩饰相貌的事实。武当历史上能看得过去的人,就只有创始者邋遢真人张三丰。从那以后尽出丑男,已经成了一条不成文的定律。
太华道长改变了武当的形象。自他第一次出现在傲天庄,一身素白长袍,一颗额心红痣,武当山的女弟子数量增长便突飞猛进。
但姑娘们的梦没做上多久便彻底被粉碎——太华二十岁那年便成了亲,并在两年后生了娃。
他爱不爱自己妻子谁也不知道,也不重要。因为那桩婚事是他师叔定的,他师叔其实才是真正的武当老大。
一个月夜,太华在玄岳门外面见到一个女人。
可以说,他当时要知道她的名字,就不会有今日的天山。
那个女人叫薛红。连七十的老和尚看了都会色心大发的薛红。
薛红是有名的女盗贼。
太华是有名的闷马蚤葫芦。
她对他笑了,据说他是没有任何面部表情的。她的目的原本不是勾引他,只是顺手摸了他的东西。但她下山以后拿着他的掌门令牌,她改变了主意。
她最擅长偷的东西,一是宝物,二是男人。
她把最木讷最难偷的太华偷到手,也不过用了短短两个月时间。
太华有多后悔,寻常人大抵无法想象。他一是后悔对自己妻子的不忠,二是后悔自己犯了戒律,三是后悔没有一刀解决了薛红。
她的事闹得很大,武当山里很多人都知道。然后太华他师叔罚他向老婆跪几天几夜,又把薛红招来,把话摊开来讲。太华一脸对薛红的愧疚,薛红却笑曰那不过是露水姻缘,何必如此认真。
薛红走得很平淡,事情处理得也很平淡。
半年后他听说薛红和重甄在一起好几个月了。
一年半后他听说薛红已经替他生了孩子。是个男孩,单名莲。
两年后,薛红和重甄分开,开始过上了饲养男宠的生活。只是从那以后她再没有过孩子。
七年后,太华的独女得伤寒成了仙。他为此哭得伤透了心,却又与薛红见面。薛红和他谈了一个晚上,没多久他便传位给了大徒弟丹元。
之后他仍在武当,但鲜少下山。
二十余年后,薛红死了。太华的媳妇也不幸翘了。之后他基本上是销声匿迹。
有人说见过他最后的样子,是白发满头。
江湖真是个可以淹死人的地方,名头这些东西也不过是叫着好听的。太华混入天山保护自己的儿子,换个名字往脸上贴点东西,他便彻底成了另一个人。
我不知道为何他不直接去见重莲。想了想,或许是怕被杀。
若真是这样,那他想多了。修炼莲神九式,真正需要的不是杀掉亲人,而是杀死亲人那种感觉。在那种绝望中度过无数个年月,这个变态的武功才能熬出来。
不过,我也终于找到了和林轩凤说话的理由。回风雀观,我和他聊了聊关于薛红的事。
林轩凤说,薛红并不是那种很千娇百媚的女人。她脾气阴晴不定,唯独在月明之夜会温和些。她爱借着月光看他的脸,抚摸他的额头说:你最俊的地方,便是这颗痣。
七七
之后一段时间,我一直找人帮忙打听重莲的消息,有空就和艳酒在一起闲聊。也不知道是他城府太深还是压根就是闲了没事做,我拼命想打听他和重莲对着干的原因,总是无功而返。
而最神奇的事,就是重火宫没了消息。
在江湖上行动的重火宫弟子都是小喽罗,天山找不到目标,也慢慢开始闭关研究各门派武功拆招大法。
我必须表现得无所谓,否则必然前功尽弃。可是一想到重莲没了消息,每天连睡觉都不安稳,几天下来精神恍惚,一个不小心,居然问了林轩凤一个本不该问的问题。
“谁给你说的九犬一獒的故事?”他给我端了一堆干果小吃,刚一放桌上,我就冒出这么一句话。
林轩凤想也没想便道:“艳酒。”
早该料到是这个结果。我笑道:
“你受他影响蛮大的。”
“近墨者黑。”林轩凤挽好窗帘,推开窗子。
“也越发聪明了。”我用手心撑着后脑勺,懒洋洋地说,“大尊主喜欢宫主么。”
他把窗子完全打开又关上,再把窗帘解开。窗帘一层层为晚风扬起,清辉透明若水,泄了他满身。
他低声道:
“没有感觉。”
“为什么?他太丑了?”
林轩凤走到我面前,脱去靴子跳上床。我正待问他有何贵干,他竟一脚把我踢翻。我呈不倒翁状在床上摇了摇,又坐起来。他再一脚踢来。我彻底趴下。最后我挣扎着起来,他大发蛤蟆功,扑倒在我身上。我哀号一声,全身瘫软装尸体。
他捏住我的脸,左拉右拉:
“林宇凰,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这张嘴真的很贱?”
“不记得。人人都说我这嘴甜死了。”
“有没有告诉你,你这脸让人看了就想打?”
“不记得。人人都说我的脸蛋讨人喜欢。”我搂住他的脖子,高高撅起嘴说,“尤其素小凤鸟,喜番我得不得了。”
林轩凤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嘴唇轻轻地压上来。我终于破功,噗哧笑出声,手唰地伸入他的衣裳。他略微一颤,我伺机把他翻过来,压上他的身。他的长发染了月的莹光,闪亮如同上好的丝绸缎子,散散落在枕上。
我在他额心吻了一下。
他凝视我很久,软软地说:“小宇凰……想造反了?”
我当场兽性大发,差点就强了他。
但有人非常扫兴地敲门:
“大尊主,有人求见。”
“我现在没空。”林轩凤淡淡说了一声,双腿勾住我的腰,把我整个人搂下去,在我耳边缓缓吹气,声音几乎融化,“不要管他们……我们继续……”
我也懒得管他们。但外面的人又道:
“大尊主,宫主请您务必前去一见。”
林轩凤眉头一皱,停顿了片刻:“我知道了。”
我自觉坐起来,他也坐起来,喘了几口气,在我唇上又嚼了一下:“我很快就回来,等我。”
我哦了一声,看他出去了。然后在床上滚来滚去,抱住被子蹭了几下,憋得几乎要断气。若不是他说他要回来,我一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一百次。
但等了很久他都没有出来。
我跳出窗,赶到风雀观主楼外面接他。但还没看向里面,就听到有女子带着哭腔喊道:
“林轩凤……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这么做……”
林轩凤不耐烦道:“你要我说几次?你什么都没有做到。”
“你让我去查重莲的身份,我查了。就连他杀过重甄的四个儿子我都查到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哦?他杀了重甄的四个儿子?”
“没错。”女子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期许,一丝讨好,“重甄原来其实有两个儿子,在他之后又和别的女人生了两个,这些人都在小时候被重莲杀了。”
我愣了愣。这又是哪一出的故事?
“重莲为什么要杀他们?”
“是重甄叫的。”
“我懂了。谢谢。”
“这本该是我做的。”
终于知道重莲以前喝醉时胡说的话从何而来了。
这世界真是讽刺。重甄若知道此事,必定含恨而死。他牺牲自己其他儿子,无非是为精挑细选出一个极品少宫主,然而最强也是他最喜欢的那个,居然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重莲大概早就知道这些事,所以一直这样矛盾。
重莲……唉,光是想着这两个天杀的字,五脏六腑都跟绞碎了似的。
“有劳你了。”林轩凤大声道,“来人,把我房里那个银箱子搬来给楼大小姐。”
“轩凤哥哥,你在说什么?”
“嗯,时间也不早了,我叫人送你回去吧。”
“你……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楼里的林轩凤朝前走了一步,弯腰说了一句话。
“你喜欢……你不喜欢女人,为什么还要……”话说到这里,她便不再继续。但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好,礼物在这。送客。”
楼颦珂刚被人撵到门口,便冲回来大哭起来。她能哭喊出口的话无非是最传统的弃妇怨言,以前觉得很可笑的话,类似“你这负心薄幸的人”,这会儿听得我心里拔凉拔凉。
林轩凤站在那,任她打,还不冷不热地说:“大小姐脾气发完,就请走吧。”
“你对我爹的怨恨,怎么可以发在我的身上?你太过分了……”她号哭着,最后被人架着离开。
就在这时,林轩凤忽然重重撞在窗口。我往后退了一下。他用手背擦擦嘴唇,又站直。
“他奶奶的林轩凤你个靠人养的货色,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你给她提鞋都不配!”
竟是缺右眼。
林轩凤哼笑一声,走出门去。转眼间他又被击中,重重砸在桌子上。茶盘哗地滚落,碎裂在地。
“你还觉得自己没错不成?这些事你敢告诉林宇凰么?”
“你要是告诉他,你知道我会做什么。”
“你再碰她试试!”
“你告诉他试试。”
“不用告诉,我都听到了。”
最后那句话自然是我说的。
他们二人惊讶地转过头。
“宇凰,我……”
“别撒谎,你和楼姑娘发生了什么我都知道。”我跳进窗口,一屋子的人都看着我。我拉住林轩凤的手,指指楼颦珂:
“娶了她吧。”
林轩凤先面露惊愕之色,很快便笑出声来: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冲他眯眼一笑,大概笑得不怎么好看,“现在,就连采花贼都比你光明磊落得多。轩凤哥,不管你经历了什么事,你可以自私,但不可以变坏。”
林轩凤松开我的手,笑道:
“好吧。我娶。”
“但我不想嫁你。”楼颦珂往前走一步,抓住缺右眼的手,“我嫁他。”
七八
就这样,缺右眼有了老婆。
楼颦珂似乎是在故意赌气,把这婚礼弄得格外盛大。整个武林都在议论着这对最不般配的夫妻。
直到一个月过后,我都还记得我缺大哥离开天山时的模样。
缺右眼平时好歹也够有自信一江湖大盗,一遇到心爱的女人,也失了力气。他唯唯诺诺地跟在楼颦珂身后,就像巴不得老天赐给他一条尾巴,让他用力摇上几下。楼颦珂走得快极了,多看他一眼都嫌多余。他只要一开口讲话,她就会不耐烦地打断,然后狠狠地别过头去。
记得是谁跟我说的,女人看男人只看银子不看脸。林轩凤现在日子过得好了,花钱大手笔了是没错,但她对他迷恋,是从他身无分文起。
缺右眼一直嫌银子没地方花,而且还是个老江湖。客观说,林轩凤除了比他帅点外加年轻,还长了一张哄女人的甜嘴,基本都没法和他比。怎的她对待两人区别如此之大?
我敢保证,只要林轩凤稍微有一点反悔的样子,她就是成了亲,也会飞奔回来。
女人的审美多少是有点问题的。
我的审美也大有问题。
尽管他做了这些事,但我依然当作没有看到,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多久。
然而,不出半个月,江湖中又涌起腥风血雨。
接连三日,三个重要的人被杀。
武当大弟子谭绎,灵剑山庄毋琴丝,少林高僧释炎。
整个武林人心惶惶。
可怕的并不是有人被杀,而是杀这三人的,是同一个人。而且,是在三天内的同一时间被杀。
从少室山顶到武当山顶,让一个少林高僧连夜赶路,约莫一日便可到达。
让同一个高僧从这两个地方到灵剑山庄,忽略体力大量耗损,分别要五日,三日。
而这个人杀人的顺序是,谭绎,毋琴丝,释炎。
即是:武当,灵剑,少林。
再是内功深厚的人,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抵达还留有力气准时杀人,不留线索。
此人刻意绕路杀人,还刻留下了痕迹——死者的伤口在颈项,而且很明显为金钗所杀。
血凤凰又出现了。
但我却不能肯定这个血凤凰是步疏。
这人极有可能是借着血凤凰的名义杀人。因为步疏的内力大半个天山的人都知道,绝对无法做到这种境界。
唯一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我只能想到重莲。
但不可能是他。这几个人跟他无冤无仇,他没有理由会去杀他们。
谜团实在太多,我只有不断往艳酒那里跑。他给我的感觉一直是智珠在握,只是高人的本领就是什么也不说,什么都等着别人去做。
原本期待他能再高深一下,结果我去了天狐宫,发现大殿里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