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景年这才领悟,谢豫抢先取走干净的一碗后,剩下那碗蛇汤上漂浮的暗红色粉末,原来并非脏污,而是最为关键的药引。
印云墨意有所指地道:“有时越是去争去抢,便越是失之交臂。正所谓‘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你的性情实属一流,因而才有如此机缘。”
左景年若有所思,随后再度行礼:“多谢公子指点迷津,在下感激不尽!”
“行了行了!”印云墨撇了撇嘴角,“你知道我最烦什么人?跟木头一样,一板一眼的!今后若是我多说一句,你就要谢上一次,那倒不如缄口不言。”
左景年一愣,莫名觉得他这孩子气的小动作有些似曾相识之感,一时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好按下不提,赔罪道:“公子若是不喜多礼,往后我不说这些话便是。”
印云墨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掖了掖被角,又闭上双目:“我困欲眠君且去。”
左景年见他率性洒脱,不由微微一笑,欠身告退。方走了两步,忽然又忆起一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解开,露出内中一粒指头大小、散发寒气的漆黑物件,“再叨扰一句,这是在下伤口喷出的毒血中所含之物,公子可知此为何物?”
印云墨闭着眼问:“看着像什么?”
左景年低头端详:“像……像围棋的黑子?”
“那你就当它是颗黑子吧,帮我放进桌上的棋奁里去。”
左景年疑惑不解,但并不多问,依言打开乌罐,将那不明物放了进去,混在一堆黑子中,看上去倒也浑然天成。转头见印云墨似已入睡,他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内殿。
紫衣卫寻遍清曜殿,仍未找到白猫,慧妃听了禀报,无话可说,悻然起驾回宫。此事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便已传至皇帝耳中。
皇帝心中不悦,却并未多加追究,只向守殿卫士传了道口谕:再有任何人等欲入清曜殿,即便是宫妃皇亲,亦必严阻。抗旨擅闯者,当场格杀!
慧妃听闻,很是生出几分惊心后怕,就连爱猫终究不见踪影,也不那么上心了。
熙和宫的宫人们以为这下终于可以消停一阵子了,但谁也没料到,这一年秋的皇宫大内,注定不得安宁。
就在翌日清晨,皇帝沿着御花园的湖畔花径散步时,湖面上竟出现了一具无头女尸。
那尸体横陈水面,正正浮现在皇帝眼前不足一丈之处。紫衣卫唯恐御驾受惊,如临大敌地围上前来,请皇帝先行回避。
印暄面不改色地伸手一拦:“不必,将尸首打捞上来,就地查验。凶案发生得如此明目张胆,颇有几分向朕挑衅之意,朕倒要看看,幕后行凶之人究竟是什么角色!”
尸首的身份很快查清,是浣衣局的一名宫婢,名叫寄奴。
印暄对这名字依稀有些印象,便问随侍大太监魏吉祥:“可是上次在假山后私会太监,被罚去浣衣局的那名宫女?”
魏吉祥道:“正是。她上次还说,找不到慧妃娘娘的猫儿便要去投湖,谁想……唉,真是一语成谶了。”
印暄寒声道:“她要投湖自尽,还能将自己脑袋先砍下来不成!让紫衣卫彻查此案,查清她是何时死的,近日去过何处、做过何事、与何人往来,统统都给朕查个清楚!”
天子一声令下,平日里雍容沉静的皇宫宛如巨型机括一般,霎时间运作起来,效率惊人。紫衣卫手持谕令金牌,缉捕拷问,来去如风,权力一时无人能及。不到半日,便已查知:
寄奴于两日前,受几名太监传唤前往熙和宫,此后不知所踪,并未回到浣衣局。
熙和宫內侍承认曾奉命对寄奴动以私刑,但否认将人打死。验尸官证明尸身的确遍布伤痕,为鞭挞伤。
如此看来,虽未招认,但熙和宫嫌疑最大。皇帝御驾亲往盘问,慧妃却先惊吓成疾,昏然卧床不起。就连深居简出的太后也被惊动,懿驾闻讯而至,为慧妃维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