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变聪明了。”她轻抚他的脸,看他又有些害羞,笑着加了一句,“就是还不够内敛。”
“我会改。”他紧张地说。
“不必了。”她勾着他的脖子,和他甜蜜相吻,肯这样放下心防,就是因为他还单纯,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变得内敛,她也许要开始防着他了。因为人性,始终是复杂的东西。
[正文:第四十章围棋盛事]
“将军,驿站简陋,还请王爷见谅。”县丞恭敬地弯着腰,战战兢兢地侧立一旁。
“无妨。”被叫将军的男人面无表情地说。
“是,是,那下官退下了。”县丞小心翼翼地说,躬身退出屋外,待离开了驿站很远,他才敢松一口气,伸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心里暗叹,冷面将军真是不好惹。
金开粼作为金明国最善战的将军,所有人似乎不记得他王爷的身份,他被人牢记的是军功册上赫赫战功。在外征战多年,距他上次回京已经有五年,沿路的官员依旧记得上次有人自作聪明铺张设宴时被王爷上表贬职的事,也记得有官员怠慢兵士,被判流放边疆。官员摸不清他的脾气,皆怕做错事,惹怒了他。
“陈安,换上便服,陪本将军出去走走。”
“是,将军。”
陈安是从小跟开粼身边的随从,对他忠心耿耿,也了解他的脾性,这才能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到了街上,开粼走进一间茶楼,选了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下。大军凯旋归来,镇上还带着喜气,不少人还在议论将军身披盔甲的英姿。开粼默不关心地喝着茶,盯着眼前一碟叫做曲奇的点心,在边疆这么久,竟不知民间多了那么些奇怪的吃食,还有什么奶茶,全都甜的发腻,不知怎么会有人喜欢。
“去看看那些人在做什么?”他看了一眼街边下棋的民众,冷冷地吩咐道。
越靠近无暗城,街上下围棋的人越多,他开始以为是孩子的玩意儿,见越来越多的人在下,不免有些好奇。陈安打听清楚后,回来复命,“将军,那是围棋。上一个驿站的县丞曾拿来给将军解闷,棋盘棋子还带在军中。属下听说,许多人都会下,驿站中一定有人会。将军是回去令他们来演示,还是移步去看个究竟。个人奥妙,属下一时也说不清。”
“回去。”他冷冷地命令到。
到了驿站,陈安很快寻来了两个会下棋的侍卫,让他们演示。他们知道开粼的厉害,哆嗦地拿着棋子,连讲解的声音都结结巴巴的。开粼很快失去了兴趣,挥挥手,让他们退了下去。陈安看他皱起眉,知道他心情烦闷,便退出屋外,不敢再扰了他的清静。不想到了晚间,县丞听说将军有心学棋,便令人端了棋盘来,让县中棋艺最高的人演示。开粼原就心情不好,听他们絮絮叨叨地讲解,更加不悦。陈安站在他身后,不禁为此处的县令捏了一把汗。
这位县令也是个棋迷,请来的棋士很是清高,如果说不是以王爷的名义相约,他们根本不会前来。他看得入神,一时忘记王爷在座,只是全神贯注地盯着棋盘,一会儿皱眉沉思,一会儿摇头叹息。
“不好,这子下错了。”他忍不住出声提醒。
“观棋不语真君子,难道你连这话也没有听过。”其中一人冷冷地说。
“惭愧,惭愧。”县丞羞赧地垂下头,仍是紧张地盯着棋盘。
看他这般入神,开粼也多瞧了几眼,回想刚刚他们的讲解,对他们要怎么走,自己也有了主意。但是他们落子的地方未必和他想得一样,他看得兴起,不禁也有些手痒,等他们分出了胜负,他叫了一人跟他下,没走几步,他的子就被吃了大半。棋士也不顾他的身份,下面几盘照样不给情面,等一夜过去,他只得最后一盘勉强撑到平手。
其中一名棋士猜到开粼并没有学过,就拿出两本棋谱,“这两本一本是初学者必要的,一本是记录七夫人对奕的走法,将军若闲来无事,可在路上看看解闷。”
“多谢。”他依旧冷着脸,却让他人吃了一惊,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县丞回过神后,忙着张罗送他出城的事宜,心里放了大半的心,暗想自己事事周全,已经跨过了高坎,却没有想过,之前开粼曾动过让他贬官的念头。大军继续上路,没过多久,天下起雨来,开粼下了马,坐时马车,无聊地翻着两本棋谱。后面经过的县城州府时,当地的官员听说他爱下棋,都备下了棋案,开粼一路前行,一路下棋,等他快到无暗城时,心中早就觉得围棋精妙无比。他和人下了许多次,每一次都让他有新的感受,但是说起精彩,皆比不上七夫人所下的。他不禁好奇,到底无暗城中的七夫人是怎么样一位女子。
无暗城从开粼到京前七天就开始准备迎接的事,每一个官员似乎都为了此事忙得焦头烂额,过了中午,温泉山庄里仍然能看到他们的身影。一直到了将军回来的当天,山庄里一下子闲了下来,所有的官员都陪皇帝到城边夹道迎接,百姓也纷纷涌到城门口想要一睹大将军的风采。潇潇看他们一个个都把将军当成是偶像,就准他们放假一天,去街上看看。
大街上人山人海的,周围全有侍卫看管,哪里看得清将军的样子。他见了皇帝,下马行礼后,便改乘官轿跟在皇上后面进宫,要看他的样子更是困难。虽是如此,街上人人都在传颂将军的英姿,跟子卿同去的人都说将军一看就神勇非凡,子卿心里懊恼没有亲眼看到,却也奇怪为什么独他一个人看不到。在街上望了一圈,他有些失望地垂下头,明知她不会来这么喧闹的场合,他却想在这里见她一面。前些日子她去了一趟无暗,直到昨日才回来,匆匆忙忙在山庄呆了一会儿,两人也没有见面,他心里记挂,只想着早一点跟她见面。
这种拥挤的场合,潇潇能避则避,躲在家里,自在地缝着新衣,敷着面膜。天气转凉,皮肤干燥,她又出了一次远门,可不得好好保养一下。小雪静坐在她身边,知道她绝对不会让外人看到她这副样子,心里不禁欢喜。
“午餐想吃点什么?”她微笑着问,像是询问家人那般。
“小羊排和水果沙拉。”
有许多菜,潇潇只教会了小雪一个人,如果拿去锦食楼卖,不见得每个人都吃得惯,看别人用筷子吃西餐,对她来讲也是一种折磨,她才懒得去教别人用餐礼仪。小雪一直跟在她身边看着,也会了一些,但是用餐时,她都是乖巧地站在她身后,就算好吃,她也不敢轻易去尝试那些带血的肉还有生的蔬菜,还有上次,竟然一整条鱼都是做生的,她一想到胃还觉得不舒服。
餐具全都是潇潇特别定制的,在一间古色古香的屋子里吃西餐,她总有一种时空跳越的奇妙感觉,特别是她身上还穿着波西米亚风的服饰。
到了午后,潇潇午睡刚醒,管家就通传说,云翔求见。通传只是一个形势,她早和下人说过,要是云翔来直接到他进来,但要快点来通传一声。她在家里经常素面朝天,让别人看到,心里总觉得不妥。等云翔到时,她换上平常的便服,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慵懒,微微笑着。
“你怎么来得这么早,不是约了吃晚饭吗?”
“今天酒楼中客人多,我怕到时候吵到你,特别过来接你去一个特别的地方。虽然也不安静,但是你说不定会喜欢。”
“好吧。”她猜想那个不安静,她可能会喜欢的地方就是他收养孩子的别苑,在无暗城和黑铁城中间的小镇上,要过去,的确要提前些。她之前过去一次,被孩子们吵得头昏,当时便想再也不去那个地方受罪,不过看他兴致这么高,就陪他一次。她弄不清两人现在的关系算什么,不像恋人,又超过朋友,更不是单纯的合伙人。外面有许多流言说两个人的事,也有许多说她在山庄里养了男人,她为了让别人觉得她和子卿有暧昧,特意让他搬入院子和她同住,她还在那里住过几夜,不过两个人什么也没有发生,她的自制力好得很,还不会对一个孩子出手。她跟子卿偶尔还会接吻,跟云翔根本连手也没有碰过,他好像没有在意,她也就不去提起。她是不是变纯洁了,她有时会想,总觉得自己的空窗期像是在无限扩大,而自己也没有对他们出手的打算。
云翔要带她去的地方并不是收养孩子的地方,而是无暗城后的一个偏僻山村。等潇潇下了马车,才发觉眼前是一个天然的民俗村,村民们穿着民族服饰穿着蓝色扎染的衣服,赤着脚,女子的都带着串着铃铛的饰物,男子则戴着圆环。村民看到云翔来,都热情地围了过来,其中有不少人好奇地打量着潇潇。
“小云儿,你什么时候成了亲,都没请我们喝酒。”一个首领打扮的人,说带着奇怪腔调的话埋怨地看着云翔说。
“大哥说笑了。”云翔带着几分腼腆地笑了笑,余光看着潇潇,心里多了分安定,能陪她到最后的,也只有他一个人。
[正文:第四十一章丰收之舞]
天色暗了下来,村落中的广场上燃着火堆,食物的香气和酒香飘散在空气中,引得人食指大动。这个村落的人不怎么跟外人来往,云翔算是一个例外,当初村子因为滑坡受难时,多亏了云翔赠食赠药才得以安然渡过。他说自己是为了村子里特有的布料,村民却知道他的好心,全村的人都把他当成恩人样,还张罗着把村中最美的女子嫁给他。
看到他被人围着,潇潇不轻暗笑,他是很好相处的人,做主意的手法有点像在投机。他有很强的市场敏锐度,买进卖去的差价比一般人高上许多倍,加上雄厚的资金,许多年下来,让他的财力直线上升。他没有奢华的追求,名下的产业只有云记布庄和一座收养孩童的庄园,外人并不清楚他的家产,以为他只是一个布商,就连跟他来往的钱庄也不清楚,他把布庄的生意和别的生意分开,以不同的名义存着。世上有许多人,平时省吃俭用,只为人生唯一的奢侈,对他来说,追求潇潇就是那唯一。说追求,也许并不恰当,除了那块任她调用资金的牌子,他并没有给过她别的贵重物品,平时除了吃饭,也没有要求她做别的事。这是他爱她的方式,没有存在感可言,却一点点靠近她的生活。
“潇潇,这里的酒是人间极品,被火熳过,最是香醇,你一定要尝尝。”他端着陶碗盛的米酒微笑地转到她面前。
“好。”潇潇点头,盯着碗上的花纹不禁有些入迷,入村的时候,她就喜欢上这个村子里纯朴的装饰,有时候简单的线条更能引起视觉上的共鸣,衣服上自然的波纹,还有女子的银饰,都让她移不开目光。
“不但是酒,这里的肉也香。今天是白露节,我们就知道小云儿会来,特别从山上打了很多野味。妹子你一定要好好尝尝。”首领祝遥笑着走到两人身边。
“当然会尝了。对了,大哥,我之前央你的事怎么样了?”
“你开口我当然办妥。放心,我已经让妹子去取了。”
祝遥的妹妹祝梨是村中最美的女子,原先一心想要嫁给他,现在他带来了别人,她不得不断了念想,嘴上没说什么,心里仍有几分不服气。把东西递给潇潇时,她噘嘴哼了一声,不明白云翔怎么选一个没她漂亮也没她年轻的女人。
无视身边女子略带敌意的目光,潇潇不解地接过盒子,不知道云翔要送什么给她。
“平常人家都是自己准备嫁妆,小云儿到是特别,连嫁妆都为未来娘子准备好了。”
“大哥,说笑了。”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忙向潇潇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个,你一定会喜欢。”
喜欢什么,嫁妆?潇潇带着几分不悦打开的盒子,目光不禁一亮,“真漂亮。”
盒子里放的是三块扁圆的银石,像是未曾开采过的宝石一样,中间是闪着光的透明水晶,周边包裹着银衣,在火光下闪闪发亮,树脉状包着水晶的银线,呈现出自然的美态。一大二小的三块银晶石,是村落中女儿家的嫁妆,一般都是祖祖辈辈相传的,要重新做十分的麻烦,一般也给外村人,云翔知道潇潇一定会喜欢,便求祝遥帮忙。这些重做的银石,和村里传下来的有些不同,也不算触犯了村里的传统。
“这本来是用在嫁衣上的吗?”潇潇兴奋地问,脑中构画着设计图纸。
“有的用在嫁衣上,也有的打成首饰。其实并不一定是嫁衣,随你喜欢就好。”
“就是嫁衣,”她盯着银石眼中闪着异彩,“我要设计世上最美的嫁衣。”这一次,她要自己穿,她在心里加了一句,默默将银石放进盒子里,转头兴奋地盯着他,“多谢你了。”
“只要你喜欢。”他大大松了一口气,忽然看着她往前一凑,在他的脸上留下一个吻。就是这个感觉,连心跳也停止,什么也想不到的感觉,他的魂追着她的笑离开,想要贴近他的世界。
“妹子还真是大胆。”祝遥惊奇地笑着,朝云翔投去暧昧的目光。
云翔回过神,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直想找个地方躲羞,又想欢呼几声,表露心中的兴奋。
“这是礼仪之吻。”潇潇大方地说,朝身边瞪得连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的祝梨挑衅地笑了笑。她现在心情,所以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她都做得出。
祝梨一跺脚,恨恨地撞了潇潇一下离开了。
“小梨儿……”祝遥皱了一下眉,无奈地朝潇潇笑了笑,转身追了上去。
“你不去追吗?”潇潇看着旁边表情复杂的云翔,打趣地问道。
“什么……”他回过神,不知道应该失落还是开心,“如果只是礼仪之吻,我不要。”他郑重地说,又觉得自己有点任性,连忙加了一句,“不过我还是很开心。”
“这是,我的荣幸。”潇潇像骑士一般鞠躬,洋溢在脸上的笑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话减淡,她才不管他的想法,现在她心中,唯一重要的就是那件婚纱,她要做出世上最美的婚纱。朝周围看了一眼,她忽然好奇地看着村落中刚进来两个男子,一个白衣出尘带着霸气,一个像是他的随从,恭敬地跟在他后面。
“不是说这里的人不喜欢外人来,为什么他们会例外。”潇潇好奇地问。
云翔不以为意地说:“我们不也是例外吗。”
“说的也是。”潇潇耸耸肩,正要收回目光,那白衣转头看向她,冷冽的目光没有丝毫变化,看不出表情的脸倒是生得出众。鬼斧神工,潇潇在脑中闪过这个词,他的长相,像是世上最好的工匠,在坚硬的大理石上一下一下慢慢刻划出来的最美的精品。如果用美神来形容释天,这个人他就是太阳神阿波罗,可惜的是他的身上并没有温暖的光芒,而潇潇对没有表情又冷漠的男人,没有一点兴趣。
微笑地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她收回目光,笑着朝云翔挑挑眉,“不是说这里的食物很好吃,不让我试试吗?”
“我带你过去,我们坐那边。”云翔指着不远处的一个位置,接过她手里的盒子,“我让人先放在车里。”
“不要弄坏。”潇潇紧张地说。
“我怎么敢。”他调侃道,她紧张的东西,他怎么敢弄坏,不管是物,还是人,都是一样。
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这样豪爽的动作,潇潇还是第一次做,她太开心了,有点得意忘形,又被他们热闹的气氛感染,融入他们的生活。白露节是村落中独有的节日,这是庆祝丰收的节日,为了玩得尽兴,人人都把家中最好的东西献了出来。最好的酒、最好的食物还有最好的舞。
潇潇一早就注意到村子中央放着的大鼓,约要二十个人围抱那么大,不知是做什么用。等众人开始喝酒,她才发现那个是舞台。精心打扮的女子,在上面跳着庆祝丰收的舞,阵阵鼓声激荡着人心,把心中最后一抹忧虑也驱散了。
“妹子要不要试试,女子都能上去。”祝遥鼓动着说。
潇潇看得兴起,本来就有一点跃跃欲试,听他这么说,马上答道,“我倒是想试,不过要借女子的首饰一用。”
“我的可以借给你。”祝梨带着火气,把手上脚上的银饰摘了下来,“出丑了,你可别后悔。”
“无所谓。”她怎么可能会出丑,脱了鞋袜,她把带着铃铛的首饰戴上,试了一下声音,满意地笑笑,伸手摘下头上的发饰,把头发束成简单的马尾,撕开了罗裙,绑起衣袖,朝云翔投去安心的眼神,“我可是学过民族舞。”
云翔不知道她口中说的民族舞是什么东西,当时梅林看她跳过舞,知道她可以应付,心里一点也不担心,反而比别人更期待她的表演。她上了台,四周一下子静了下来,他们都知道她是云翔带来的女子,不禁好奇她会有怎么样的表现。她动了一下筋骨,放低腰,安静地站在那里,就是别人要议论为什么她没有动作时,忽然用力踏了下去。
“嘭”
“铃铃”
“嘭”
“铃铃”
手与脚的互动,身体的舒展,她像是春日中破土而出的幼苗向天空伸出自己的枝芽,风雨急急而来时的坚定,烈日炎炎时的倔强,还有硕果累累时的静默,脚下踏的是生命的节拍,手上响起的心中的脉搏,然后,待一生完结,一切皆归于平静,她静静躺着以待来年。
场下一片安静,潇潇带着几分醉意,跳下台回到自己的位置,他们正奇怪归于平静后,为什么她会再行动,好像她应该一直呆在台上,跳出另一段生命的舞。
“好棒。”云翔拍着手,为她扇着风。
别人这才反应过来,一阵叫好,祝遥惊奇地盯着她,“妹子,你被白露神附体了吗?”
“没有,”潇潇笑着,无力地靠在云翔身上,“我学过。是业余中的专业。”民族舞她只学了很短一段时间,会这么精通,多半得益于她丰富的情史,她和一个舞蹈家交往过。
“你把首饰摘下来还给小梨儿吧。”这里年长的人叫年幼的,都是这种叫法。她现在累极了,实在不想动,就让她云翔带劳。
“不必了。算我送你。”祝梨鼓着脸说。
“那多谢了。”
“用不着。”她冷哼一声,心里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