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她在这里等不到他回来看她,她白天就将那个小乌龟带到楼下花房里去晒太阳,晚上再将它带回卧室。
那一段时间,是极其难熬的日子。
她想知道他的消息,还只能通过手机去了解。
而小乌龟已经因为意外死了,有人不仅不让它好好地走,反而将它做成标本困在这里。
以凉纾如今的心思,她没办法将这件事朝着一个好的方向想。
但顾寒生仅仅只是淡然一抿唇,说,“阿纾,你看我不舒服也没办法,我看不到你我可能不知道会做些什么出来。”
他举了一个例子。
“今天早上打你的那个女人叫做陶雅宜,从头到尾我就知道她的心思,但她不做什么越距的事情那么我可以永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就因为她打了你,哪怕那一巴掌是你凉纾亲自设计的,到最后吃亏倒霉的人也只是她。”
他弯腰将药膏跟放到面前的矮几上,又徐徐补充,“从此以后,再没有陶家了。”
顾寒生蹲在她面前,就算他人再高也因为他这个工作而让他视线微微比她低了些,他握着凉纾的手,“阿纾,无数次在梦里,我都恨不得将五年前的那个顾寒生给掐死,一切都是他的错。”
凉纾眼睫颤了颤,看着他,嘴唇翕动着:“五年前,是谁要烧死我?”
……
晚上十点钟,顾寒生驱车离开零号公馆。
出了零号公馆的地界,警卫亭的旁边站着一个目光呆滞的女人。
见到有车子从里面驶出来,她先是眨了眨无神的双眼,随后才转动眼珠,飞快地迈着步子朝路中间走去。
闸机开启,那车缓缓通过口子。
顾寒生面无表情地抬眸盯着张开手臂站在车头前的女人,他摇下车窗单手握着方向盘,另外一只手伸到窗外去食指掸了掸烟灰。
窗户开了,于是也稍微能听清楚点儿外头的声音了。
梅姨妈依旧是那副样子,她睁着眼睛望着挡风玻璃里的男人,眼里的情绪杂糅了悲伤跟恨,还有无可奈何。
像是没有眼泪可以流了,所以她睁着眼,目光就显得有些呆滞。
也不知道她刚开始念叨了两句什么,下一瞬,她却突然撑着车头直接跪在了车前,双手按在有砂砾石的柏油路上,喃喃道:“求求你将阿纾还给我,求求你了,我给你磕头,我给你磕头……”
她里面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外头罩着一件薄款暗红丝绒的修身外套,看起来很是不伦不类。
她磕一个头就对着前方说一句:“求求你将阿纾还给我”。
警卫亭的安保人员反应很迅速,梅姨妈哭着不让他们将自己拉起来。
这时,驾驶室的车门被打开,一双黑色的皮鞋落在地上。
梅姨妈挣脱他们的手,两步奔到顾寒生面前,她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终于有眼泪砸在地上,她一下下,额头重重地落在地面上:“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那姿态,看起来十分地卑微可怜。
顾寒生没什么反应。
他朝两旁的人使了一个眼色,他们立马拉着梅姨妈的双臂不让她再继续自残。
顾寒生低头看了她一阵,将手上快要燃尽的烟头扔在地上踩上去碾灭,转身重新回到车里。
车窗升起,渐渐隔绝了梅姨妈语无伦次又撕心裂肺的哭声。
车子从她身边缓缓驶过,车轮碾过地上的砂砾石传来梭梭的声音。
梅姨妈便追着那车子跑,嘴里念叨着什么。
很快,有另外的车声响起,那车子停在梅姨妈身边,随后从里面下来好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他们表情很冷漠,动作很迅速,几个人分工明确。
有人拉起梅姨妈的手臂给她注射药水,有人拿出绳子往她身上绑,还有人负责按住她的手脚。
这些人都穿着统一的制服,他们胸口的胸牌上都统一写着某某精神病院。
梅姨妈在三个月前被送到了精神病院。
三个月前,还是清明节。
那是她进精神病院前,倒数第二次见到顾寒生,在城郊公墓。
最后一次见顾寒生,是在清明一周多以后。
在顾氏大楼下。
顾寒生身后跟着一干股东和董事,一行人在保镖的护送下出来,梅姨妈从一旁冲了出来,她手里拿着刀,刀锋笔直地对准了为首的人的心脏。
但当时人多啊,梅姨妈又是一个没什么力气的女人,她手里那把刀还没碰到顾寒生整个人就已经被保镖给拦下了。
顾氏将这件事给压了下去。
但当天梅姨妈就被人送进了精神病院。
她兴许是真的疯了。
又兴许是压抑得太久了,以为这样就能改变什么。
后来,便是她时不时从精神病院逃出来,在这个路口等顾寒生。
……
皇城会所某一个包间。
顾寒生推开门走进去。
里面是意料之中的一片黑暗。
在抬手拍灯的刹那,有冰冷的东西抵在他的额头。
黑暗里,他没什么表情,依旧我行我素地拍开了灯。
顿时,偌大的包间一片明亮。
他眯眼适应了一阵黑暗,方才抬眸朝距离自己不过一米身位的男人。
而他额头上,正被一个黑洞洞的金属地质的东西抵着。
顾寒生双手插在裤袋里,视线和跟自己身高齐平的男人的视线对上,他扯了扯唇,“陆总总是喜欢兵行险招,但还是要搞清楚自己的处境,这里是皇城,是我顾寒生的地盘。”
陆瑾笙那双眼睛里充斥着黑暗,里面完全没有光,只有一片死寂。
他并未松手,食指一口放在扳机的位置,“她没死。”
顾寒生没说话,看着他。
陆瑾笙紧接着就道:“她死了,你可以活着,因为活人比死人痛苦……但如今,她活着,你死了,这便是我要的结局。”
“砰——”
枪声响了。
……
深夜一点,顾寒生手术室没出来。
时倾跟季沉焦急地等在手术室外。
时倾这些年能力愈发地强,但性情却愈发感性。
她已经跟季沉在这里等了整整两个小时,但里面仍旧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她急的快要哭出来。
“时倾。”季沉靠在白色的墙壁上低声唤时倾的名字。
时倾一抬头已是满脸泪水,她抬手擦掉,便有更多的眼泪滚下来,她哽咽了两下,努力将自己发抖的手掌按在大腿上,“季助理,我没听错吧?那一枪打在了先生心口上吗?那一枪是打在先生心口上吗?”
季沉没说话,他转头看向还亮着灯的手术室,表情也是十分凝重。
一片死气沉沉的感觉。
时倾突然一下从椅子里站起来,她咬着牙齿,接着就往走廊尽头走去,被泪水模糊了视线的眼泪全是恨意,她说,“陆瑾笙他凭什么啊?这些年他处处针对顾氏,明里暗里抢了顾氏多少单子,搅黄了顾氏多少项目,顾氏哪次不是就当吃个闷亏就过去了,到如今,他凭什么这样做啊?”
一连好几个凭什么宣告了时倾的怒气。
她咬牙切齿地说,“陆瑾笙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亏我当初还尊他敬他,我真是瞎了眼了,他一次次挑衅顾氏,如今竟敢枉顾律法直接——我要去杀了他!”
很快她被季沉扯住。
季沉比她稍微要理智些,“别冲动,等先生脱离危险再说。”
有关陆瑾笙跟顾寒生之间,其中细节,他跟时倾都不是最最了解的那个人。
而说起这些年陆瑾笙暗地里截胡了顾氏多少东西,那纯粹就是周瑜打黄盖。
时倾闭上眼睛,睁开时,她说,“去把凉小姐请过来吧,有她在先生说不定能更快脱离危险呢?他这些年所作所为全都是为了她,没道理如今柳暗花明却突然间——”
说到这里,时倾突然就哽咽了。
还是季沉亲自去零号公馆请的凉纾。
女人当时披着一件外套站在客厅明晃晃的灯光下,看着季沉,场景跟五年前有些相似,但两人心境却大不同。
季沉只看到她面上的波澜不惊跟那双依旧美丽的眼睛的冷意,她说:“要我抽血吗?”
很快她摇摇头,“啊,我想起来了,你们顾先生也不是熊猫血,那既然这样也用不着抽我的血,我去了有什么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