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诗作赋非难事,不惜囊空便有成。
又:
读书何必苦疑猜,孔孟传心窍暗开;
莫道圣人无见识,达财原不是真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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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客同钱金二位,先往礼部报了名字,即日袋卷子。至第叁日早起,王御史亲送叁人考试。进了午门,御
笔亲题试万言策一道,应制诗二首,时曲一段,判语五个。
云客将平日长才,上献天子,策上天子擢为第一。钱通金耀宗皆低低搭在榜上。在京报子,尽到王御史衙中
来,一应使用,老王替他打发。原来顺帝当日,深怪各省及府州县考试的私相授受,全无真才实学,可以辅
国安民,所以亲自策试。那一榜取中一百二十名,赵青心为榜首,特恩钦赐状元,赐宴殿前,簪花游街叁日
。王御史不胜忻幸,第一日备酒衙中,与叁人贺喜。
钱神甫与金子荣商量道:「我们两个,幸运老王提救。如今侥幸功名,皆是老王之德。闻得他家中只有一女
,尚未许聘,状元赵云客,又无内室。我们特地与他作媒,成这一门亲事。」
金子荣道:「此事甚好。」
赵云客游街赴宴回到寓中,王御史出来迎接,并钱金两位一同坐席,分宾抗礼。云客深谢抬举之恩,得有今日。
酒至数巡,钱神甫道:「赵年兄青年俊秀,果魁天下,真是文才可据。但是有句话,还要告王老先生得知。
赵年兄的家事,晚生辈少时同学,稔知其详。他的令尊先生,因要与赵兄觅一佳偶,至今尚不曾聘得年嫂。
前日闻得老先生有一位令媛,待字香闺,晚生意欲作伐,为金马玉堂之配,不识老先生可使得?」
老王笑道:「学生家中,止生一个小女,心上也要择一佳婿,故此还未许字。今状元果无尊阃,又承两兄厚
意,极好的沙。」
云客谦恭尽礼。酒筵散後,钱金两个,尽力撺掇,老王也就许允。先要写封家书,打发一人回去与夫人说知
,好待赵员外家来行礼纳聘。赵云客当夜也写一封家书,附与京报带到家中,第一桩先说速往扬州府前王御
史家,将财礼聘他小姐。
次日早起,王御史的家人也发回去。赵云客的书信,也付与京报,一径到钱塘报喜。当日又游了街,晚间往
别处赴宴。
到第叁日,赵云客想道:「今日游街已完,以後在京把这些各位大老,相会一相会,便好先上一本,辞朝出
京。一来省亲,二来完娶姻事,不过月馀,就有回家之期。谅朝廷自然从允。」
不想这一日游街,又撞着一件奇事。京中王府贵戚,但是每科遇着状元游街,各府内眷,以为奇货,无不挤
立府门,看迎新状元。道是天上的文星落在下界,每到戚里朱门,便要拥住马头把状元的相貌,从头至脚看
个不了。
年老的赞道:「鳌头独占,断属老成。想是万民有福,又添出一位宰相的胚子。」
年少的赞道:「那样郎君青年大发,不知那一家有福的佳人,嫁着这一个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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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妇女,人人羡慕赵云客是个风流年少,人才体貌,迥出凡流。只这一年看状元的,一发如意,早晨拥起
,傍晚尚难脱身,倒拥得执旗把伞之人,腰酸脚软。
只见行到一处,却是驸马府前,那驸马姓韩,有一个郡主,小名叫做季苕。生居金屋,少长玉堂,自然比不
得荆钗裙布的模样。又生得一种性子,与世上妇女大不相同。
常道:「我等人家,那怕没有富贵子弟为配?只是有才无福,有福无貌,俱非男子。」
就自小立下一个主意,必定要嫁个状元。前岁开科时节,他年纪也略长成,因见状元有六十馀岁,不好将身
许聘。淹留岁月,近已及笄。昔闻废科一诏,心上好生烦恼。父母也晓得他的意思,不敢轻易择婿。
就是朝廷策士,也亏得那驸马因女儿有这个志气,他进朝入奏,把天下才人待用之语奏了几句,朝廷便有亲
试的一段事。如今恰遇着赵云客首折宫花,季苕郡主生平这番念头,正好发出来。
又因那一日迎到府门,看见云客面貌,越发定了主意。次日早期,尉马就进一本,把女儿素志,上达天听。
驸马都尉臣韩呈一本。为招婿事。奉圣旨:郡主韩季苕,许聘状元趟青心。该礼部即日议礼成亲。
礼部接出此本,就往状元寓中,来议姻事。宴客忽闻圣旨,难於摆脱,使与老王商议。
王御史道:「小女之事,虽未成亲,奈前日已发家书回去。家中见我的书,自然择日纳聘,乡里之中,尽晓
得与赵家攀亲。今日奉旨招婿,辞又辞不得,为之奈何?」
赵云客念切玉环,就是绛英、素卿也还是第二桩心事,何况牵连国戚为笼中之鸟。当夜就写成一本,清早亲
自入朝,把已经聘过御史王某之女,理难再娶,坚执不从的话上奏。
也奉圣旨,批发礼部议覆。礼部大臣,即约王御史并状元驸马,会议姻事。赵云客报定宋弘之义,韩驸马引
着王允之情,礼部会议未妥。酌量调停一说,便覆奏道:
臣部会议得郡主姻事,状元赵青山已聘过御史王某家女,义难离解。今郡主奉旨招亲,又无违旨之理。臣部
酌议,如晋相贾充故事,特置左右夫人。赵青山先在京中,与郡主韩季苕结亲。即日同郡主归家省亲,并娶
王氏。庶情义两全等语上奏。奉圣旨:依议行。
却说郡主秀苕,思想天下做状元的,有得几个?若是错这一次,後边再遇着一个年老的,教我怎生定夺?如
今莫说有一个王家小姐,就是有一百个王家小姐,也顾不得,定要随他了。做女子的,但凡争宠专权,尽是
外边体面,与切身之事,全无补益。今後那管他有妻无妻,次妻正妻,只嫁了个状元,就完我一生的心事。
凡事宽他一分,倒落得个贤德之名。听得礼部覆奏已准,心上十分欢喜。驸马也思量状元难得,每事依顺。
见了部议,便择下吉日,与状元成亲。赵云客既奉谕纶,便图入费。乃至正日,先谢了王御史,一径到驸马
府中。自想道:「今番入赘,比不得别家。不知那郡主性格如何,容貌如何。」
心内忧怀郁结。挨至府门,灯影成行,彩球高挂,洞房花烛,自是侯王体致。不比世间嫁女,多添得几件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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裳首饰,便道一场大事,只管把男家责备,要争几副糖桌。结亲之夕,云客细看郡主,却也古怪。别人娶妻
,经营了许多年代,才讨得一个女儿还是非麻即黑。偏有赵云客撞着的,就是月里嫦娥,再没有一件不生得
端正。云客心念。季苕花容月貌,也与广陵城里美人不相上下,只不知他性格可是好说话的。当夜被底绸缪
,云客极意奉承,专为求他真心,合到玉环小姐身上去。
说这秀苕,被云客甜言美语,打动情肠。道是不惟赵郎才貌天下无双,看他这一段衷情也考得个第一。但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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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云客身上的事,他倒百般依顺。
相伙馀,日里出外赴宴,傍晚回到房中,不是谈论古今,考究诗赋,就是弹琴着棋、看花饮酒,也略把云客
家事问些详细。
两情和合,如鱼得水,专待辞朝,与云客同到钱塘家里去。云客探知季苕心中坦荡,更兼情意缠绵,渐渐把
左右夫人之旨,露些心迹。季苕全不关心,任他从便。云客大喜,乘便往老王寓中,商量归计。
王御史闻知郡主贤德,知道他女儿後日的醋量自然不消开,愈加欢喜。便与云客算定归路。云客乘便进朝
,先陈省亲之念,後把娶王一事拖带几句。朝廷许允。一径出朝,来辞驸马说道:「暂归钱塘,即日到京奉候温靖。」
驸马以前,原奉有左右夫人之旨,不好相留。又见郡主秀苕,夫妻契厚,他便放心得下。奁资等项,色色整
齐。云客择日起身,又往王御史衙中,告归婚娶。
老王道:「老夫在京,一时难得脱身,小女姻事,自有拙荆可以作主。不必过费。」
云客拜谢而别,行旌南指。季苕辞别双亲,饯行杯酒,留连潮。
云客思念家乡,睽离已久。当日西湖乘兴,流寓广陵,自後花下奇缘,月中良遇,情怀於种,迷恋忘归,及
至罗网忽张,惊魂靡定。虽则香闺提救,终为荒驿相羁。定省晨昏,缺然未讲。虽道才子多情,偏不想着父
母的?只因云容所遇,尽是软麻绳,把一个才情盖世的郎君,一交缚住。人只道云客的心肠,长者薄而妇人
厚,不知慈乌之恋源自邀切。所以当日,将次出京,反添些悲欢离合之感,全不把富贵功名,装成娇态,但
指望立刻就到钱塘拜见父母,便将这些美人,聚集一处。他还要把旧日的亲情友谊,报答一番,也见得山川
种秀,祖功宗德,发出这一段功名,正好在乡里之中,做些正经事体。
看官,你道别人中了科甲,个个像苏四郎,佩着六国相印,不但贫交故旧,就是兄嫂,也该俯伏迎候,父母
也该颐指气使,每日早起在家堂香火之前,祝愿里中弄出几椿闲事,好於从中占得银子,因此贫交故旧,渐
渐生疏。偏是云客中了状元,心内全无此念,岂非痴想?看看的锦衣归故里,那赵员外在家,自应做些好梦
。只不知报状元的,可先到家几时了。
评:
忆余往时,读书城东小楼,与白香居士讨论时,义得失,雅相善也。白香一夕感古名媛事,手拈一题,并操
新稿见示,读之令人快心。因率鄙意亦作一篇,不复自计工拙,回中偶有试事,聊附於末,以博一哂。白香
英才蔚发,自是金马玉堂人物,行将几万高搏,而余仅以卮言,重灾梨枣,亦足感也。
问西子亡吴,其功耶非耶?吴亡而不与之俱亡,其贞耶淫耶?
尝谓西子非妇人也!其殆於越之元勋,春秋之智士乎!当勾吴之争雄天下也。封豕长蛇之势,逼於邻国;会
稽之困,危如累卵。越之君若臣,无所展其才。而大夫种之第叁术,得行於其间,遂令闺阁芳姿,振声千古
。盖越之存,不存於生聚之後,而存於夫差荒淫之一心。吴之亡不亡於好色之时,而亡於极好色之意,使忠
谏不得进一言。究之存亡之徵,操之一女子。而此一女子者,亦何庸心节义,以自全其守贞哉!越存而不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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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功,吴亡而不以任过。想莲洲之遗粉,追响靡之馀音,有令人置思莫罄,要非可以艳舞清歌,轻论西子也
。今之议西子者,鲜不曰石室全生,叁津得返,非越大夫之功,西施惑敌之功也,其扬名也,固宜,或又曰
豺狼出柙,麋鹿游台,非吴君臣之罪,暴戾荒纵之罪也,其垂诫也亦宜。至若逞容报越或以为贞,冶质倾吴
,或以为淫,凡此皆不足以定。西子当其时,待字苎萝,守身诸暨,浣纱溪水之上,亦何曾悬计,後日玉堂
金屋,有人焉付兴亡於逝水者乎?初不过隐幽兰於芳谷而已。及其进舞姑苏也,越之幸而非西子之幸也。访
美里人遗谋,窥牧宫之故智,此其心知有越,而不知有吴矣。知有越,则凡可以煽处者,无不荫寓其权宜。
沼吴适所以兴越也,而何必但亡?愚故曰越国之元勋也。然鸟尽弓藏,越兴而种困,使西子邀功於越。安知
非昔献之以解厄者,即诛之以示戒乎?迹其行事,能损吴於全盛之时,复能全身於丧乱之後。虽吴越春秋,
不载其末局,而稗官野史,相传与范蠡偕行。则其行藏之术,又何如哉?愚故曰春秋之智士也。虽然千古以
来,以色倾国者多矣。压弧箕服,一笑成灾,霓裳羽衣,叁春贾祸,以为冶容之诲。贞少而淫多,即堕粉楼
前,尚不能保季伦之家室,况娇姿丽质,乱君心於倾败者乎!吴亡而罪西子者,比比矣。罪之,则不得以贞
目之。此老儒塞井之见也,而非所以服西子之心,且国家畴不知有忠佞之分乎。吴之先,以用子胥而强,其
後任宰而弱。彼争长黄池,侈心齐楚,纵无西子,亦终必亡,又奚罪焉?後之玄宗,得姚宋而治,得李林
甫而乱,如必谓马嵬负国?则唐之前,掌中歌舞,浴室凝光,未闻汉成之失国也。唐之後,高曹向孟,代有
贤德,而宋浸弱又曷以故。以是知吴之亡,亡於复谏,而非亡於纵淫也!诗所谓「西施若道能倾国,越国亡
来更是谁」者,良有以也。然则以贞淫拟西子者,则又过矣。夫天生一美人,以充离宫之奉事。非若关睢逑
匹正名分而定天下也,其宠之也不足重,其疏之也不足轻。彼西子者,名花浓艳等耳,使必律以贞淫之道。
则是古今来必姜源太姒而始称为妇人也,此又迂儒之解也。虽然愚有为西施怜者,不在被亡国之名,而在处
亡国之事,夫天生一寸士实难,天生一美人亦不易。彼美人者,不用之於燕处宫帏,而用之为行权纳间,究
之存亡致感。断粉零香,杳然如梦,回首采莲之径,伤心禾黍之悲,即不能国亡兴亡,如玉树後庭之井,又
何必论其功与罪,更何必计其贞与淫耶?然而犹有幸者,後之人虽樵夫牧竖,莫不念姑苏之旧迹,而推究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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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彼其始进於吴也,固与郑且同其御。而郑且至今无闻,夫西子者,亦岂仅以一身之歌舞着名吴越者哉?
或曰西施,孔雀名,古人借此以名美人者,亦犹赵后之名飞燕,崔氏之名莺莺是也。说见李义山诗。
……………………………………………
第十五回丑儿郎强占家资巧媒婆冤遭吊打
此回不用引子,恐看者徒视为馀文,则诗词可废也。不知诗句之中,尽有许多意思,深心者自能辨之。今此
回前无言可咏。偶得半对,录呈天下才人。如对得出,便称绣屏知己:
红拂长垂,红线红儿,擎出付红娘。
赵员外自从把钱金两人,问成冤罪,解京定夺,将次半年。每日家中,夫妇二日,持斋念佛。自己道是老年
衰倦,又兼哀怨之馀,精神消弱,料想今生不能够生男育女。通房侍婢虽则一片熟田,他也无心耕种。只将
本分家私,修桥造路,施舍贫乏,为作福之地。思想子孙之事,惟有慨叹一番。说道:「我的儿子,何等才
貌,如今没了,自己若再生出来也未必中意,何况图谋立嗣,望别人继续?看今世上的人,那见得有几个祭
祖宗的极其诚敬?又谁人看见做鬼的,必定要吃羹饭?便是这几根骨头,埋在土中,与付诸水火一般消化,
何须虑得?」只这念头,倒也乾净,全然不把继嗣之念重新提起。他的盛族,住在钱塘的,也有几百丁,见
员外立定主意,一时难好开口。
忽一日,族中有几个恶薄的,算计道:「我家老大房的儿子,被钱神甫谋死。可惜他这样好家私,无人承受
。若是待员外天年以後,合族之中,那个是个忠厚的?这些资财便分散了。如今也顾不得他要嗣不要嗣,只
将一个儿子送进门去叫他爹娘,怕他不认?」
内中便有一个道:「我是近支,理应承继。」便唤自己儿子,叫做赵戍郎,将他装个名色,乘员未死之先,
挨身过去,挣住他家财,不被两个老人家施舍完了。就是後日,族中有些说话,也好分他一分,决不做了白
客。商量已定,便要行将起来。
那一日员外在家礼忏,一则荐度儿子,二则做些预修。满堂僧众,敲钟击鼓,倒也热闹。尽斋鼎礼之时,外
面走几个同族进来,也有是兄弟行的,也有是子侄辈的,後面又随着一个短小的,便是赵戍郎。
员外一见,不知什麽缘故,迎接进厅,就在佛堂中生了。
员外道:「今日老夫亲自礼忏荐亡,兄弟子侄,来得甚好,一同在此吃素饭。」
族中道:「恭喜老伯近日越发清健。子侄辈在家思想起来,存亡之事,俱是天数注定,不必十分悲苦。子侄
辈恐怕老伯与伯母无人相伴,特省出这个儿子名叫戍郎,着他住在家中,晨昏定省。小望老伯俯留,这是通
族尽知的。」
员外闻得些语,就如疟疾忽到,身上发寒发热,不觉怒气冲天,思量:「我儿子死不多时,族内便埋这样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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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私的脚地。倘若再过几年,老夫妇身无立锥矣。」
只因心上怒极,倒冷笑道:「老夫自从儿子去後,提起子息一段,甚觉伤心。待老夫死後,有些薄产,任凭
分散。若在生一日,这话断然不愿提。」
只见那个赵戍郎,不由分说,正像教熟的猢狲一般,只管作揖,口叫阿多。又蓦然竟进他里面,抱住员外的
老妪,又叫阿娘,倒把那老人家一吓。你道赵戍郎怎生模样?有个《黄莺儿》为证:
黑脸嵌深麻,发黄茅,眼白花,gui胸驼背真难画。
但闻得口中粪渣,更添着头上髻疤,鼻斜耳吊喉咙哑,生如蛙。
癞皮搭脚,惯喜弄花蛇。
员外走进後堂,见这一个恶物是来走去,心上愈加恼怒。便骂道:「你这个蠢东西在我家做甚麽?难道我没
有儿子,要你这样烟薰落水鬼来继嗣不成了你可速速出去,不要在此缠扰。」
那赵戍郎不惟不肯去,倒坐在中堂,要吃长吃短,气得员外手脚冰冷,便把戍郎一堆,那戍郎跌在地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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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起来道:「我做得半日儿子,就将我这等乱打,好生苦恼。」
员外夫妇,被他一番搅扰,书斋也无心收拾,外边和尚,饿了半日。员外走出,对族人道:「承继二字,断
断不能。且待老夫死後,再作理会。」
原来这些族人,做成圈套,不怕员外不从,说道:「老伯不消发怒。但凡人家族谊,那个肯在祖宗面上让一
分情面的?偶然有隙可乘,嫡亲兄弟,也要使些计较,何况远房支庶,肯替你出力?我家的戍郎,相貌也看
得过,送与老伯看守家财,实是好意思,为何倒发起怒来?如今子侄辈,暂且告别,权留这戍郎打话。」
员外一把拖住道:「别样也还耐得,第一,这个戍郎,再留不得的。」
正喧嚷间,忽闻大门之外,一夥人带着器械,乱打进来,大声喊叫,直打到厅上佛前,把和尚的钟鼓打得粉
碎。和尚忍了肚,各各奔窜。
员外想道:「白日里决非强盗,必是那些恶族打听我不肯立嗣,就来乘势抢我家私。」
心上又气又吓,便望里头走进,急急躲在别处。停了一刻,只听得外边大喊道:「快萌赵老爷出来,我们不
是别个,是京里报子,特来报状元的。速速出来,打发赏赐。」
员外不知所以,思量道:「我家并无人考试,就是族中有读书的,也不闻府县升荐,怎麽骤然说起报状元?
这定是族人,恐怕我走了,假装这样胡乱的名色骗我出去,好拖住我要分家财。」
一家大小,个个吓呆。堂内那些和尚,虽是打碎钟鼓,躲在外边,闻得是报状元的,知道与他无关,俱挨进
来收拾经忏,怕又被人抢去,一发折本。渐渐走到佛前,与报子打话。有几个本学的门斗,说出缘由,道的
真是报状元,师父们头上,不消吓出汗来,像个发潮的葫芦。和尚便望里面,传说京报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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员外因和尚传话,道不是骗他,轻轻走到厅前,那粉红大照壁上,早已高贴着报条一幅:
捷报贵府老爷赵讳青心在京御前新试特恩钦赐状元
京报某人
报子见了赵员外先要一千两银子,做路中辛苦之费,其馀写赏票。员外问道:「什麽赵状元,怕不是我家,
你们莫非报错了?」
报子身边抄出叁代籍贯,凿凿可据。
员外迟疑未决,报子又拿出赵云客的家书,说道:「状元老爷前因有事到京,亏得御史王爷极力扶助他。礼
部报了名字,御笔亲题,特拔做状元的,怎麽报错了?」
员外看了家书,才信道:「有这等事?我只道他死了,冤屈钱金两人。他却原不曾死,倒在京中应试。别样
虽不可信,那幅手札,明明说出来历,与这印子是真实的。」
少停一回,家人赵义来报员外道:「不惟我家官人中了状元,街上听得,连钱金两家,俱在京中,中了进士
。他两家报子,也报过了。」
员外一发惊喜,便把些银子,打发京报。方族内要立嗣的几个人,看见报条,个个吓得面如死灰,连寻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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戍郎推拥归去,含羞忍耻,俱来请罪而散。
赵员外回进里面,细读儿子家书,对夫人道:「儿子不死,就十分侥幸。况兼中了状元,真是锦上添花。不
想前日思量,正是一场痴梦。如今他的书上,别项可缓,只头一件说速往扬州府前王御史家说亲。我儿子在
京,已蒙御史许允,这是缓不得的。」
使着家人往外边唤一个精巧媒婆,星夜到扬州去。因王御史现任在京,家内夫人作主,故此唤个媒婆,好到
里头说话。家人承命,就往街上寻一媒婆,姓冯叫六娘。因他姓冯,凡遇喜事,就逢着他,人都绰他叫喜相
逢。那冯六娘生性尖巧,言语便捷,一进後堂便有许多好话,员外与夫人大喜。先赏他些银子,又付些盘费
,迳到扬州府来说亲。
却说玉环王小姐,自吴家忙乱之後,梅香细细报知。玉环追念绛英为了赵云客,拚命出门,不知死在那里,
终日忧忧郁郁,万转千回,懒下床褥。幸得孙蕙娘在旁,时时劝解,不至如贾云华,淹淹一息。只道绛英已
死,无可追踪,悲怨之馀,吊诗二首:
凭谁飞梦送情亲,遂水啼红花劫尘;
荒草露寒堆碧月,空山日暮动青。
渡头定有怜神女,画里曾无唤玉真;
紫风不归仙洞杳,乱云惆怅泪沾襟。
萧飒孤魂去不回,锦堂仍为美人开;
砧声怎奈郎情唤,机绣须同妾命裁。
镜里飞鸾终作对,表前归鹤为谁来;
伤心留得山头月,不照朱明照夜台。
玉环对蕙娘道:「绛英尚且如此,吾辈何以为情?前日若不遇着你,教我孤身安能消遣得过?如今赵郎去後
,青信杳,那姻缘两字,再不必提起了。但恐云恋巫阳,终须销化,为可惜耳。」
原来玉环的心性,细密难测。以前绛英在房,忧闷之中,还略略寻些欢喜。自绛英分散後,连那一刻欢容,
也消减了。
忽一朝,闻得夫人堂上,有人来说亲。蕙娘潜去打听,见一媒婆,在夫人面前说道:「老婢是冯六娘,奉钱
塘赵太夫人之命,他家新状元有书寄赵太爷,道状元在京,曾遇贵府王老爷,说及小姐亲事,蒙王老爷千金
之诺,故此老婢敢来说亲。」
吴夫人道:「六娘来说,自然确当。只不知我家老爷,怎麽不发个书来?若近日京中有信到,也就是了。倘
然无信,须差着一家人到京请问老爷,方好从命。」
就吩咐侍从收拾酒饭与冯六娘吃,六娘闲辞浪语说了一回。蕙娘听见这话,进房述与小姐得知。
玉环道:「赵郎问罪,死生未卜,今日又有个状元来说亲事。我们两个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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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娘无计可思,反恨那六娘花言巧语,顿生一计就与小姐商量。约了房中侍女四五人,私到外边伺候。
冯六娘吃了酒饭,辞别夫人,要到钱塘回覆赵员外。吴夫人又付些盘费。迳自出来。被蕙娘候住,骗他道:
「六娘不可轻去,我家夫人还有吩咐。六娘暂在东园住宿一夜,明日领了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