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桑布还没在意,只是说:“没事的,我也好久没回家看看了。”然后继续去跟夏枫研究是不是应该给秦亦调整一下正在吃的药。
但是听得次数多了,就十分诧异地看着秦亦道:“你今天是怎么了,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你知道你这句话都说了多少遍了吗?”
“我、我是说真的,你要是不想回去,不必因为我勉强自己。”秦亦神情严肃地说。
“额,我为什么不想回去啊?我都离家这么多年,我也很想我父母啊!”桑布奇怪地说。
“但是、但是你哥哥那边……”秦亦吞吞吐吐地说,“我怕你会心里不自在。”
“哦,你说他啊!”桑布眼神一黯,不过又马上说,“他不跟我父母住在一起,或者应该说他根本不在岭山这边,听夏叔叔说他出海去东魏了。”
“哦,哦!”秦亦有些漫不经心地应着,但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你还有什么担心的,一起说出来,我实在是受不了你在我身边打转了。”桑布刚转身准备跟夏枫继续研究。发现秦亦又开始在帐内踱步,终于吃不消地大叫道。
“我……”秦亦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要是去了你家,你怎么跟我父母介绍我啊?”
“就说是我夫君啊!”桑布满脸的理所应当,“对外不都这么说的吗?哦,你是怕夏风叔叔泄密?不会的,他欠我爹两株天山雪莲,已经好多年不敢登我家的门了。”
“……”秦亦扭头看看面无表情的夏枫,只觉一阵语塞,又吭哧着说,“你父母难道看不出我是女的吗?”
桑布围着她转了两圈,上下打量后说:“应该看不出来,反正你平时也没个女人样。”
“……”秦亦嘴角不住抽动,半晌才又说,“当初你一见到我没多久,就发现了我是女的,难道你父母还没你有本事?”
“我发现你这人,平时在朝政上脑子灵光的很,为什么一到日常生活,就跟没长脑子一样?”桑布无奈地撇嘴道,“我当初之所以能发现你是女的,是因为你吃那药的特殊味道,你那药早就除根了,夏叔叔当初看到你的时候,不是都要把脉以后才知道你是女的吗?”
“对哦!”秦亦一拍脑门,但又马上把桑布扯到一旁压低声音咬耳朵问。“那你还是处子之身,你父母看不出来吗?”
还没等桑布说话,夏枫现在旁边接口道:“处子要如何看?”
“你怎么偷听别人说话!”秦亦脸红地回头叫嚷。
“我早就跟你说过,我耳朵好使得很。”夏枫自顾自地喝茶,锲而不舍地问,“是不是处子能直接看出来?”
秦亦无言以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过是她从小说上看来的,根本没有任何理论根据,自己更是不懂,所以只好山笑道:“我就是随便问问,担心而已,呵呵,瞎操心。”
“真不知道你脑袋是怎么长的,总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桑布起身去翻出一套干净的衣服道,“等会儿用过午饭,你就换了衣服咱们出发,若是我自己走,估计一个多时辰就能到,要是跟你一起,估计要天黑才能到家了,咱们住一晚明天再回来。”
桑布原本对自己的脚力十分有自信。毕竟这条路是从小就不知道走过多少遍的了。不料多年没有走山路,平日在京城进出不是乘车就是坐轿,实在已经不适应这种山间的跋涉,最后竟变成平日坚持强身习武的秦亦拉着她走。
秦亦比较路痴,加上旁边都是看似差不多的绿色植物,更是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能由桑布指路,稀里糊涂地跟着走。直走到天都黑透,才站在一道山岭上,看见了不远处的灯光,桑布兴奋地跳脚叫到:“到了到了,从这里就能看到了。”
二人匆忙奔着灯光处走去,夜晚的光亮总是看着近走着远,又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踏上石板铺成的小路。脚下不再是草根交错的山路,而院中也传来狗吠之声,秦亦终于有了重归人间的感觉。
桑布快步上前轻拍木门,院内传来个低沉的男声问:“这么晚了,是谁啊?”
“是不是过路借宿的人啊?老头子你出去看看!”一个略显年轻的女声也随即响起。
“爹、娘,是我,我是桑布!”桑布带着哭腔的一嗓子,让院中登时传来一阵叮里当啷的声音。
门板砰地被人从里面猛力打开,歪在一边嘎吱吱地呻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关起来。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从门内冲出来,男的在看清桑布以后,骤然停住了脚步,站在当场不知说什么好,但眼睛却片刻不离开她的脸庞。女人出来的稍慢,感情却表现的更加直接。上前几步就将桑布搂进怀里,女儿啊心肝啊不住嘴地叫,一旁的秦亦看得分明,她的泪珠一串串从眼中滚落,没入桑布的发丝中。
“爹,娘!”桑布刚唤了两声,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与那女子哭作了一团。
二人哭够了以后,才想起赶紧让进门去,直到这时候,他们两个都还没发现一直在旁边站着的秦亦。见桑布也跟忘了自己似的抬脚要进门,她急忙咳嗽一声提示自己的存在感。
三个人的目光同是聚在她的身上,桑布这才想起正事,歉意地走过来挽住秦亦的手道:“爹、娘,这是女儿的夫君。”
声音并不大的一句话,却像是炸了个响雷一般,让她爹娘的眼睛都直了,像四只大功率的探照灯似的,对着秦亦的上上下下扫视不停。
秦亦搓搓手不知该如何是好,张了半天嘴也没吐出半句话,桑布忙推推她小声道:“快叫人啊!”
“哦,爹、娘……”秦亦平日的能言善道也不知道都飞去了哪里,木讷得让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心里自嘲道,难道是被李铮传染了不成。
桑布的爹娘也怔怔地不知作何反应,还是她娘先回过神来,尴尬地笑着答应:“好,好,赶紧进屋坐,别站在外面了,山里地方晚上凉。”
秦亦满脑门子的汗珠都不敢抬手去擦,实在不知道哪里凉,但也只能讪笑着点头。
桑布的爹杵在门口,被妻子在腰间猛地一掐。这才回过神来,沉声道:“哦,先进屋吧。”
院子里黑漆漆的也看不清楚,也不知有多大,但是晚风送来的阵阵清香,让秦亦觉得院内应该有许多花草。屋子都是用当地开采得石头层层垒起来建造的,看上去年头不少,感觉十分古朴厚重。
屋内陈设也极其简单,都是原木打造的各种家具,有的连树皮都没有剥脱。由于是在岭山中的一小处山腹,湿气极重,所以家具看着都像刚从树上看下来的一样新鲜,甚至有把椅子的扶手上还探出一支嫩芽。
众人落座后,全都相顾无言,桑布娘进去端了几杯茶出来,笑着说:“山里没什么好茶叶,都是山里采得竹叶和山茶叶,别嫌弃。”
“这样才好,山间的东西最吸取天地灵气,其实比那写外面那些昂贵的茶更好,只不过世人大多不懂得欣赏。”秦亦坐下后慢慢找回了点儿状态,觉得总这般僵持着也不是回事,在他们眼中是自己拐跑了宝贝女儿,总要表现得主动些才好。
果然听了这话,桑布爹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虽然没开口接话,但总算是让秦亦觉得看到些曙光。
桑布此时也从刚刚与父母相见的喜悦中稍稍冷静下来,见气氛尴尬,刚想说话,就听一直没开口的桑布爹忽然问:“叫秦亦是吧?”
“是的,您叫我秦亦或者小秦都行。”秦亦忙接口道。
“跟阿布认识多久了?”
“六年了吧……”
“多大了?”
“刚刚加冠。”
“祖籍何处?”
“江南道裕丰府下辖洺谷县……”
“家中父母安好?兄弟几人?”
“父母双亡,只身一人。”
“妻妾几多?”
“尚未婚配,欲求娶桑布为正妻,岂敢以妾室辱之。”
“从事哪行哪业?”
“在朝中任一文官,勉强糊口。”
……
二人一问一答,说了大半晌,桑布实在听不下去了。嗔道:“爹,您这是做什么啊!”说罢她将自己如何与秦亦相识,原委一一道出。
听女儿独自闯荡受了这么多苦,又听说是秦亦救了她,桑布爹娘的神色已经不似开始时候的死板,看向秦亦的眼神也和善和接纳了许多。
见丈夫似乎还要继续对人家详细追问,桑布娘急忙拦住,道:“他们走了大半天的路,肯定都累了,还是早些安歇,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她心里清楚,都相识六年,二人都是年少懵懂,肯定早就有了肌肤之亲,儿大不由娘,见秦亦这少年虽然单薄了些,但也像是个能够依靠的,便不让丈夫再追问下去。
第三卷名阳内斗第一百四十八章翁婿过招
桑布爹沉默半晌,突然又问:“打算什么时候办婚事?”
“待这趟差事办好就回京完婚。”秦亦说完觉得似乎有点儿不对,阿布的父母在岭中,她却说回京完婚,忙又加了一句,“希望爹娘也一道去京中,我们两个年轻,也不懂那些礼节,还是要有长辈在才好操办。”
不料这个话题登时勾起了桑布娘的伤心事,他们夫妻一直对桑布疼爱有加,见两个孩子日渐长大,总觉得若是能亲上加亲,一家四口不分开岂不是更好,便有了给两个孩子订婚的想法,没想到桑布竟偷偷跑了。
屋内的气氛再次沉闷下来,桑布虽然早就知道,这件事是无从回避的,但见到爹娘略带埋怨的眼神,还是觉得万分委屈,只红着眼圈低头揉着衣角。
秦亦心疼桑布,明白她其实才是最大的受害者,虽然如今这情形,她这个外人似乎还不具备发表意见的身份,但还是十分不甘心,心念一动换了个角度道:“听阿布说家中还有个哥哥,此番似乎并没有见到。”
此言一出,桑布爹娘都沉下脸来,桑布登时意识到秦亦的意思,一个劲儿地给她使眼色,却发现她根本没朝自己这边看。她是知道秦亦脾气的,也明白她替自己打抱不平的心思,但是又有些不忍父母为此事伤心,觉得左右为难。
“哦,他不在家!”桑布娘勉强勾勾嘴角道,“年轻人跟我们这些老骨头不一样,在这山里什么都没有,哪里呆得住的,满心惦记的都是外头的花花世界,一走就好几年不回来。”她这话明着说的是自己儿子,但是其中暗含的意思,几个人也没有听不出来的。
秦亦原本就是想提个话头,让他们接话好方便自己继续下去,如今真是瞌睡给了个枕头,十分地合心,忙看似玩笑地说:“虽然来这一趟没见到大哥有些遗憾,但说实话我这心里还真是松了口气,总听阿布说大哥多么的天资聪颖、玉树临风,我担心了一路,生怕被这么当面一对比,就实在没有可取之处了。”
“犬子不过是小聪明多了些,又侥幸生了副不错的皮囊,哪里值得如此过誉。”桑布爹客气道,但脸上却丝毫没有什么高兴的神色,“犬子与阿布从小一处长大,自幼感情就好,但是孩子大了不由爹娘,只能说缘分不到。”
“是啊!”秦亦眼睛弯弯,笑得极其诚恳和发自内心地高兴,“也多亏大哥没应承这桩婚事,不然我哪里能遇到阿布,这真是三世修来的缘分。”
桑布听到她这话终于说出了口,紧紧地闭上眼睛,不敢去看爹娘的脸色。
桑布爹皱眉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初分明是阿布她……”
这时候桑布娘察觉出事情有异,起身打断自己丈夫的话:“阿布,你帮娘去后面一起收拾客房。”拉着桑布的手就朝后面走去,打算私底下跟女儿问问明白。
成功地引起这个话题,见桑布跟着她娘去了屋里,知道这丫头根本不是撒谎的材料,此番肯定会真相大白,所以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三言两语地把话题就转到了沼泽的事情上。
“来的路上,见着山下都是沼泽,而且山中人迹罕至,实在是不便于出行和居住,不知爹娘可有搬家的打算?若是不嫌弃,可搬去京中与我和阿布一处,这样全了阿布尽孝之心,也方便咱们互相照应。”秦亦满脸诚恳地说。
“老婆子不在,你也不用绕圈子了,不就是领兵来剿匪,遇到沼泽为难了,想要套出点儿办法嘛!”桑布爹从腰间摘下烟斗,揉了点儿烟丝塞进去,吧嗒吧嗒抽了起来,“别以为我这老头子天天住在山里,就不知道外头什么情况。”
“您既然这么说,我也不藏着掖着,我的确在为沼泽发愁,但并不是束手无策,只不过希望能尽可能的减少官兵的伤亡。至于您二老就住在山上的事儿,是阿布听说我要来剿灭水寨的时候才告诉我的,她想回家看二老,我才将她扮了男装带来。”秦亦收起笑意,正色道,“阿布是我的亲人,而不是我要去利用的人,如果不是她自己做出选择,我是绝不会要求她做什么的。”
她在京中为官日久,接触的又都是皇室或达官显贵,不知不觉间形成的气势,在她严肃之时显露无遗,让人无法对她的话产生怀疑。其实她说的也确是实情,为了想办法渡过沼泽,领兵西行的一路,她都一直在反复思索这个问题。开始想能不能划船过去,但是转念一想,若能这么简单,那这沼泽又怎么能成为匪徒自恃的天然屏障。到了地方一看,果然,沼泽中水路极少,到处都是粘滑细腻的泥沙,一陷下去粘附力极强,根本拔不出脚来。后来又想能不能用竹竿制成滑片让人滑过去,但当她去沼泽边仔细观察后发现,沼泽表面长着许多盘根错节的蕨类植物,根系露出水面,根本无法实施;她甚至还琢磨过用牛羊皮做出热气球是否能够达到神兵天降的效果,看就凭她的那点儿半吊子的知识,最多只能让气球升起来,根本控制不了方向。
“不是束手无策?那老夫倒是想听听,你有何策略?”桑布爹嘬着烟袋斜眼看着她问。
“岭山地形复杂,植物繁密多样,岭南山脚多竹,径粗壁厚,耐水耐热,可制蒸笼蒸架。山腹多藤,质韧耐磨,可做捆缚之用。”秦亦不慌不忙地说,“用山腹之藤,扎山脚之竹,令兵士负之,交替铺于泽面,可担二人之重。”
虽然她说的文绉绉很是那么回事,但说白了不过就是增加受力面积以减少压强,而且她也压根儿就没试验过,只是觉得理论上可行。至于后面说的担二人之重,不过是为了增加言论的可信度而顺口说的,她心道反正自己也没说是多大的竹排。
第三卷名阳内斗第一百四十九章风暴来袭
第一百四十九章风暴来袭
就在秦亦应付挂名岳父有点儿招架不迭之时。王梦阳已经率三万人马驻扎在了定昌沿海,他并没有着急有所行动,而是换上一套绸缎衣服,把亲兵装扮成跟班,径自去了定昌府闲逛,在主城道的各大商铺前兜兜转转,看看品相问问价钱。还不时买上两样,并不住跟店家搭话,说自己是主家派来沿海搜罗些京中没有的新鲜玩意儿,想运去京城自己的铺子里贩卖,买几个样品回去,并且打听若是多买会不会有什么实惠。
江南道的匪患虽然离定昌很远,但还是闹得百姓人心惶惶,除了本地的商家,做生意的外地人基本都回家乡去了,而寻常人家更是无事尽量呆在家里,各家商铺的生意都一落千丈。见到貌似诚心要做生意的王梦阳,全都热情招待,有问必答,不问都要多说上几句。
“这位爷可真是极有经商头脑之人,您主家有您坐镇管家。家中生意定然兴旺!”这边一位店家忙前忙后地伺候王梦阳看商品,还不住嘴地说着奉承话?br/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