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夏晴深作者:未知
我坐上州府衙门的屋檐之上,同样的月白风清,凉意无边,不同的是以前是始,今夜是终。
辰恒说,喜欢一个人原来是不需要原因的,那一年在地窖之中见了我,有着一双警惕而慧黠的眼睛像只敏感的小兽,既想保护自己又不忍心看着别人死去,他第一次没有把这种善良看成是软弱……
只是想不到,那双眼睛竟是牢牢地铭刻在心,常在自己差点以为可以淡忘的时候,出现
他握着我的手,把头轻轻枕在我单薄的肩上,墨黑的发丝帖服而安静地挨着我的颈项,他轻声说:
“晴儿,累了的时候,我可不可以想想你?”
“好。”我点点头,忍住鼻子里的那点酸楚。
“还有,想你的时候,能不能见见你?”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又马上说道:
“远远地看一眼,这样都不好么?”声音低沉喑哑,我再也忍不住伤感,点了点头,说:
“好。”
“那么,今夜,一切都到此为止吧。”他闭上眼睛,“不再纠缠,或许有一天,不再想念,就到此为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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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离别诗赋就,情淡如菊2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太子府的,只知道半梦半醒之间有山风掠过耳畔,一觉醒来只见日光耀人,已经躺在太子府的厢房之内。
“妹妹醒了?”水晴柔坐在床边,她对旁边的丫鬟说:“给姑娘把水端过来吧。”
我漱了口,揉揉惺忪的睡眼,不好意思地对水晴柔笑了笑,她脸上的表情淡淡的,昨夜一过我心里似是放下了什么一般轻松自若,早前的忐忑不安一扫而空,因此也没有留意水晴柔眼里隐隐的不悦。
“姐姐可是来捉睡懒觉的蜻蜓儿的?”我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掀开被子下了床,“蜻蜓儿性子散漫惯了,姐姐莫要怪我。”
“看来妹妹昨夜睡得挺好的,我还担心你会想着继尧,夜不成眠。”
我的脸红了红,嘴角弯出了一个弧度,眼前似乎又看见了那张浅笑如桃花般灿烂的脸,嗫嚅着说:
“想他作甚?不过一风流王爷罢了!”
水晴柔莞尔,“妹妹就不怕继尧日后处处留情?”
我大笑,“他敢当出墙的红杏,我就敢当没有墙的红杏,谁怕谁呀?!”
“怪不得继尧为了你折尽心力,”水晴柔止住笑微微叹息一声,“也许就是你这样的性子继尧才会如此……五日后妹妹便是宣阳王妃,也不知收敛点,这种话岂是想说就说的?”
我吐了吐舌头,水晴柔无奈地笑了笑,知道我小孩心性未泯,也不再说我,只是拉下我坐在妆镜前,拿过我的梳子轻柔地给我梳着发。
“明天我想到月老庙去祈福,你要跟姐姐一起去吗?”
“姐姐已得佳偶,夫复何求?”我打趣道。
“我只是想到月老庙中为辰恒点长生香,真觉寺在京城的南郊,太远了,要两天路程。更何况,我曾许过愿,也该去还愿了。”
“那好吧。可是,太子妃出行,场面会不会很浩大?”什么封锁街道,清场啊……
“平时我都是自己一个人去的,如果妹妹你不放心,我可以让何迁安排一下。”
我连忙摇头,我就是怕进一间空荡荡的月老庙,多没意思啊!只是看见水晴柔又把我的头发弄成那种繁复的花样,不由得沮丧了许多。
第二天一早,水晴柔便带着我坐轿子到了清泉大街的月老庙,随行的还有两个丫鬟婆子。
月老庙中香火鼎盛,善男信女进出络绎不绝。水晴柔进大殿拜月老时我还在殿门前逛着。
月老庙正殿前开阔的空地上摆着好几个架子,上面放满了坠着流苏的米色木牌,木牌的背面还刻着不同的诗句。我挑了两块木牌,拿起朱砂笔在上面认认真真地分别写上两个名字:
夏晴深梅继尧
我拿着牌子走到西边偌大的梧桐树下,选择了一个最荫蔽的位置把木牌挂好,风一吹,那木牌子便轻轻摇摆,那弧线是如此的优美动人。
梅继尧,夏晴深……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我的嘴角牵出一抹浅淡而甜蜜的笑意,默默地说了一句:
听到了吗?继尧,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我走进大殿,恰好看见水晴柔从蒲团上起身到偏殿去点长生香,丫鬟香灵对我说:
“姑娘,我们夫人点完长生香还要去求签,她说她在后殿解签的庙祝那里等你,让我陪着姑娘……”
拜完月老之后,香灵领着我走到香火缭绕的偏殿去点长生香。长生香是一圈一圈蜿蜒而成的宝塔香,大殿的屋梁上有许多的钩子,给过香火钱后伺候的小童把一塔长生香挂好,然后问我:
“不知施主为谁点的长生香?”他们要在长生香的下方挂上一小片纸,写上所祈福的人的名字。
我拿起笔,写上了他的名字。
点燃了长生香,我便想到后殿去寻水晴柔,忽然身旁一挂烧了一小半的长生香上挂着的小纸片无端地翻飞了一下,我好奇的伸手托住一看,一颗心顿时悬空了,上面伶仃触目地写着四个字:
行云晴深
这一瞬我整个人僵硬石化在那里,心底缓缓升起一股寒意,身后淡淡的一股气息涌来,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轻声道:
“蜻蜓儿,可喜欢我为你点的长生香?”
我脑中轰然作响,转过身去便看见身畔一裘兰色长衫怡然而立的慕珏,刀刻般的五官依然孤绝冷傲,有如黑宝石般的眼睛凝神攫住我,我向后退了一步,心里转过千百个念头想着如何能逃脱。他似乎早已明了我心中所想,对我微微一笑,说:
“今日我既敢现身,就必定做好了万全的安排。”
我忽然想起后殿的水晴柔,不由得问:
“太子妃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嘘——”慕珏走到我身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用只有我一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她没事,可是若是你仍然大声声张,我就不敢保证了。”
“姑娘,他——”一旁的香灵似乎看出了什么不对,我对她苍白地笑笑说:
“这是我的一位故人,我想要和他叙叙旧,你到一旁等候吧。”我说。
慕珏笑了,那弯起的嘴角却让我觉得邪恶和狰狞。
“跟我走。”他说。
我看着他,冷冷地笑了。
“别做梦了,摄政王!”说罢我转身便要走,可是他的一句话硬生生把我的脚步刹住了。
“你不想见我,小乔妹妹却是见了我便缠住不放……”
“你把她怎么样了?!”我回过头狠狠地盯住他,心脏一阵紧缩,随即又释然地笑道:
“不过她怎会缠住你不放?这种把戏已经毫无用处!”
他走上前来,“既是不信又何必回头?月老庙门口我已经备了一辆绯色顶篷的马车,我不勉强你,说了是叙旧,我必在那里等你。”说罢掠过我顷刻之间便隐没于来往香客之中。香灵见我脸色清白神色呆滞,赶紧上来问我哪里不适,我摇摇头对她说:
“你去告诉你家夫人,说我有要事缠身要先行离去,日落之前定能回到府中,请她不必担忧。”
说完马上转身奔出月老庙门,果然那里停着一辆绯色顶篷的马车,我掀开车帘上了车,驾车的中年男子便扬鞭策马,马车一直向城西飞奔而去。
下车时才发现这里是城西暮风山山脚,车夫指着半山腰那个亭子说:
“姑娘,主人就在暮山亭恭候。”
山路不陡,只是有些曲折迂回。我上到暮山亭时太阳已近中午,阳光灿烂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可是我的心却很冷,冷得几乎失去了温度。
亭子不大,周围有竹树青松环绕,慕珏坐在亭中悠闲地品着茶,石桌上的炭炉正把一壶水煮得白烟四溢。兰色长衫腰间垂下一方浅白玉佩,那样的打扮就是一个普通的士人模样,就跟多年前在扶风书院的质朴简洁如出一辙。
“你来了?刚好,茶味正浓。”
我直接走到他面前,问:
“小乔呢?”
他笑了笑,望着我的目光却是坦荡荡的,不再幽深也不再诡谲狠戾,恍然间我似是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倔强而腼腆的少年,冷漠却坦诚。
“不是因为小乔,你就不会来见我了么?”他说,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失望,“过来坐下,茶冷了就不好了。”
我想了想,还是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
“不担心我是在骗你?又或许小乔根本不在这里?”他往我面前的茶杯倒茶,碧青带黄的茶水温热地升起一丝袅绕的白气。
“你要把我带走,直接掳人就可以了,何须借口?除非,小乔真在你手上。”
“你总是很聪明。”他凝视着我,“有时候我简直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你怎么会不知道?”我嘲弄道,“把我带走,要挟梅继尧,这不是你一贯的手段?可是这一次,我断断不会再让你如愿的。”
他叹息一声,那脸容竟有几许清隽落寞。
“我们之间,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剑拔弩张?我和你,从来就不是敌人。你恨我如此之深,可是你告诉我我究竟对你做了什么不可宽恕的事情?当年我在青林山隐藏了我的来历,重遇后我为了打击东庭王朝的经济不惜接近谢芳龄,你可以说我骗了你。可是我自己清楚得很,我对你的情意从来不是虚假的,司马继尧不也隐瞒过自己的身份?他也不经常到莺缠燕绕?他不也为了达到目的杀过许多人?为什么你就能原谅他?不公平,你可知道你自己是多么的不公平……”
“你对我的情意不假,可是你利用了我也是真的。”我不无悲哀地看着他,说:
“为了找宣阳王世袭的印绶你才接近我;为了让他交出盟书你放任我见死不救;为了袭击‘天机’总坛你不惜诱我去狼群出没的不归山……这种种如在昨日,你偏还要对我说,要相信你的情意……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
“要听解释吗?”他的眼神轻柔地笼罩着我,“这个解释可以很长,但是也可以很短,不知道你想听那一种?”
“无须了,不管是那一种,我都不在乎了。”
“你害怕了?怕自己听了之后会回心转意?”他云淡风轻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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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离别诗赋就,情淡如菊3
我的确害怕了,只不过不是怕他的解释,而是怕他那样成竹在胸的笑容。
我叹了一口气,“行云,你何必苦苦执着?在屹罗有深爱你的女子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你生下麟儿,身为摄政王权势滔天,我只不过一区区凡俗女子,不值得你如此对待。”
“还记不记得当年我们曾在两个陶罐中放下写着愿望的纸条,埋好了约定了来年挖出来看?”他忽然说道,眼神一下子幽深起来,“听到你落水身亡的消息后,我再也忍不住回到青林山,挖出了那两个陶罐。”
他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还记得你写的是什么吗?”
记得,我当然记得,那样年少美好的情怀如何能忘,我至今记得当时我写的是:
与君携手,岁岁年年。
可是,那样的美梦毕竟经不起推敲,一转眼就如琉璃坠地般碎了。
我也看着他,回答道:
“我自是没忘。可是我猜想,你陶罐里的纸条根本是空白一片的吧?因为你那时根本没有把身边的人放在心上,你想的只是……”
“我不可能跟东方华容在一起!从对你自然地流露出笑容时起我和她便不再可能像从前一样了,你——”他站起来走到我身前,俯身看着我,激动的声音渐变低沉而有张力。
“你,什么都可以怀疑,怀疑我的人品,怀疑我的用心,可是你不能怀疑我对你的爱,我对你那该死的、失去了自我、背叛了一切的爱!”
“你说得对,我有那么多的机会胁迫司马继尧,甚至杀了他,可是因为你我放弃了多少你知不知道?你是不是总以为我的谋划盘算比不上司马继尧而他总是棋高一着?你错了,若非你这个意外,我早就……”
他伸出他如玉般的手掌抚上了我洁白的颈项,我这时全身的汗毛倒竖,一股惊栗的感觉自脊背生气,堂而皇之的入侵我的神经,“可是,为什么你体会到的尽是他的好,而对我的爱却视而不见?所以,我真的很恨,有时真恨不得想要杀了你……”
我感觉到他的手渐渐收紧,我的呼吸不由得紧迫起来,正难受的时候忽然颈上一松腰上一紧,整个人被他揽进怀里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我胸腔里一口气回不过来,他却已经俯下头来狠狠地吻住了我,我几乎要窒息了,他深深地渡了一口气给我,随即又是更肆意的掠夺……
我用力推开他却换来他更粗暴的亲吻,我绝望地垂下软绵绵的双手,眼泪不可遏止地淌了一脸,羞辱、难过、不堪……种种情绪袭来,我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他缓缓地松开我,冰凉的手指抚过我的脸庞,哑声说道:
“青林山有你相伴的那段日子是我人生当中最快乐的时光,你相信吗?”
我死命的咬着唇不说话,他俯下头吻去我眼角溢出的泪珠。
“你知不知道你把我推开,我便会坠入孤独地狱再不超生?”他黑曜石般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清隽的脸容有说不尽的哀伤,我心里忽而一软,悄声对他说:
“行云,你不要这样……”
“蜻蜓儿,我还是你的行云吗?你还是不舍得我难过是不是?”他的声音微微激动,“跟我走,若是你不愿当什么摄政王妃,我们就当一对凡夫凡妇居于市井民间,又或者你喜欢幽居山野之间……”
“行云,我可以原谅你,但是,”我难过而坚决地看着他,说:
“我们……不可能了,我不会离开继尧,我爱他。”
他放开我,脸上的神色逐渐淡漠,开始凝成一层薄冰,眼里尽是百转千回的阴暗幽深神色。只听得他冷声道:
“我就知道会这样,我只是……居然还不死心……”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陌生得仿如戴着冰冷的面具一般。
“既然这样,我们就不要谈什么情,讲什么义,谈个交易就好。”他向着亭外挥一挥手,片刻后就有人领着一位女子走过来,我一看,真的是小乔。小乔一看见我马上走过来着急而梨花带雨般带着哭腔地对我说道:
“蜻蜓儿,对不起,我是不是干了件傻事?我见到行云,只是想跟他要解药,没想到他会胁迫你来此!”
我苍白地对她笑笑,安慰地拍拍她的肩,“我没事,你呢?”
她恼怒而惊怕地瞪了行云一眼,说:
“蜻蜓儿,行云真的变了,他竟然用蛇吓我!”
“他不是行云,他是屹罗摄政王慕珏。”我愤怒地看他一眼,“行云,他已经死了!”
“小乔妹妹不是想要解药吗?”慕珏对我们的怒目相向不为所动,把一个绒布盒子推倒我们面前打开。我一看,盒子里放着一颗明珠,跟慕珏以前送给我的一模一样的明珠,原来这就是碧玉青蛇毒的解药?怪不得误打误撞之下解了梅继尧身上的毒。
“当日我担心你为碧玉青蛇所扰,因此赠你明珠;我中了司马继尧两箭,你却用我的明珠解了他身上的毒……若不是为你处处留手,我又何至今日?”他漠然道:
“想要救回司马承中,很简单,”他指着盒子里嵌在绒布上的一小颗晶莹透彻的结晶体对我说:
“这是屹罗的冰芒雪魄,你只要服下,那么,解药就是你的。”
“这就是你所谓的交易?”我盯着他。小乔急忙拉着我道:
“蜻蜓儿,别相信他,这肯定是个陷阱!”
“如果我拒绝呢?”我看着那颗闪着诡秘光芒的雪魄,心寒如雪。
“那么不管是解药还是小乔,你都不能带走!”他冰冷的话语让我觉得这根本就是来自地狱的恶魔的声音。他身形一闪,小乔惊呼一声便被他拉到身边,他手指轻弹点了她的麻|岤,她跌坐靠在亭中石栏上,栏上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几条浑身黑褐体型长细吐着信子的蛇蠢蠢欲动,她大声喊道:
“慕珏,你这个卑鄙小人!”
“快住手!你究竟想怎么样?”我愤恨而厌恶地瞪着他,他慢条斯理地说:
“服了雪魄,或是跟我回屹罗,你选择吧,司马承中的双眼和小乔的性命本就不在我的考虑之中。”
“为什么?你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人?”我悲哀而绝望地问道。
冰芒雪魄是慕氏使用的最犀利的寒毒,它能在人体内潜伏一段时期,若是寒气侵体便会促使寒毒发作,中毒者全身冰冷死去。冰芒雪魄无药可解,惟一的方法便是在它没有发作时以慕氏内功心法疏导全身经脉把它逼出体内,而双方必须裸裎相对……
“我得不到的,我宁愿毁了……”他的手抚上我带着瘀痕的唇角,“一年够不够?明年今日我自当到宣阳王府把你接走。”
我一手打开他的手,“慕珏,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我要司马继尧亲自把你送与我,就像当初他狠下心来把你扔在我府门一般。活在痛苦中的我又怎么能让你和司马继尧独善其身?要下地狱,就让我们三个人一起下吧……”
他手指轻敲出几个节奏,石栏上的蛇吐着红信蜿蜒游走至小乔的身上,眼看就要到脖子,小乔脸色发白,忍不住尖叫起来。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拿起那颗细小的结晶体,我想起司马承中说过的那番话,继尧是很强大,可是我永远是他的软肋,而我又是那样一个心肠软的人,所以要致我们于死地,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