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内蒙回来,四年,他都没变,一直等我。他跟全家人闹别扭,那是我头一回看见小北对我哭,说他喜欢我……我告诉他,我也是。”
“高考前夕他给我打电话,孩子压力太大了崩溃得直哭,说,为了我也一定考到北京来,我在哪他在哪……多少年了,感情这玩意儿就像源源不断流到心里的水,滴水穿石;融进我血管里的一滴血,血脉连心。”
少棠想说,老子没有外人看到的那么坚强,男人都会孤独脆弱,会心软,再硬的石头被那一声一声“大宝宝”叫的,也就凿穿了、投降了。
“那天就在咱家门前,小北替我挡一刀,两手全是血,小手指到现在伸不直。那时我心里把这人定下来,我娶他当我媳妇,照顾他一生一世。这世上能有那么一个人,能为你豁出去为你拼命,建民如果你是我,你无动于衷?!”
“我真心实意想跟北北过一辈子,我想要你儿子,行吗,行吗建民?!”
孟建民后心阵阵发抖,脊梁就慢慢地弯下去,眼里充满泪水,被一句话戳到多年内伤。
“我想要你儿子。”
这时后悔吗?
后悔还有用吗?
把儿子送给别人照顾,欠下大恩,如今还想拿回来,磕头下跪求都求不回来。
时代的悲凉,也是抉择注定,老大与父母分开十多年,就等于是两个家。这十年正是一个男孩青春期感情朦胧身体蠢动的年纪,孟小北仿佛理所当然属于贺少棠的,血缘抵不过养育之恩。
对于孟建民,放弃小北放任不管,那是让他们孟家三代人清誉全毁尊严扫地。他作为一个固守传统观念的男人、父亲,万万不能背这个罪孽。
而对于少棠,放弃小北就是放弃他过去半生,付出的全部感情心血,换谁谁能甘心?
生活中的点滴琐事,亲生父母都没机会了解,孟建民一无所知,那才是少棠最熟悉的小北。
孟小北满足了他作为男人的全部情感需要;他在小北面前,可以是一个父亲,可以是兄长,战友,爱人,生活伴侣,甚至也是个孩子,剥出最真实一面,不加掩饰,毫无保留。这样的缘分,没第二个人能给予他,孟小北就是那个“独一无二”。
少棠更不可能放弃,刀山火海都要上了。
孟建民当日离开,也没有松口同意这事。
孟建民反复叮嘱二人,别告诉老爷子老太太,年纪大了,受不了这刺激,别说。
这时还是想瞒下来的,慢慢再劝,把这俩人劝分,不带这么瞎胡闹的,分开,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孟小北将来还要在社会上工作,生活,有家庭,过正常人日子。
几天后孟家老爷子生日,七十大寿。
当日杀鸡剖鱼,一桌子丰盛菜肴,全家三代老小齐聚。老两口本也以为孟建民来北京是给老爷子祝寿的,哪里知晓此中内情!
孟小北被他爸爸圈在家里,私下做了两天思想工作,互相都不松口,死扛,较劲。他坐在屋里陪他爷爷说话,极力维持乐观的笑脸,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只是不停低头看呼机。
当天全家人都来了,都上桌吃饭,老太太顿觉不对劲,缺一个重要的人,少棠呢?
这人平时隔三差五过来串门,就偏偏今天不来?少棠这个人最懂人情世故,很会做人办事,老爷子七十大寿这天怎么可能不来祝寿?
少棠就是孟家的人,家里一份子,老太太没少棠可不行。
孟小北解释:“小爹这两天单位里有事,忙,我代表他给爷爷敬酒。”
孟奶奶:“电话也没打一个?这哪行,哪像回事?忙什么不能过来陪恁爷爷吃顿饭呢?!”
孟小北说:“我全权代表他,我在就等于他也在,足够了。”
少棠其实大早就来了,一直坐在楼下车里,坐了很久,然后下车,提烟酒上楼。
少棠就在门口把东西交给老太太的,端端正正地给二老鞠躬拜寿,随即欠身告辞。孟建民脸色憋闷焦虑,自始至终不看少棠的眼睛,不与对方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