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您了……去看看主君吧,他一直在叫着您的名字,拜托了……”和服的女子跪在阿九面前,满脸泪痕的恳求着,额上已然红肿一片。
阿九坐在榻上静静的翻着手中的书卷,无论面前的女子说什么,她还是那副淡然的目空一切的表情,女子冲过来抱住她的腿,哽咽的哭诉道,“拜托您了,无论主君做错什么,可是他爱您没有错啊,他只不过是爱您啊……难道您就没有爱过人吗?”
阿九翻过书页的手轻轻一颤,那薄薄的纸张“唰啦”一声撕开了一道口子,她闭了闭眼,起身合上书卷,扫了那女子一眼,淡淡的丢下两个字,“走吧。”
他躺在榻上,浑身火炭一般的烫,他干哑的喉咙含混着两个音节。象是呻吟,又像是抽痛的哽咽,虚弱的冷汗让他阵阵颤抖,不时有人拿浸过冰水的帕子放在他的额上,“阿九……阿九……”
“战羽……”
突然间,他恍然陷入一个荒诞不羁的梦,在梦里,居然,他听见她在呼唤他,清润的声音带着微微有丝温柔的尾音。
他仰面躺在那里,干裂的嘴角有痴痴笑意,眼角有隐隐约约的水光闪落,她怎么可能会在梦中呼唤他,幻觉……都是他的幻觉……
在断断续续的呼唤声中,他缓缓睁开双眼,怔怔望着她,他伸出左手,烛光下,他的手指苍白发抖,“真的是你吗?”
阿九神色沉静的看着他,目光里没有一丝波动。
他只呆呆的看着阿九,眼睛一眨不眨,颤抖的手却倔强的不肯收回来。阿九走过去,轻轻地抓住他的手,一言不发的坐在榻边。
“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不要这样恨我?”他沙哑的声音低喃着,情绪很忧伤。
阿九不置一词,只低着头坐在那里,两旁的侍人早已悄悄的退了出去。
他的手颤抖的抚上阿九微冷的面颊,“没有人教我怎样去爱别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去爱人,我的世界只有弱肉强食,也许我当初那种方式对你是我的错,可是我不后悔,至少我还能看到你,我只知道我要的东西得不到我就让它去见鬼,可是唯独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可以,我也会用一种正常的方式来爱你……”
第九十五章精灵
第九十五章精灵傍晚时,雪又开始纷纷扬扬的下起来,一连七天,仍不见停止的迹象。初时是薄而小的雪花,到后来狂风越烈,卷到天上的,都成了鹅毛大雪。天阴沉着脸,似乎已经厌恶了太阳,要把它永远赶在乌云之后。出入京都郊外的大道一片雪白,只有一队车队冒着风雪缓缓行走。车轮压过积雪,留下两行长长的轮迹。
最中间的一辆华丽马车内,正燃着熊熊炉火。阿九手执一本书卷坐在最里面的软塌上随意翻看着,战羽则皱着眉头在一旁翻着一堆乱七八糟的谍报,自那日后,阿九对他还是爱搭不理的,二人的关系似乎又恢复到胶着状态,唯一有所改变的是,阿九说“滚”字的机会不多了,只要她面色一变,他在下一个瞬间就消失在她面前,迅速的媲美导弹发射时的初速度。不过多数时候他还是喜欢待在她身边,哪怕什么都不说,只看着她,他似乎心里就能安定下来。马车整整走了一天,夜幕降临的时候还没有驶到京都郊外的别庄。
阿九掀开帘子看着车窗外黑暗的天色,没有一颗星的夜晚,冷而寂寞,一旁的战羽看到了她的动作,声音极轻的说了句,“明日去赏雪可好?”
阿九依旧看着窗外,好像是没有听到,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轻声的叹口气,继续看着手中的字条,看完一条就丢进火盆里烧掉一条,火舌舔着薄薄的纸片,忽明忽暗的映在车厢里,有淡淡的烟气飘起。
多少年没有这样平静过了,尽管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既然目前不能改变,那让生活过的有情趣些也不是不可以,“好。”她淡淡吐出一个字。
战羽微讶的抬头看她,她依旧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书,颈项略略低垂,肌肤细腻白净,说不出的风流动人。车厢里安静的只剩下翻动书页的“刷刷”声,他以为他听错了,低下头继续看着手边的字条,可又不死心,想问又不知如何开口,嘴巴张了又张,到最后,只有坐在那里看着她,阿九的目光从书卷上移开,对上他的视线,目光里有丝恼怒。
“我只想问问,你刚才有没有说话?”他小声的问道,目光里有殷殷的企盼。
“说了。”阿九冷冷的甩他一句。
“说的什么?”他傻傻的看着阿九,象孩子似的耍赖祈求的眼神。
阿九心头有点冒火,说过的话还要重复一遍,她刚想一个“滚”字脱口而出,却不经意的看到他目光里闪过一丝痛,他的眼眸与记忆中的那个人有点相似,一时间,恍如隔世,心一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我说‘好’……”
阿九微眯着的双眼水雾迷蒙,温软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他的心突突一阵狂跳,她还从来没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过话,咧开嘴露了个大大的笑容,高兴的说,“我去准备……”说完,就掀开帘子走了出去,面上掩不住的兴奋,直到老远都能听到他的笑声。
阿九莫名其妙的摇摇头,男人,就这么神经吗?
天色已大亮,北风仍在吹,幸喜太阳总算从云后出了来,有了几分暖意。
阿九站在山顶向下望去,一望无际的银白,还真印了“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的意境,她诗词读的不多,不过毛泽东的词她还算朗朗上口,她看到了远处一处景色与别处的不同,似乎是个山谷,谷地给人的感觉有些缥缈,到处都充满了蒙胧的水汽,如同拢了一层奶白色的轻纱,梦幻的一般。温泉!她脑海里顿时浮现出这个词。
虽说战羽的府邸有一处从山上引下的温泉,可因为是他刻意弄的,阿九一次都没有去过,依旧每日泡着冷水澡,扶桑冬日的天气冰寒刺骨,没了内力支持的她,有时也有些受不了,看到远处的温泉,她心里有些痒痒的,但也只扫了几眼就撇开眼去。
快傍晚的时候,阿九坐在房里看书,一个穿着和服的小丫头,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跪在阿九面前,“主君吩咐过了,您可以去‘御汤’沐浴。”小丫头汉语说得很好,脆生生的声音带着荆国口音。
阿九有些诧异的抬头问道,“你是荆国人?”
小丫头甜甜一笑,脸上露出两个米粒大小的酒窝,极是可爱,“奴婢见过主子,奴婢是荆国人。”
阿九轻轻点点头,继续低下头看书,她对别人的事情不感兴趣,也就不会跟她闲话家常。
“您不去吗?主君说了,他有点事情,要很晚才能回来,您有什么需要,可以自便。”小丫头有些不甘心的眨巴着眼睛问了句。
阿九抬头,对上那双清澈的眸子,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头,温泉对身体很好,她不至于跟自己过不去,就随手捡了几件干净的里衣,跟着小丫头走了出去。
“御汤”是皇家温泉,养颜健体,自山中一处活火山下引水而入,是扶桑最好的流动温泉。扶桑相对来说比较贫穷,就算是皇家的温泉,也还是素净淡雅的装饰,只在温泉池的四周镶嵌着几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其余的地方还燃烧着火把。
阿九寻了处池中的台阶坐了,温润的带着淡淡硫磺味道的泉水没过胸部,温暖的水滑过四肢百骸,早上看日出,起的太早,不一会儿,她竟然靠在池边睡着了。
玄瀛帝套着一件长及脚踝的狐皮披风,走到门口,把浴袍脱给一旁站立的侍人,正准备掀帘而入,突然看见不远处的长椅上放着几件男子的衣袍,他诧异的问道,“今日还有谁来?”
一旁的侍人看了看衣袍的样式,象是中原人的穿戴,回想了一下,“近卫将军好像前日里住进离这不远的郊外别庄,大概是斋野将军的。”
玄瀛帝一听此话,想起那日的不欢而散,顿时阴沉了脸,语气有些犹豫,“他怎么在这里。”
一旁的侍人惶恐的低下头,不敢答话,心道,是你自己突然想起来要到这里泡温泉,我们连通知回避都来不及,更何况这斋野将军就算您见了也得让三分,我们哪敢说话啊。
玄瀛帝在门口来回踱了两步,进去吧,不想见他,不进去吧,自己这大老远跑来了,汤没泡成,还受了一路冻。最后一咬牙,心道,朕是皇帝,还怕了你个臣子不成,要回避也该是你回避,朕躲什么?随后,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左右看看,并没有发现什么人,嘴角挑起一抹笑,缓缓走进水中。
当温热的水流过身体的时候,玄瀛帝舒展着劳累许久的筋骨,过了一烛香的时间,正待喊内侍进来帮他按摩时,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雅香气飘入鼻端,香气很淡,浓重的硫磺味却丝毫不能掩盖原本的清爽,他好奇的四处张望着寻找香气的来源,这样大雪封山的冬日,莫非还有花在绽放?他起身,缓缓的在水中游走,环顾四周,空气中那丝清香沁人心脾,他从来没有闻过哪种花有这样优雅的香味,忽然,他的目光被池边一道身影锁定,那身影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那人还活着,蓦然,他惊讶的睁大了双眼,那是个女人……
怎么会有女人在皇家的温泉里泡汤?这是谁家的女房?如此大胆!那女子似乎睡着了,长长的黑发遮住了她的容颜,只露出白皙圆润的肩头和雪白优美的脖颈,肌肤莹白的恍若透明,玄瀛帝感觉水温似乎有些升高,他轻轻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他望着水中象妖精一样的人影,幽暗的目光中有了一丝让人不解的深意。
玄瀛帝没发现自己正一步一步的靠近水中的精灵,当意识到的时候,自己早就深入水域。站在那睡着的女子面前了,他伸出手,想要撩开那人面前遮挡住她容颜的秀发,眼前的人却倏然睁开双眼,脚下一蹬,飞快的向后划去,待他反应过来,那人已在两丈之外站定。目光和这冬日的温度如此相似。
玄瀛帝却呆呆的站在水中,目光痴迷的看着眼前的人,周围的一切都仿佛不复存在,这是怎样一副绝美的画,春花、秋月、夏雨、冬雪,比起眼前的人,尽失颜色。那淡雅的香就是她身上的味道,似流云的发下,一双明眸黑亮光洁,似碧水秋波,如工笔细绘的精致眉眼,她的身边似笼罩着一圈淡淡的光芒,令人不能直视。她就象是这山中的精灵……
第九十六章兄弟阋墙
第九十六章兄弟阋墙快傍晚的时候,属下来报,有很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不得不去,临走之前,战羽吩咐下人,带阿九去温泉沐浴,在山顶时,他看到她目光里那一丝不确定的渴盼,虽然她从来不会跟他提任何要求,很少跟他讲话,可她的爱好,脾气,他已经摸的七七八八,只要她喜欢的,他统统记得,尽管换来的是她的不屑一顾,他也甘之如贻。
一路快马加鞭赶回京都,分明是很要紧的军务会议,他却一次次走神,数次在旁人的提醒下回过神来,满脑子都是阿九无双的容颜和阴柔悦耳的声音,一时间心浮气躁的,还未等会议结束,丢下一屋子的人又冒着风雪赶回去,心里只想着这会她在做什么?
回到别庄时,得知她去了“御汤”,坐在屋里随意翻着书等她回来,可是左等右等,始终不见人影,他披上件衣服就去了别庄不远处的山谷。
刚走到谷口就看见象热锅蚂蚁一样走来走去的小丫头,一脸焦急的看着帘子一边站立的人,战羽诧异的走到小丫头面前,“你怎么在这里,主子呢?”
小丫头猛地被人拍了下肩膀,吓的差点跳起来,回头一看,忙道,“主子……在……在里面沐浴,陛……陛下来了。”
“什么?”战羽心头一惊,暗道,不好!立刻冲到门口,认出眼前的人正是玄瀛天皇身边的侍人,他顾不得那么多,一手扯起了他的衣领急忙问道,“君上进去多久了?”
那侍人惊惶万分,还没等他答话,里面隐隐约约传来玄瀛帝的说话声,“……你是山中的仙子吗?别怕……不要走……过来……”
战羽顿时面色一寒,一把掀开帘子就冲了进去,只见阿九阴沉着脸,抱胸站在离玄瀛帝不远的地方,目光里的杀意一闪而逝。
谷中有微微的山风吹来,拂过她的秀发,长发滴着水珠缠绕在她身上,越发显得如弱柳扶风,勾人魂魄,冷冷的光圈中,阿九那迷人的五官,乌黑的长发、妖娆的身段,一切的一切,都不像是真的,她就像是一个从天而降的仙子,又像是一个魅惑动人的女妖。
玄瀛帝就这样愣在那里,他被深深的诱惑了,没有见过这样惊艳的惊喜。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目光中冷酷的杀意,以为她只是怕他,“别怕……不会伤害你的……”
忽然有人从玄瀛帝头顶掠过,等他再眨眼时,那个美丽的女子已经不在那里了,他一愣,蓦然抬头望去,那女子正依偎在斋野晴川的怀中,他脱下身上的披风,把怀里的女子裹了个严严实实,看向她的眉目间那一抹温柔如水般清澈。
“君上,臣失礼,先走一步。”战羽淡淡的行了一礼,把阿九横抱起,转身就要离开,玄瀛帝却忘了自己身处何地,猛地从水中一跃而起,来到战羽面前,“她是谁?”
战羽看着一丝不挂站在他面前的玄瀛帝,忙往后一退,用身子遮挡住阿九的视线,“君上,您……”
玄瀛帝眼神一黯,一瞬不瞬的看着包裹在厚实披风里那个纤秀的身影,又问了一句,“她是谁?”
战羽眼眸中的阴寒,慢慢地凝结成冰,垂下双眸覆盖住阴冷,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她是臣的妻。”
“你的妻?你的妻……”玄瀛帝站在那里,寒风吹到身上那种刺骨的冰冷他都没有感觉到,只喃喃的重复着他的话。
阿九听着他们二人你来我往的对话,隐匿在披风内的黑暗无际的瞳孔中一丝冷意缓缓聚集,嘴角飞快的划过一抹几不可见的冷笑。
战羽也不理会还立在那里的玄瀛帝,抱着阿九就离开了御汤。
月沉乌云,银白的霜华突然被黑幕吞噬,陷入了一片漫漫黑暗之中。
战羽一路抱着阿九回到别院的时候,夜已经深了,看着怀中已然入梦的阿九,微长的刘海遮住修长的柳叶眉,只能看到如蝶翼般忽而轻颤的睫毛在面上投下的一道暗影。他微抿的薄唇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他把阿九轻柔的放在床上,一头浓密的乌丝泉瀑一般铺散在身下。
战羽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酣然入梦中毫无防备的容颜,小心翼翼的倾下身,火热的唇触碰到清凉的肌肤,一个带着轻怜蜜意的吻印在阿九的额头。
忽而,窗棂处传来细微的声响,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门口,还未等他说话,听到声音的战羽突然抬头,目光锐利如刀,“嘘……”
他修长的指微微覆上自己的唇,起身替床上的阿九仔细的掖了被角,走到床角吹熄了烛火,轻轻的关上房门。
“什么事?”战羽压低声音,边走边和那黑衣人小声交谈着。
黑衣人附在战羽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细碎的声音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
黑暗中的阿九缓缓睁开双眼,黑亮的眼睛在暗夜中发出夺魄的光彩。
玄瀛天皇端坐在小几旁,面沉如水。
他的身前,罗列着厚厚一叠奏疏,以及青藤纸写就的青词。这些奏疏与青词杂迭着,正如扶桑的江山一样,在风雨中飘摇不定。
奏疏有一半是关于军务的,另一半,是关于各地连年的饥馑。这些,都让玄瀛有些烦乱。
玄瀛帝月白色的和服因恚怒而波动起来,露出他手上紧紧握着的那一封奏疏。玄瀛帝的指节因用力而变得发白,但最终,他无力地叹了口气,整个身躯松弛下来,伏在小几上。
无疑,这封奏疏,才是玄瀛天皇怒气的根源。
他要娶她,他竟然要上书娶她,那个象精灵般美丽的女子,为什么会是他的?为什么?玄瀛帝脑海中勾勒出一副她穿上嫁衣的模样,该有多么的美丽动人,那晶莹如玉的肌肤,乌黑如瀑的长发,迷人的曲线……他的脑子乱哄哄的,想着想着浑身都开始发热,肌肤也开始一寸寸的紧绷起来,喉际极度焦渴,像是咽下了烫喉的火融焚浆,蜿蜿蜒蜒地下了腹,一路窜烧至他的腹里,再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无一处不热、无一处不像被焚蚀,烧得他无法自抑那来得莫名却又残留不去的欲火,更无法将它排遣而出。
帘帷卷动,侍人俯地来报:“太政大臣松永二郎求见。”
玄瀛帝叹了口气,道:“让他来陪朕说说话,也好!”
侍人躬身退出,片刻,只见一?br/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