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元春这把保护伞要倒了了,贾府覆灭在即。
蠹虫们自拆楼台
林黛玉坐在窗前看书,锦绣端着洗干净的果子从外面进来,道:“刚才我到老太太那里去,回来的时候和晴雯撞个正着,哭的厉害,撞到了我连句话都没说。”
“你看她是从哪里来的?”林黛玉从书中抬起头,捏了一个果子放入口中问道。
锦绣有些不确定的说:“好像是从太太房里那个方向出来的,我没太注意。”
“这又是唱得哪出戏?”林黛玉思忖着,想起一事,心中一惊,倏地站了起来。
锦绣吓了一跳,道:“姑娘,这是什么了?”
林黛玉又坐下,无力的挥挥手,道:“我没事,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锦绣仔细的看了林黛玉一下,没有发觉不对劲的地方,这才退了出去。
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透过窗纱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可是林黛玉心中却一片冰冷。暴风雨就要来了,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风雨来临的声音。贾府这个看似高高的高楼大厦,地基早已经被一帮蛀虫蛀的千疮百孔,发出吱吱的声音,哪怕一个幼儿身处手指轻轻的推一下就能轰然倒塌。可叹住在里面的人犹不自觉,还在里面可劲的折腾,生怕它倒的还不够快似的。
心思重重地在贾母处用过晚饭,想到晚上抄检大观园,林黛玉坦然一笑,自己行的正,做的直,无所畏惧!只是可叹在座的这么些人,皆都鼠目寸光,只看到眼前一点的利益,只有探春这么一个明白人。“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只可惜根本没有人听得进去。
抄检大观园的背后则是大房和二房的角逐,下人们分帮拉派,争权夺利,背地里造言生事,调拨主人,加大两房之间的缝隙。两面不和,互相争斗,下面弊处丛生,人心涣散,各谋私利。贾敬之死拉开贾府这座高楼倒塌的序幕,查检大观园则是前兆,接下来就是崩溃了,不知道到时候在座的还会不会这么心思各异的,明争暗斗。林黛玉有些嘲讽的看着众人。
饭毕众人坐在一起闲话,春困秋乏,贾母年纪又大,安睡的比较早,大家也就散去了。回到潇湘馆,林黛玉洗完澡,又要洗头,紫鹃忙劝道:“天好早晚了,一会儿就该睡了,这会洗头,可是难干,湿发入睡明个该头疼了。”
林黛玉冷笑道:“我倒是想睡,可是只怕有人不让我安寝。”
紫鹃虽然不解林黛玉为何如此说,但也知道必有缘故,林黛玉不肯深说,她也不再问,打水让林黛玉洗头。
林黛玉洗好头,散着头发,坐在榻上看书。林黛玉这个做主子的不睡,一房丫鬟们皆不能睡,紫鹃和锦绣这两个大的不用说,剪烛斟茶,坐在一边做针线陪着。往常这个时候大家早已经睡了,那些小的熬不住,都困眼朦胧,前仰后合起来。
“让她们都去睡了吧,只你们两个留下就可以了。”林黛玉看见陪着守着的小丫头们困倦的样子,想了想说。这次抄检大观园,除了剔除贾宝玉身边的“妖精”似的丫头之外,主要查检对象还有自己,紫鹃和锦绣是自己的丫头,自然也是重点怀疑对象,其他的人反而无关紧要,何必跟着一起熬。
锦绣扫了一眼下面的小丫头,看看一个睡眼惺忪的样子,道:“姑娘大方,你们不用在这伺候了,都散了吧。”
小丫头们听了如蒙大赦,一下子跑个精光。看着瞬间就空无一人的外屋,锦绣忍不住笑骂道:“这后面好像有什么撵着似的,一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吩咐差事的时候怎么没见这么利落,不戳不动弹,木的很。”
三更过后。林黛玉只觉得眼皮直打架,紫鹃和锦绣两个也是呵欠连天,正要撑不住的时候,听得院门前有一群人走过,三人立刻打起精神,隔窗悄视,只见凤姐和王宝善家的走来,前头人提着大灯笼,后面带着一大堆丫鬟婆子进入了怡红院。
锦绣看着这一群人威风凛凛的样子,吐了吐舌头道:“这阵仗可真是够吓人的,没想到竟然连宝二爷也逃不脱,看来今个这园子里的人都不要想着清净了。”
到了潇湘馆里,凤姐和王宝善家的摆开架势,将睡着的小丫头们也都轰起来,挨次都一一搜过。
林黛玉冷眼旁观,道:“你们可细细的查,若是有什么差错的东西万不可放过。不管是我的还是丫头们的,有什么错处查出来我都担着,明天亲自到老太太那里请罪去。若是错过了今日,再往后可就没这个好机会了。”
王熙凤看见林黛玉声气不同以往,想到这些日子的苛待,心里有些发虚,不过还是强自撑着,吩咐那些婆子们:“你们听见姑娘的话了,可是要好好查检,免得有所遗漏。”故意曲解林黛玉的意思。
转头笑道:“妹妹可不恼我,我这也是奉命行事。知道妹妹和身边的人都是守规矩的,搜的仔细一些,不过是为了洗净他们,使人去疑罢了。”
看着搜检的人把箱笼里面的东西甚至差不多都要倒了出来一一翻看,恨不得看出花来。林黛玉冷笑道:“谢谢琏二嫂子,我承情了。”
下面的人在查检,凤姐站在林黛玉一旁,眼睛也没闲着,各处扫了一眼,将房屋器具陈设尽收眼底,一愣,现在整个房间给她的印象和以前的大相径庭。
目前房中桌上摆设的东西,就是老太太拿来和她送过来的,一些不动,收拾的干干净净。除此之外,再就一些平常必需的动用之物和几部书,再无其他多余物品。而林黛玉、紫鹃和锦绣的箱子也大半都是空的,里面多是一些破烂衣服,再无其它。若不是林黛玉人在眼前,确定她还住在这里,都会以为她早已经搬走,这房间乃是搬家之后的余留。
王熙凤正纳罕间,下面的人已经全都搜检完毕,走到她跟前回话,上下查检完毕无甚私弊之物,该往别处去了。
凤姐临走的时候留下一句漂亮话:“这么晚了扰了妹妹的睡眠,甚感不安,得罪妹妹之处还请妹妹原谅我的身不由己,异日我必向妹妹赔罪。”
林黛玉冷笑不答,谁会把客气话当真。
凤姐一行人刚迈出潇湘馆大门,林黛玉就高声喊着:“关门,睡觉!”转身进屋。下面的人本有心私下议论几句,看见她脸色不豫,都识趣的闭紧了嘴,大家各自回房休息。
次日一早,林黛玉用过早饭,向贾母请过安,回转潇湘馆,闭门不出,并吩咐下去,今日谢绝拜访。
锦绣在外面打听了消息,回来,唉声跺脚的说:“真真“屋漏又遭连夜雨,行船偏遇顶头风”。上次老太太查赌张妈躲了过去,这次因为四姑娘身边的入画给揪了出来,这下可好了,连个传话的人都没有了。”
紫鹃笑道:“这有什么好急的,走了张妈,还有‘李妈’、‘吴妈’……你看园子里的这些老妈妈有几个安分的,个个都跟掉进了钱眼里似的,只要肯给银子,有什么话传不得。”
“这话也是。”锦绣想起这些婆子的贪财来,点了点头,旋即又笑道:“昨个那个鼻孔朝上,眼睛朝天的王宝善家的可是自己打自己嘴巴了,抄检半天把自己的外孙女给饶进去了,这下子尾巴可翘不起来来了,真真说嘴打嘴,现世现报。看她还有什么好嚣张的!”
司棋的事情昨晚上查出来,今早就传遍了。紫鹃也听说了,叹道:“前一阵子我听说有个什么孙家遣官媒朱大娘来求亲,议的就是二姑娘。就算这家不成,二姑娘也到了当嫁之年,一两年内一定是要出嫁出去的了,等二姑娘出嫁的时候,司棋要真和她那个表哥有私,到时求求二姑娘,不说她伺候了二姑娘这么些年的情分,就二姑娘那个性子自然会成全他们,怎么这么点时间都等不了,如此私相授受,如今被抓,名声尽毁,今后还如何做人!”
锦绣撇撇嘴,道:“这人和人不一样,你想的是挺好,可惜你不是她。不过要是换成了你,也做不出这么丢人的事。”伸长脖子看到林黛玉在外间书房正在春纤服侍下写字,并没有注意到这边,悄声说:“要我说这二姑娘也是个没用的,自己身边的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一点痕迹都没有才怪了,她竟然没发现,如今司棋丢了这么大的人,她这个做主子的难道就有脸了不成?上次抓赌的时候也是,别的人都没事,就她的奶娘出了那么大的丑,这样的人物将来嫁了出去怎么当家理事?还不得被婆家压的死死的!”
“呸!这话也是你一个姑娘家该说的?”紫鹃啐了一口,又道:“哪有你做下人的这般编排主子的,瞧我不告诉姑娘去。”说着就要起身到外间。
锦绣赶忙一把拉住她,满口求饶,待看到紫鹃脸上的笑容,知道上了当,红着脸坐下,倒:“还道你是个老实的,没想到也这般作弄人,就知道拿姑娘吓我。”
“哟,你还知道怕呢?”紫鹃取笑道:“看你素日那般的样子,我还当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也有不怕的,要是二姑娘那样的,自然不怕。可若是琏二奶奶和三姑娘那样的,自然要怕。姑娘虽然小节上对我们不大约束,可是大事上是不能错一丁半点的,若真论起来,姑娘只怕比刚才的那两位还厉害几分呢,只是大家都被姑娘娇弱的面貌给蒙蔽了而已。”锦绣边说边伸出手指比出二和三的样子。
“幸亏姑娘是个厉害的,就这样在这府里还呆不下去了,要是真一点儿性子没有,岂不任人揉搓?届时不定被人弄成什么样呢!”回想起贾府对林黛玉的百般算计,紫鹃心有余悸,忍不住慨叹。
“若说厉害,我看谁都比不了宝姑娘,自来她来了之后,这满府上上下下谁不说她的好话。昨个那么闹就连宝二哥都没逃过这一劫,偏偏宝姑娘那里就没人惊动。”
锦绣大为不满的说道:“据说是琏二奶奶的意思,说什么‘要抄检只抄检咱们家的人,薛大姑娘屋里,断乎检抄不得的。’看看,这琏二奶奶这话说的多漂亮,多会做人?按照琏二奶奶的意思来说,就让人纳闷了,我们姑娘难道不是亲戚,而且论亲疏的程度比宝姑娘还近一层呢,可怎么还翻了个底朝天?若是把我们姑娘当作自家人,可是看看这些年来他们做的那叫什么事?有这么对待自家人的吗?偏在咱们这里趾高气扬的那个王宝善家的竟然反对都没反对,同意了。听说她昨天挨了三姑娘一巴掌,真该,解恨!也就是琏二奶奶又病倒了,不然我真想过去问问,她说那话,到我们这里来抄检亏心不亏心?听说琏二爷新的那个叫什么秋桐的,仗着是大老爷赏的,连她都不放在眼里,这样的人物琏二爷怎么不多娶上几个!”
听了锦绣的话,紫鹃轻捶了她一记,笑道:“作死呀!哪有这么说话的,要是被人听见吃不了兜着走。”
锦绣笑笑,道:这不过是我们私下说说罢了,图个嘴痛快罢了,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这么做,我还想着要我这条小命呢,再说也的顾着姑娘不是。”
紫鹃有些忧心的说道:“你刚才说琏二奶奶又病倒了,想必无法理事,司棋又是王宝善家的外孙女,那个婆子也不会出这个头,也不知道会是谁接手这件事,又该怎么处置司棋?”
“不管谁接手她都讨不了好去,做出这般没脸没皮的事情,撵出去都算是轻的,打死都很有可能。”锦绣有些奇怪的倒:“你操这个闲心做什么?”
紫鹃叹道:“当初我和鸳鸯、袭人、素云、彩霞、金钏、玉钏、司棋、侍书、跟了史姑娘去的翠缕,死了的可人和金钏,去了的茜雪。大家差不多是一起进府伺候的,我先是在老太太那里,后来林姑娘来了,被老太太给了姑娘。如今因都大了,各自干各自的去了。可是终究有些情分在里面。这些人中,死了的,去了的就不算,鸳鸯是发誓一辈子不嫁人的了,袭人虽然太太是按照姨娘的身份来对待,可是到底没过了明路,何况上面还有个宝二奶奶压在头上,有咱们府中那几个姨娘比着,将来如何还不知道。彩霞放出去了,前两天得到消息,被琏二奶奶硬做主许给她手下来旺家的小儿子,听说那人吃酒赌钱无所不至,到底是一辈子的事情,彩霞算是糟蹋了。司棋和侍书两个,我想着都是姑娘身边最亲近的大丫头,将来必会有个好结果,谁承想,司棋竟然糊涂的做出这样的事来,既然上面还没有处置下来,她还在园子里,我想着当年的情分,想去看她一看。”
锦绣沉默了半晌,劝道:“要我说你还是不要走这一趟了。她如今的处境自然是不好的,你看了必然会伤心,偏又没法子救她,岂不更郁闷。再说她做出这样的事来,名声尽毁,大家远着她还来不及呢,如今你凑上去,知道的说你有情有义,不知道的还不定怎么编排你呢。况且姑娘在这府里现今如何你也是知道的,还是不要给姑娘惹麻烦的好。你要真有心,觉得过意不去,就想办法捎些东西给她就是了。她收了你的东西,自然明白你的心意,想必她也明白你不亲自看望的缘故。”
紫鹃想了想,觉得锦绣说的有理,也就不坚持亲自探望了。想到司棋今后的命运,忍不住叹道:“平日里看着她是个伶俐的,怎么做出这般糊涂的事情,把自己的一辈子都赔进去了。”
看到紫鹃忧心的样子,锦绣安慰道:“放心吧,今后如何我不知道,不过她这条命还是能保得住的。我不说了嘛,那个孙大人上门求亲,因老太太说舅老爷刚回来,骨肉相聚叙天伦,不好马上分离,这事当时就放下了。可是如今舅老爷已经回来这么长时间了,二姑娘的亲事自然也该提上日程,司棋身为二姑娘的第一大丫头,这个时候要是死了,必然会让人疑心,到时被人查出来,有听不好说,没的带累二姑娘的名声。况且这会子满府吃持斋念佛,为大姑娘祈福,府上又一向自诩宽柔以待下人,自然不肯为她这么个人在这么个时节破这个例,顶多是净身撵回去,家人跟着丢了差事罢了。”只是这样,名声尽毁,家人跟着受累,回去也没好日子过。
听说能够保住性命,紫鹃不住嘴的念佛,虽说司棋名声坏了,可是只要能活着出去,嫁给她那个表哥,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也还过得。
锦绣明白紫鹃所想,觉得紫鹃未免有点想当然了,事情哪有那么简单,不过锦绣也不戳破,悄声说:“你知道这次事情是因为什么而起的吗?”
紫鹃好奇的问道:“因为什么?”好好的怎么会没有缘由就自抄自家来。
锦绣悄悄地诉说着原委:“都是大太太和太太狗咬狗引出来的。老太太的丫头名叫呆大姐的那个捡到个绣了那个的香囊,被大太太看见了,给了太太。太太管着家,如今出了这事,大太太把东西送过来扫了她的脸面,自然要追究个水落石出。因是在园里山石处捡到的,所以园子里的人理所当然的是怀疑对象。不知怎地说起话,说到了晴雯的身上,你也知道晴雯素日里是个厉害的,得罪了不少人。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人暗算,在太太跟前添了不少话,所以本就气恼之极的太太把晴雯叫过去,太太素来不喜欢那些长得好的,晴雯又生的那般模样,自然不得太太的眼,如此一来,岂不是气上加气,所以她挨了好一顿责骂。”
“什么那个?那个是什么?”紫鹃一时没明白,追问道。
锦绣的脸红了,啐了一口道:“你在这装什么糊涂,还能是哪个?从司棋那里搜出的东西一样的那个。”
紫鹃恍然大悟,脸变得飞红,不好意思的说:“偏你打听的这么详细,这样的细枝末节都知道,你一个姑娘家也不臊的慌。”
锦绣不以为然的说:“人家都做得,我为什么说不得?何况我坐得端,行的正,身正不怕影子斜。比那满口道貌岸然,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的好多了。”取笑道:“这会子装正经,不是刚才听的津津有味的时候了。”
紫鹃白了锦绣一眼,道:“你刚才说太太将晴雯训了一顿?”
”嗯,她哭着回来的时候我们正好撞见。”锦绣点头道。
紫鹃不胜唏嘘:“照你这么说,只怕晴雯也留不下,要出去了。”
“出去更好,你当怡红院是什么好地方不成?那里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少。”对于晴雯离开,锦绣没什么感触,反而甚感庆幸。
她冲着怡红院努努嘴:“那房里的那位,太太的西洋花点子哈巴儿,讨了太太的欢心,成了准姨娘。这西洋花点子哈巴儿后面也有哈巴儿,都奔着那个位子去,下黑手,告黑状,使绊子……可是开了眼界了,什么下作的手段都能使出来,偏那个呆瓜整天嚷嚷着‘女儿最为清贵不过,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就他屋里的,有几个只怕比那些男人还脏还臭呢,偏他还当宝贝似的,那个鬼地方早离早好。”
紫鹃摇摇头,叹道:“你说的这么轻松,那是因为你没有那个心思,可是晴雯和你不一样,她心里是有这个念头。再说你还不知道她的性子,是个气性重的,如今被人暗算,无缘无故的被痛骂一顿,觉得受了委屈,心里还不定怎么憋屈呢。况且晴雯要是出去了她都不知道去哪,?br/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