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有些看不真切映微的面容,隐约可见映微蜷缩着身子坐在炕上,当即轻喊了一声:“映微?”
映微并未接话。
皇上疾步走了过去,一把就将映微搂在怀里,低声道:“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是。”映微声音轻轻柔柔的,她也说不上自己到底是何种心情,失落,庆幸,遗憾……或者,这几种情绪都有,她抬头看向皇上,黑暗之中依旧能瞧见皇上那关切的眼神:“皇上,您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嫔妾猜想是那位老大夫诊出嫔妾的脉象不对劲的,什么开药给嫔妾调理身子,不过是为了替嫔妾治病对不对?”
皇上低声应是,这个时候就算他有心想隐瞒也瞒不住了,只能将她搂的更紧些:“朕从前就说过,以后不会再骗你,大夫说了,治病的时候心情也很重要,朕不愿见你伤心,不愿见你不高兴。”
顿了顿,他更是道:“至于孩子,咱们膝下如今已经有个六公主了,再有没有孩子,朕半点不在意。”
“朕虽想要和你有个孩子,可比较起来,朕更愿意见你一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映微顺势抱住皇上的腰,皇上虽为君主,从小却也是跟着谙达们学习骑射的,腰身精壮,给了她些安全感:“嫔妾哪里有皇上想象中这样弱不经风?既然事情无转圜的余地,嫔妾就不会再因这些事难过伤身,只是觉得冤枉背负了这些流言蜚语,后宫中的人都还算着嫔妾很快会有身孕,只是……就要让她们失望了。”
皇上如今听她这时候还有心情自嘲,悬着的一颗心总算微微放下来了些,吻着她的发梢道:“你若喜欢孩子,一个六公主还不够,朕到时候多抱几个孩子养在你身边,你若是嫌钟粹宫太冷清,朕再要猫狗房多给你寻几只猫儿狗儿的来。”
“你想要什么,朕就为你寻来什么,只要你能高兴,只要朕能办得到。”
映微扑哧一声却笑了出来,微微仰头看着皇上:“其实,嫔妾方才也不是十分伤心难过,只是在想从前的事儿……”
她并非冷血无情之人,胎穿到赫舍里一族,与她那些兄弟姐妹相处下来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回想起下药那一日,她这才后知后觉察觉不对劲。
那日堂姐所设的宴会,浓度极高的果酒,再后来酒醒之后口中的涩意……足以说明这件事并非索额图一人设计的,虽说索额图是主谋,但那些人却是助纣为虐,是帮凶!
想及此,她苦笑道:“怪不得阿玛离世后,我写信给姨娘问她愿不愿意搬回府中,毕竟叔父已俯首,府中换了个人当家,自不会亏待她,庄子上再好,有的时候却也寂寥,姨娘却说不愿回去……”
“原先姨娘在府中也有几个交好之人的,如今想来,姨娘年纪比我大,阅历比我深,想必一早就知道赫舍里一族有如叔父一样心狠手辣之人,却也有心口不一,披着羊皮的狼。”
“姨娘不愿回去也好,如此,我对赫舍里一族也没什么牵挂了。”
皇上只觉心疼。
从前映微在很多事情上是一点就透,是因为她聪颖,而如今她脱离双亲的保护,一点点惊觉生活的真相……这让皇上觉得是自己没能保护好她。
映微并未有皇上这般感受,只询问皇上自己身子如何,听皇上说她身子已近乎痊愈,这才放下心来。
若说有个自己的孩子,她只是不排斥而已。
相较之下,她更爱自己。
只是她没想到她的咳疾却一日日严重起来,一直等到腊月里才渐渐好转,她咳疾好转没几日,翊坤宫那边就传来了喜讯——宜嫔平安生下了个儿子。
映微听闻这消息后是无悲无喜,听说翊坤宫如今热闹极了,便吩咐春萍包几样补品:“走,咱们也去瞧瞧,去凑凑热闹。”
宜嫔身居嫔位,向来得皇上喜欢,再加上如今一举得男,小阿哥在满月之后又要被抱去太后身边养着,翊坤宫能不热闹吗?
众人是心知肚明,暗道宜嫔怕是要更上一层楼。
毕竟五阿哥养在太后身边,太后素来与太皇太后亲近,五阿哥若能得太皇太后喜欢,宜嫔也能母凭子贵。
等映微到了翊坤宫,刚走进去就能听到喧嚣声伴随着欢声笑语,可想而知翊坤宫是何等热闹。
映微一露面,正躺在床上坐月子的宜嫔面上笑意就淡了些,“哟,也不知道今儿吹的是什么风,居然把我们平贵人都给吹来了?本宫还以为你这病一养又是好几个月了,也不知道是真病还是假病,惹得皇上日日往钟粹宫跑。”
她向来记仇,再想着她发动的时候皇上还陪着映微,怎能咽的下这口气?
映微不动声色笑道:“嫔妾是真病还是装病,若是宜嫔娘娘心存疑惑,大可以去问问皇上或郑院判的。”
如今温僖贵妃等人都在这儿,可她一点都不杵。
宜嫔从前就气焰颇盛,如今有儿子傍身,有太后在背后撑腰,更是肆无忌惮起来:“本宫是嫔位,高你两级,难道问你几句话都问不得?从前本宫就知道你牙尖嘴利,你病了这几日,倒是愈发厉害了!”
一屋子妃嫔皆屏气凝神,生怕这火烧到自己身上。
唯有温僖贵妃坐在炕上含笑看戏,巴不得这火越烧越大,将这两位宠妃都一同烧死才好。
映微脸上笑意淡了些:“若论牙尖嘴利,嫔妾自诩比不上娘娘您。”
说着,她更是道:“如今娘娘您喜得阿哥,这般高兴的日子,您非得闹得不欢而散吗?”
“若是皇上或者太皇太后突然过来,怕是娘娘您不好收场,好好的一桩喜事闹得大家都不高兴,那才是得不偿失……”
宜嫔还要再说话,温僖贵妃却开口道:“好了,宜嫔,皇上喜欢谁那是皇上的事儿,你这般为难平贵人做什么?若这事儿传出去,怕是皇上又要不高兴了。”
她看似解围,实则却是添油加醋。
当年她莽撞行事,害得故去孝昭仁皇后替她背下黑锅,含恨而亡,她只把这笔帐算在映微头上。
好几次她都按捺不住性子,差点动手,好在她身边的採云姑姑劝住了她。
如此往复以来,温僖贵妃比起当初来性子就没那么莽撞,又坐着说了会话,这才离开。
温僖贵妃前脚刚出翊坤宫,就迟疑道:“姑姑,你说宜嫔当真会出手对付平贵人吗?”
採云姑姑扶着她上了暖轿,含笑道:“娘娘放心,宜嫔这性子就算没人挑唆,她都咽不下这口气,更别说平贵人因六公主一事害得她丢了面子,她如何会善罢甘休?”
“其实,就算宜嫔不动手也无妨,后宫中多的是人忍不了她,别人不说,承乾宫那位就是头一份。”
“您时时刻刻要记得故去孝昭仁皇后的话,凡事不能慌,不能乱,这一慌一乱就容易出错,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唯有笑到最后的那个才是赢家,您的目标从来不是斗倒哪一个人,而是成为后宫中最尊贵的那个人。”
温僖贵妃方才瞧见映微那盛气凌人的模样,本是气不打一处来,听闻这话心里才舒坦不少,冷笑道:“是啊,她赫舍里氏再得宠,却也是只不能下蛋的母鸡,别说皇上请名医为她调养,就算华佗扁鹊在世,她也生不出儿子来。”
是了,当初孝昭仁皇后在世时,孙院正是她的人,当初早在映微刚进宫她就已经知道映微不能诞下子嗣,故而并未下狠手去对付这人。
因为她觉得没有必要。
温僖贵妃身为故去孝昭仁皇后的亲妹妹,採云姑姑也是故去孝昭仁皇后的心腹,这事儿她们两人都知道,故而这些时日压根没想过对映微下手。
一个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又能在后宫中掀起什么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