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建民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掏烟,病好几年没抽过烟,手抖。
少棠给他点烟,淡蓝色火焰在两人瞳膜上灼烧,一片纵横缭乱的火……
孟建民一直以来,多么信任少棠,互相认识快二十年,一桌喝酒一床睡觉,是从西沟那段最艰苦岁月并肩走出来的异姓兄弟的感情。现在各家生活都慢慢稳定富余起来,人人日子都发达了,住着单位的新房,赚着翻倍的工资,做着生意,赚着大把钞票。果然人与人之间只能共患难,难以同富贵;饱暖思淫欲,富贵生异心。
这种状况,父子乱伦对孟建民理智感官上的冲击,甚至超过男男同性之爱在当时年代的社会禁忌。他信任到把自个儿儿子交给对方抚养栽培了,以为这是将孟小北送上一条人生的捷径!
多么讽刺!
人到一定年纪,人生观价值观早已铸就成型,走上一条路就很难回头,互相很难说服对方。
两个中年男人并排坐在沙发上,闷头抽烟,抽得很凶,心里都百转煎熬。
孟建民艰难地说:“少棠,我一直相信你这人做事靠谱,为人正派。孟小北一个孩子,你毕竟比他大十几岁……”
少棠说:“我刚认识小北时,他是孩子,很活泼可爱一个男孩,确实没想过走到这一天。”
“和小北年龄没有关系,他就是那个能牵动我、让我动心、想要宠着照顾着的人,让我感觉这世上能有一个人从内心底、从精神世界上弥补我失落残缺的部分。有些话我甚至没有对小北说过,他让我感到感情上完整,精神上很快乐,生活有希望……我没有他不行。”
孟建民不敢相信:“你这么多年不结婚,谁介绍你都说不要!所以你是那种,社会上所说的‘同志’。其实我也懂,陕北乡下插队的青年里有这样的人,我不是歧视。”
少棠打断,摇头:“我真不认为我算‘同志’,不是你想象那样,建民。”
“我没有别人,这么多年就小北一个,相依为命过来的,我喜欢北北,他是大姑娘还是秃小子,我都没在乎。”
孟建民一巴掌砸在茶几上,几乎弄伤自己手。手疼,心也疼,心乱如绞。孟建民说“你再喜欢我儿子也不成这件事就不应该发生!你这不是欺负他小孩吗这不是猥亵吗……”
孟小北这时候进来的,大步进屋,站在客厅里,站直也是挺大的个子。
孟小北说:“爸您不许这么说,干爹没欺负我。”
孟建民:“你还管少棠叫‘干爹’。”
孟小北头一歪:“那我私下还管他叫别的呢!我喊他别的,也不能给您听么。”
少棠:“……小北,好好说。”
“你们俩吃早点。”孟小北撅嘴,把豆浆肉夹馍往茶几上一放,“爸我也不小了我成年了,是我追少棠的,是我欺负他,当初我猥亵他来着!!您别冤枉少棠。”
孟建民:“……”
少棠:“……”
孟小北直视他亲爸,毫不掩饰:“我主动的,都是我干的。当初就是我……我想要跟他那个……”
少棠:“小北,别瞎说啊。”
孟小北很凶地瞪眼回嘴:“第一回本来就是……我说的也是实话!”
少棠用更凶厉的眼神把孟小北瞪回去,你给老子留个面子,成吗。
少棠对孟建民说:“是我喜欢他,我干的我认,我负责。”
“建民你把孩子托付给我,我在乎你的交代我倾我所有付出了把孟小北带到这么大。我也是人,我不是没心没肺,是人都会动心!我养了他十三年我对他有感情!!”
“当初西沟村民暴动,全村人拎镰刀追着咱们厂里的人砍杀,我把小北从地洞里拎出来,那时候,我没想过别的。”
“发洪水,渭河河沟里,差点儿就被水卷走,我扛着那箱奶粉爬上岸,那时候,当真是一丝一毫杂念都没有,绝对没有想过!”
“小北十一岁生日那晚上,我人生最孤单灰暗那几年,小北抱着我安慰我,说全世界的人都不要我,他要我……那时候我开始在心里想,这小子怎么这么招人疼,他要是个姑娘,将来等他长大,我一定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