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类是环境上的,怎么都不舒心,憋久了就会憋出病。张爱玲《金锁记》里的老太太,非常典型的病症。还有一种是身体上的,激素出现问题,导致情绪变化;另外,遗传等等都有可能。方洲,你问这么详细,得病了呀?你来,来我这边,我给你详详细细检查。”
方洲挂断电话。
他站在家门口想了半日,她既是个病人,又隐瞒了病情,必是不愿人知道的。如果擅自揭开,指不定更刺激她。如此,便由着她吧,或者发泄够了,心情好了,病也就养好了。抱着这样的心情,他忍耐她暴怒下的刻薄,更没将她什么三个月后离婚要分儿子的话当真,甚至配合庄勤做公证书,也是出于医生所谓的‘包容和顺从’建议。
夫妻夫妻,福祸同担。
可当赵舍崩溃地看着他,当她哽咽着将事情的原委全抖落出来,他禁不住开始怀疑,哪个暴躁的病人能憋两个月不算口红的账?哪个病人又能谋划离婚好几个月?更有哪个病人居然冷静沉着地将赵舍耍得团团转?
他要不是多想了点,让简东去盯着赵舍的行动,抓着她中午出行的机会去看一眼,是不是就要无知无觉地被贺云舒玩弄股掌间?
方洲头次信了那句话,夜路走多了总要撞鬼!
“我只想要赵舍。”
车到家的时候,贺云舒再对方洲强调了一次。
方洲拉着她的手上楼,道,“再说吧。”
“不要敷衍我。”贺云舒不让他拉,“方洲,从结婚到现在,我有对你提过任何要求吗?”
电梯里,她直盯着他问。
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清如一泓泉水。她微微仰起头,下巴尖尖的,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方洲忍不住放软了声音,“你要别的,我都能给你。”
她的眼睛马上燃起两团火光,他立刻补充,“除了马上离婚。”
贺云舒切了一声,正好电梯门开,她提前出去。
以前,她会等着他先出电梯,让他先洗漱,然后将宵夜端上来。她会温柔地告诉他今天大概发生了什么,明后天应该去做什么。孩子们的培训课上得很好,老师表扬了小熙的进步。她会要他不要忘了周日的家庭日,小琛想和他一起做橡皮泥。睡觉前,房间通气,床上用品整理完全,然后柔柔地躺身边,看着他。
是的,看着他。
贺云舒非常喜欢看他,用那种带着水光的眼神,一眨也不眨地看。
刚结婚那会儿,他问,“你看什么?”
她就笑,并不回答。
后来,他被看得习惯了,就无视。
现在想来,她已经很久没有那样看过他——除了变装游戏的时候。
贺云舒将包丢去卧室,一声招呼也没打,找了衣服去洗澡。方洲看着卫生间门,灯下照出她隐约的影子,窈窕动人。他换上家居服,下楼去找保姆要夜宵。吃喝的温在锅子里,他干脆全端上来,摆在外面的小厅。
恰她出来,见饭菜好了,过来揭开盖子一看,“好香。”
方洲将碗筷给她,她没推辞,自己就吃了。
他怔了一下,帮她夹了一块菜。
她鼓着眼睛看他,仿佛是惊吓。
方洲略有点不自在,埋头吃起来。
贺云舒只吃了半碗米饭,喝了一碗汤便放下筷子。她没有要收拾东西的意思,轻手轻脚去儿童房看孩子。
方洲对着饭菜,十分不是滋味。
以前,他不吃完,她是不会离开的。
他起身,收拾碗筷下楼,撞见了出来拿水喝的方太太。
方太太看看他,再看看他手里的碗筷,表情奇怪地问,“云舒呢?你不是去接她吗?”
他指指楼上,“看孩子们睡觉去了?”
方太太还是没缓过劲来,她这个儿子虽然很顶事,但从来很不对家务动手的。
这是受什么打击了?
“老大,你没事吧?”方太太伸手去摸他额头。
方洲往后一让,避开后将东西丢水池里,转身要上楼。
方太太不放心,跟着去,“病了?累了?要不要吃点药?”
他摇头,“我只是在想点事情。”
“什么事?”
他转身,看着方太太焦急的样子,终究没将困惑问出口。
贺云舒在相亲时候的背调,正常吗?
方洲上楼,在小阳台抽了一根烟才回房。
床上一点微微的隆起,贺云舒的呼吸清浅,仿佛睡着了。
他盯着那点看了会儿,走向卫生间。热水四溅,冲得他浑身滚烫,心却一阵阵的紧缩。
洗漱完成,摸着夜灯上床,发现她给自己留了一多半的位置。
揭开被子,清淡的甜香气扑来,仿佛是她本人。
他小心地坐上去,半躺着,睁眼看被夜光找出一些花纹的天花板。
贺云舒动了,小小地翻个身,面朝他。
“嘿。”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