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听到妈妈的话,我兴奋起来,立刻便把垂死的爷爷,扔到了脑袋
后面,我呼地骑到妈妈的身上:“妈,我要玩骑马!”
“哎——哟——,”妈妈惊呼一声:“大儿子,骑马,也不能这样骑啊,你
要把妈妈压死啊!”说着,妈妈将我推到一边,她翻过身来,跪爬在土炕上,两
只手拄着炕席:“来吧,宝贝儿子,妈妈给你当马骑,来吧,上来吧!”
“哈,”看到妈妈那滑稽可笑的样子,我乐颠颠地骑跨到妈妈的脊背上,两
只手轻轻地拍打着妈妈的背部:“驾——,驾——,驾——,”
“好,驾,驾,”妈妈弓起脊背,驮着我,乖顺地爬动起来,正在炕梢奶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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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的三婶,咯咯咯地大笑起来:“嫂子,你可真能惯孩子啊,我看,他要你的
心,你得敢给掏出来!”
“唉,”妈妈继续爬动着,无奈地叹息道:“有什么办法啊,不把他哄住,
他老往那屋去,真要是传上大痨病,后悔也来不及喽!为了孩子的健康,我什么
都可以做!”
“爹——,”从爷爷所住的屋子里,传来爸爸熟悉的喊声:“爹,你,要干
什么啊,快,快,快躺下!”
“大小子,别管我,去,拿个本子来,”
“哎,爹,拿本子,做什么啊?”
“嗨,”我听到爷爷不耐烦的语音:“少废话,让你拿,你就趁早拿来,大
小子,我,恐怕不行了,趁着现在我还清醒点,跟你把咱们老家的事,叨咕叨
咕,你,都给我好好地记下来,懂么?”
“嗯,爹,我懂了,你说吧!”
“大小子,你爷爷哥俩从关里逃荒,一路走着,一路卖着劳金,最后,在这
辽河边,终于安下了家,娶了媳妇,有了后代,你爷爷哥俩个,一共有八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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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其实,都是你亲爷爷生养的,你大爷不能生养。来,我告诉你,老大,老
二、老三、老三、老五,对,老五就是我,接着,还有老六、老七、老八,对,
老八就是你八叔,他们的大名,你都给我记下来,……”
“是的,爹,你慢慢地说,我正记着呐!”
“还有,”爷爷不知从哪里来的精神,继续爆豆般地唠叨着:“你爷爷这八
个儿子中,都成了家立了业,都有儿子,来,你接着记,你大爷,有六个儿子,
你二爷,有四个儿子,……嗯,咱们这支人,有四个儿子,你是大头顶!……,
老六,……”
爷爷突然感叹道:“啊——,大小子,到你这辈,目前为止,只有小力这么
一个小子,也就是说,我临死的时候,在闭上眼睛之前,只看到一个孙子,唉,
我就这个命喽,大头顶是个丫头片子,这一下子就差了一大截,步步赶不上,你
大爷死的时候,都看到重孙子啦,唉,我死的时候,唯一的大孙子,才刚刚上
学,还什么也不懂呐,唉,……,命啊,都是命啊,人不认命是不行的。”
“哼哼,”听到爷爷的念叨声,跪爬在土炕上的妈妈冲着三婶嘀咕道:“咱
老爷子这是不行喽,你懂么?”妈妈问三婶道:“你知道么,这叫什么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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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懂,嫂子,这叫什么现象啊?”三婶诚恳地询问道,妈妈非常老道地答
道:“回光返照,这叫回光返照,这是一句成语,却非常贴切,凡是濒死的人,
都会或多或少地有过这样的现象,出现这样的现象,便预示着,他马上就要死掉
了!”妈妈突然转过脸来,以乞求般的口吻对我说道:“我的宝贝儿子,你可饶
了妈妈吧,妈妈累坏了,妈妈的腰都酸了,儿子,下来吧,愿意骑,明天再骑,
跟妈妈睡觉吧!”
“好的,”听到妈妈的乞求,我只好从妈妈的脊背上翻滚下来,妈妈帮我脱
掉外衣,一把塞进被窝里:“快,盖好被,别冻着,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可别冻
感冒喽!”
说完,妈妈开始脱自己的衣服,妈妈扯掉厚厚的毛线衣,又呼地拽下洁白的
内衣,一对大豪乳扑楞扑楞地摇来晃去,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美滋滋地抓摸
着:“真好玩,真好玩,妈妈的咂咂真好玩!”
“哎哟,嫂子!”炕梢的三婶警告道:“你怎都脱啦,会着凉的,这不像你
们城里,屋子一点也不保温,一到了下半夜,这点热乎气都散掉了,屋子里很冷
很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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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妈妈呶着嘴答道:“习惯了,不脱光了,往被窝里一钻,总觉得身
上痒痒的,睡不好,嘿嘿,”妈妈开始褪下薄薄的衬裤,她冲着三婶嬉笑道:
“三媳妇,我在家里睡觉的时候,干脆什么都不穿,脱得溜溜光,那样睡起来,
才叫舒服呐,三媳妇,你懂么,脱得光溜溜的睡觉,叫什么?”
“不知道!”
“这叫一级睡眠,嘻嘻!”妈妈一边说着,一边哧地褪掉白衬裤,然后,嗖
地钻进被窝里,两条雪白、极富肉感的大腿,紧紧地夹住我腰身,“啊,好凉
哦!”
我幸福地依在妈妈的怀里,心中嘀咕道:今天,妈妈为什么不脱掉内裤,完
全赤身裸体地来他个一级睡眠呐?如果那样的话,我便可以偷偷摸摸地欣赏一番
妈妈迷人的私处和神秘的小便!
一想起妈妈的小便,我便联想起妈妈自拍的照片,那一幅幅令我痴迷的靓
影,再度浮现在脑海中,尤其是妈妈私处的缕缕黑毛,更是让我想入非非。一念
及此,我便故意往妈妈的身上死贴起来,两手不安份地抓摸着妈妈肉感怡人的胴
体:“妈妈,真冷啊!”
“是啊,儿子,”妈妈紧紧地搂着我,软绵绵的胯部,顶在我的膝盖骨上,
她哆哆嗦嗦地絮叨着:“哎哟,每天睡觉,都是件愁人的事,真不愿意脱衣服,
真不愿意钻这被窝,没办法,儿子,咱们娘俩紧紧地抱着吧,慢慢就会把被窝暖
过来的!”
听到妈妈的话,我双手猛一用力,非常卖力地搂住妈妈的脊背,身子有意往
妈妈的胸部贴去,膝盖骨不怀好意地触碰着妈妈的胯部,隐隐地感受到空前的软
绵和湿热。
啊,妈妈的小便好奇妙哦,我真恨不得伸出手去,尽情地把玩一番,可是,
一看到妈妈那无尽的母爱中所特有的:慈祥中流露着丝丝严厉,温柔中夹裹着缕
缕凶威的面庞,我便本能地怯懦起来,虽然淫心泛滥,却没有胆量胡作非为。
无奈之余,我深深地吻了妈妈一下,不得不收起淫邪之心,与妈妈幸福地相
拥着,在暖洋洋的棉被里,在充满母子纯情的气氛中,甜言蜜语、唧唧我我。聊
着聊着,我渐渐地昏沉起来,尽管妈妈反复地推搡着我,我却再也没有精神理睬
她。
啪——,三婶奶完婴孩后,啪地关掉了电灯,屋子里骤然漆黑一片,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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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冷风吹刮到惨白的玻璃窗上,然后,顺着呲开的缝隙,活像一把剑狠狠地剌
中我的门额,我身不由已地打了一个冷战,困意顿消。片刻的黑沉之后,从屋门
的窗户里,映过来一串幽暗的光亮和嘈杂的碎语声,那是被妈妈比喻为回光返照
的爷爷,继续不知疲倦地口若悬河着。
利剑般的冷风也没有放过妈妈,妈妈哆嗦一下,用被角死死地裹住凉冰冰的
脑门,在淫邪的色心驱使之下,我的身子缓缓地向下滑去,脑袋瓜渐渐地溜到妈
妈的胯部,我用手轻推一下妈妈,妈妈没有任何反应,我的手掌又在妈妈的白腿
上抓挠数下,妈妈依然无动于衷。看来,妈妈真的睡熟了,我将脑袋完全转向妈
妈的胯部,鼻孔贴靠到妈妈的内裤上,深深地嗅闻起来:啊——,好咸,好骚,
不过,却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吸到鼻腔之后,尤如是效果奇妙的兴奋剂,顿感周
身舒坦,同时,色心狂跳不已!
“爹——,爹——,爹——,”我正偷偷摸摸、津津有味地嗅闻着妈妈的胯
部,隔壁却传来凄惨的哀吼声:“爹——,爹——,爹——,”
……
(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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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爹——,……,呜呜呜,”
“爹——,爹——,爹——,……,咦咦咦,”
“爹——,爹——,爹——,……,唔唔唔,”
从爷爷和奶奶居住的屋子里,传出来一阵紧似一阵的、极其凄惨的哀号声,
让我不寒而粟,尤其是大姑、二姑、老姑那尖细的女音,直听得我浑身泛起层层
粗糙无比的鸡皮疙瘩,我将脑袋瓜移开妈妈的胯部,惊恐万状地钻出被窝,妈妈
转动一下香气袭人的胴体,漠然地嘀咕道:“完喽,老爷子恐怕是咽气了!”
“是啊,”三婶啪地打开了灯泡,一边穿衣服一边催促着妈妈道:“嫂子,
快点起来吧,咱们也得跟着哭哭哇,别让人抓住话把,挑咱们俩的理儿啊!”
“唉,”妈妈揉了揉睡眼,极不情愿地坐起身来:“真没法子,这事,咋让
我赶上喽,大过年的,唉,被窝刚用自己的体温暖过来,睡得正香,这,唉,”
“爹——,爹——,爹——,……,呜呜呜,”
三婶草草穿好衣服,故意将头发散乱开,只见她一头扑进爷爷的屋子里,咕
咚一下,跪倒在地,哇的一声,放开了令人心颤的咽喉。一分钟之前,三婶还是
若无其事的神态,此刻,酷似超一流的大腕演员,小嘴一咧,悲痛的泪珠便像断
了线的宝石项链,哗啦啦地滚落下来:“爹——,爹——,爹——,……,呜呜
呜,”
“爹,”妈妈站在三婶的身后,看到三婶那滑稽可笑的娇揉造做之相,妈妈
偷偷地撇了她一眼,小嘴不屑地一呶。妈妈并没有像三婶那样跪倒在地,而是悄
悄地掏出小手绢,故作悲恸地揉了揉眼睛,鸟鸣般地嘟哝着:“爹,爹,”
“爹——,爹——,爹——,……,呜呜呜,”
爸爸、叔叔、姑姑们的痛哭是真诚的,是发自内心的,是震耳欲聋的,是催
人泪下的。而奶奶则没像孩子们那般抱头痛哭,她默默地站在屋角,无神的目光
长久地停滞在爷爷干枯的尸身上:“别哭了,”奶奶突然说道:“人,早晚得
死,哭有什么用,都别哭了!”
“大孙子,”我正欲挤过人群,看看早已死去的爷爷,奶奶一把拽住我:
“大孙子,别过去,会传染的!”
说完,奶奶将我抱起来,我依在奶奶的怀里,循着昏暗的灯光,向土炕望
去,爷爷直挺挺地横陈在土炕中央,那安祥的面容,俨然是在静静地睡觉。我心
中好生纳闷:死?是什么?死,就是睡觉么?
“奶奶,”我问奶奶道:“爷爷好像是在睡觉,爷爷真的死了么?”
“大孙子,爷爷,”听到我的话,奶奶突然哽咽起来,原本坚强的面庞,骤
然老泪横流:“爷爷不是在睡觉,爷爷死了!咦——,咦——,”
“爹——,爹——,爹——,……,呜呜呜,”
此起彼伏的哭号声,响彻耳畔,望着这悲痛欲绝的场景,年幼无知的我,也
不禁憷然泪下,酸溜溜的泪水,糊住了双眼。
“大孙子,别哭了,”奶奶帮我抹了一把泪水:“别哭了,一会出门,会扇
着的!”
我依然坐在奶奶的手臂上,慢慢地,我感觉到,姑姑们的痛哭声,与爸爸和
叔叔们那语无论次、嗲啊嗲啊的痛哭声。截然不同,细细听来,姑姑们的痛哭
声,别有一番韵味。或者说,姑姑们那不仅仅是在痛哭,同时,又是在唱着哀惋
的歌曲,那曲调是如此的悲恸,听到这曲调,莫说是人,就连咯叽咯叽徘徊在灶
台旁的老母鸡,也停下脚来,止住了叫声,瞪着红通通的圆眼睛,现出一副同情
之相:啊,主人死了!
望着如泣如述、如歌如吟的姑姑们,听着那凄凉的曲调,我停止了悲泣,完
全沉醉其中:这不是简单的哀号,这是艺术,这是民间的哀乐,是最为美妙动听
的旋律!我呆呆地望着姑姑们,心中默默地模仿着、模仿着,太美了,太动人
了!
姑姑们优美绝伦的哀唱,很快便响彻整个院落,震醒了苍凉的早晨,惊动了
四邻八舍,人人面带愁容,潮水般地涌进屋子里。女人们咕咚咕咚地跪在姑姑们
的身旁,非常自然地加入其中,她们都是天生的歌手,人人都有一手让我目瞪口
呆的哀唱绝活,许多女人哀唱的技艺,甚至盖过了几个姑姑。
而男人们,则根据自己的辈份,或是泪流满面地给爷爷磕响头,或是默默地
站立在土炕边,嘀咕着我一句也听不懂的话语,或是屋里屋外地钻来窜去,一会
拽拽爸爸,一会又扯扯叔叔:“快别哭了,快赶张罗张罗,怎么发送吧!”
大队会计老杨包,爷爷生前最知心的朋友,捧着厚厚的白布,步履蹒跚地走
进屋来,他冲着哭天抹泪、唠唠叨叨的女人嘀咕一番,立刻,女人们便纷纷站起
身来,接过老杨包的白布,你拽住这头,她抓住那头,哧哧哧地撕成了无数根白
条条,老杨包漠然地抓过白条条,逐个分发给屋子里的男人、女人、爸爸、妈
妈、叔叔、婶婶、姑姑们。
“小力子,”最后,老杨包也不例外地送给我一条白布:“戴上它,等会,
给爷爷送葬去吧!”
我机械地接过白布条,瞅着人们娴熟地或是扎在脑袋上,或是系在腰间,或
是拎在手中,我茫然不知所措,早已哭红双眼的二叔见状,轻轻地拽过我的白布
条,老道地扎系在我的脑门上,旁边的老杨包似乎感觉这种扎系的方式不太合
适,他正欲说些什么,二叔振振有词地嘀咕道:“大叔,这样扎对,旗人的系法
与汉人的系法可不一样啊,汉人就是这种扎法!”
“哦,”老杨包不解地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就这么扎着
吧!”
奶奶抱着头顶白布条的我,走出屋子,我立刻看到院子中央,放置着一口大
木箱,那形状,那颜色,与家中的大木柜,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唯一的差别,
家中的大木箱是完全平直的,而院子里这口大木柜,则呈着舒缓的倾斜状,我搞
不清楚为什么会搞成这样,也许是木匠的手艺太差劲吧,也许他是个酒鬼,烂醉
之后,弄出这么个可笑的玩意来!
“爹——,爹——,爹——,……,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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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在奶奶的怀抱里,正望着大木箱发怔,思忖着这是谁的拙劣之作,突
然,身后传来更加悲恸的哀唱,我转过头去,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们,在老杨包
的指挥下,抬着熟睡的爷爷,昂然走向大木箱,怎么?他们这是准备把爷爷装到
大木箱里啊:“奶奶,”我突然鼻子一酸:“奶奶,爷爷,爷爷,……唔——”
“大孙子,”听到我的念叨声,奶奶的身子颤抖起来:“大孙子,别哭了,
爷爷走了!”
“爷爷,爷爷,”我眼睁睁地瞅着那几个汉子将爷爷塞进大木箱里,爸爸、
叔叔、姑姑们纷纷推开众人,不顾一切地扑向大木箱:“爹——,爹——,
爹——,……,呜呜呜,”
“爷爷,”我伸出小手,在寒风中哭成了泪人:“爷爷,爷爷,爷爷……”
众人拼命地拽扯着爸爸、叔叔、姑姑们,其中的一个汉子拎起大斧头,将铁
钉按在大木箱的一角,狠狠地凿击起来,那叮叮当当的脆响声,好似一把把锋芒
无比的利刃,剌穿着我的心室。爷爷,可怜的爷爷,被无情地钉死在大木箱里,
从此,我再也看不到最痛爱我的、最袒护我的,把我视为掌上珍宝的爷爷:“爷
爷,爷爷,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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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楞楞,哗楞楞,吴保山驾着大马车,驶进院子里,他穿着羊毛袄,手里夹
着旱烟卷,依然是无忧无虑,将马车缓缓地停在大木箱旁,大手掌轻轻地拍了拍
箱盖:“老五哥,我这就送你走啦!”
听到吴保山的话,老杨包大手一挥,几个汉子各执木箱的一角:“一、二、
三,嘿——哟,”
大木箱很轻松地被汉子们抬到马车上,吴保山啪地甩掉半截烟蒂,长鞭一
扬:“驾——,驾——,驾——,”吴保山且走且拽着马缰绳,马车吱呀吱呀地
驶出院子,众人拥着哭天喊地的爸爸、叔叔、姑姑们涌出了院门。
怦——,怦——,怦——,……
年轻的社员们、批斗会上押解老地主的民兵们,聚拢在马车的周围,一边吸
着烟卷,一边点燃一枚枚爆竹,呼呼呼地抛向空中,爆竹一枚接着一枚地炸裂开
来,震得我双耳发木,心烦意乱。
在白茫茫的荒原上,在野草萋萋的辽河岸边,在疾风怒吼的小树林里,在大
太爷、二太爷乱纷纷、简单单的土堆旁,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挖出一个深深的大土坑,吴保山将马车停在土炕上,汉子们一涌而上,再次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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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一、二、三,咬牙切齿地将盛着爷爷的大木箱抬下马车。
“爹——,爹——,爹——,……,呜呜呜,”
在一片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中,盛着爷爷的大木箱被汉子们无情地沉入土坑之
中,登时,哭喊叫声,连成一片,一时间,仿佛到了世界末日。
“大仓子!”老杨包冲着爸爸嚷嚷道:“你是老大,别光顾着哭哇,快过
来,给你爹的坟撒把土吧!”
“嗯,”爸爸止住了哭泣,摇摇晃晃地走到深坑前,扑通一声,跪在泥土
上,抓起一把土,连同着泪水,一边扬撒进土炕里,接下来,叔叔们,姑姑们,
纷纷效法,每人都往土坑里,撒进一把泥土。
“菊子,还有你,”老杨包拽起几乎瘫倒在地的老姑,他猛一回身,看到奶
奶怀里的我,一把将我抱到地上:“哦,小淘气包,还有你,去,跟你老姑一
起,给爷爷撒把土去吧!”
“爹——,”老姑泪水涟涟地爬到土坑前,冻僵的小红手抓起一把泛着白霜
的泥土,缓缓地扬撒到爷爷的木箱上,我紧靠在老姑的身旁,也像模像样的抓起
一把泥土:“爷爷,”我将手伸到土坑上,一点一点地扬洒着,身后的老杨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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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着嗓子嘀咕道:“唉,好可怜啊,小菊子,才多大啊,比她的侄,才大三岁
多。”
“爹——,”老姑手扒着土坑,凌乱的脑袋瓜深深地垂入坑口,红肿的眼睛
一眨不眨地盯着大木箱:“爹——,”老杨包爱怜地抱起老姑:“老丫头,听大
叔的话,别哭了!”可是,老姑并没有止住哭泣,她在老杨包的怀里拼命地挣扎
着:“爹——,爹——,我这么小,你就扔下了我,以后,我可怎么办啊!”
“菊子,”听到老姑的话,始终无动于衷的老杨包,突然捂住了皱纹横布的
老脸:“菊子,别说了,大叔,受不了啦!哇——,……”老杨包抱着老姑,一
屁股瘫坐在泥土上,哇——的一声,跟个孩子似地纵声大哭起来,众人见状,纷
纷转过头去:“唉,太可怜啦!”
“老姑,”我爬起身来,站在老杨包的身后,拉住老姑的红肿的小手:“老
姑,老姑,……”
“好啦,埋吧!”吴保山替代了老杨包的职位,他冲着几个汉子挥了挥干枯
的手掌:“埋吧,埋吧!”
咔嚓——,咔嚓——,咔嚓——,听到吴保山的命令,汉子们振臂一挥,新
鲜的泥土唰唰地滚落到土坑里。
听到铁锹的咔咔声,身后传来呼呼啦啦的响音,我回头望去,只见爸爸领着
众亲属们全部跪倒在土炕前,头顶上的白布条在狂风中悲哀地飞舞着,哗啦啦地
悲泣着,与莽原上的白雪,形成一道非常合谐的景观。
“爹——,爹——,爹——,……,呜呜呜,”
在震耳欲聋的哀哭声中,汉子们继续填埋着土炕,老杨包松开了老姑,也终
于停住了哭泣,他接过吴保山递过来的烟卷,狠狠地猛吸几口。然后,站起身
来,与吴保山抬起一块粗劣的石碑走来渐渐隆起的土堆前,几个汉子接了过来,
放置在土堆前,另一个汉子扬起手中的大铁斧,只听咣当几声响过,石碑便安然
地伫立在土堆前。我抹了抹泪眼,茫然地瞅了一眼石碑,上面刻着生硬的、很不
得体的汉字:“张xx之墓,祖籍:山东莱州。”
……
(二十五)
安葬了爷爷,草草过完了春节,爸爸和妈妈开始张罗回家,看到爸爸一边整
理着行装,一边与奶奶道别,看到奶奶那伤心的面颊,我的心情也坏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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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不想再回到那个监狱般的家里,过着囚犯似的生活。我要永远生活在奶奶
家,跟老姑过家家,我的生活,已经离不开老姑,我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已经深
深地爱上了老姑,尤其是她那娇嫩的小便。
“小力,快,快点穿衣服,”妈妈皱着眉头,生硬地往我的身上套着外衣:
“儿子,听妈妈的话,跟妈妈回家上学去!”
“不,”我在妈妈的怀里徒劳地挣扎着:“不,不,妈妈,我不回家,我不
上学,我要在奶奶家,我要跟老姑玩!”
“唔——,唔——,”老姑拉着我的手,泪水涟涟,显出一脸的无奈之色:
“大侄,快回家去吧,好好地学习,哦,听老姑的话!”
“小力,”匆匆赶来的二姑,将一条崭新的裤子塞到我的手上:“拿着,这
是二姑给你做的新裤子,留你上学穿的!”二姑依依不舍地抚摸着我的脑袋瓜,
我鼻子一酸,成串的泪水滴落到新裤子上:“我不回家,我不上学,我要跟老姑
玩!”
“玩,玩,就知道玩!”妈妈一边给我系衣扣,一边不耐烦地嘀咕道:“就
知道玩,心都玩野啦,等回家,看我好好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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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啊,”屋子里聚满了亲属,纷纷向临行的我赠送一些小礼物,我的苗族
二婶送给我一双她亲手缝制的、极具少数民族特色的布袜子,我呆呆地望着那怪
异的图案,泪水很快便模糊了双眼。
“小力,给,”矮小的三婶将一把硬币塞进我的上衣口袋:“揣好喽,可别
弄丢了,留着回家买糖吃!”
“大孙子,”奶奶愁苦着脸,哆哆嗦嗦地捧着一条绿色的秋裤:“你们家那
个地方,贼冷贼冷的,上学的时候,把这条秋裤穿上,省得着凉!”
看到二姑、婶婶、奶奶每人都赠送我一样礼物,或是裤子,或是袜子,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