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校长拍板做了决定,与其花钱去外面请个美院老师画校徽,还不如用咱学生自己画的。孟小北这位同学,画得就很好嘛,很可爱的嘛!符合学校蓬勃向上青春活泼的气质,最关键这是咱们自己学生创造出来的校徽,去参加区里展览咱也能显摆,看他们别的学校有这么有才的学生吗!
孟小北在学校大出一回风头。
学校教学楼正门上方,挂起这枚小狮子校徽,据说孟小北毕业以后还一直挂了十年才被换掉。
他们班主任十分激动,课堂上点名表扬孟小北,给她这个班主任长面子。
学校还给孟小北发奖了,当时发的是一张奖状,一只双层文具盒,一套高级水彩笔!
第二件小牛逼的事儿,孟小北步入高年级时,成为他们学校鼓乐队指挥。
各校都开始组建鼓乐队这种妆点学校门面提高学生士气的新鲜玩意儿,统一定做红礼帽、白制服。孟小北几个哥们儿都在队中,申大伟站前排吹号,祁亮后排打小鼓。小鼓阵容基本全女生,只有两三个汉子。亮亮因为长得美白嫩,被混进女生阵容。
孟小北在队里学手势最快,特别机灵,应变力强,而且站在高台上,他压得住气场,于是被选为指挥。
帽带勒住下巴,胸前金黄色的麦穗闪耀少年骄傲的光彩,双目细长炯炯有神,戴一双雪白手套,单手举着长杆指挥旗,小北爷爷可有范儿了!或许是童年时代饱受耳濡目染,孟小北穿制服拔军姿有种军人气质,特酷,别的同学爸爸不是解放军的,当真模仿不来。
俩人的高度差,少棠一条胳膊架起来,将将好能摸着儿子的脑顶走路。
他就这么搂着,俩人一路走,坐电车进了城。
少棠问:“去动物园?”
孟小北说:“学校春游刚去过。”
少棠想了想说:“坐107去北海公园吧,想去吗?新开的电动飞船,你还没坐过!”
中山公园和北海公园新开的旋转木马和电动飞船,全北京市就没几个孩子玩儿过呢。这就是过生日才有的待遇,就好比自然灾害时期只有过生日才能赏个鸡蛋吃,这是最早的“奢侈”。
北海公园的下午,暖风吹皱湖面一层波光,很美,很静。整个公园静悄悄的,七十年代末年北京城里大部分都是平民土着,又穷又保守,公园没有几个游人。
一大一小两个嘚嘚瑟瑟的身影,开心走在湖畔,笑声荡漾。
少棠掏钱去买票,心里想着儿子的好处,一气儿买两张:“去吧,坐那个转圈的飞机。”
孟小北说:“你跟我一起啊。”
少棠:“我就买了两张,你自己坐,能坐两回。”
孟小北:“我一人儿没劲!”
少棠说:“咱俩一起,就只能坐一回了,我真没有那么多钱!这月饭钱都没了!”
孟小北嘴角微微一抿,眼底闪光:“我就坐一趟就够了……我跟你一起。”
贺少棠那天还真上去了,结果挤不进去那个12岁以下儿童才能坐的座位!
管理员大叔特热心帮忙调座位,一上午没开张呢,整个电动游艺区就两三个出手阔气的游人。
少棠人高马大,长手长脚的,这一下就显出成年男人的三围尺寸。孟小北皱眉:“干爹,以前没觉得你腿这么长,而且屁股这么大!”
一个飞船里坐俩小孩,座位是连着的,少棠挤进去,孟小北就几乎没地儿了。
孟小北一屁股坐下去,少棠“哎呦”一声,在他脑后低声道:“坐着老子了。”
孟小北尽力往前拱:“没有啊,我坐你哪了?”
少棠半笑不笑哼道:“不知道我大么?”
少棠的前裆顶住孟小北后腰,顶住柔软的屁股缝儿,紧贴着,这姿势确实太“亲子”了,蹭得他某个部位有点儿要起物理反应……他下意识地左顾右盼找人,心虚:“可别让熟人瞧见,老子坐这么幼稚的飞船!”
管理员大叔笑着一挥手,飞船起飞,越升越高,开始快速旋转,带起凛冽的风声和强烈的眩晕感。
孟小北在上面喝着风大喊:“啊——”
两人皆双手扶把,手攥到一起,紧搂着:“啊啊啊啊!!!!!!!”
小孩不怕晕,贺少棠下来就晕了,转得他头疼,下楼梯两脚拌蒜,笑着骂:“我操以后真不能坐这玩意儿,我晕一切的飞行器!……老子也就为了陪你、让你高兴!”
孟小北撒娇,从背后抱着他小干爹的腰,推着走,脸贴着少棠后背乱蹭。少棠被推着走,笑,非常之快乐。
玩儿累了,孟小北说:“干爹,特别渴。”
两人在通往琼华岛的石拱桥旁的小卖部买水。
少棠说:“来一碗茶,一杯啤酒。”
孟小北喝茶完全不够解渴,那时就已显出日后的狼性,直接说:“我也要一杯啤的。”
少棠难以置信:“你小子能喝下一整杯吗?!”
那时啤酒不论瓶卖,都是散装,一杯一杯零打,两毛钱一大杯,浮一层雪白浓郁的泡沫。
夏天喝啤酒,令人舒坦的无上的美味,而且确实解渴。孟小北端着那杯啤酒,仰着而尽,咕咚,咕咚,咕咚,一口气,就一口气,他全喝了,浑身毛孔爽得发涨!周围大人都盯着看他,这小子真是个人物。
傍晚走出公园门,两人脸上分明都意犹未尽,少棠停住脚步,突然问:“你吃过老莫吗?”
孟小北说:“没吃过。但我听亮亮说过,特贵,他爸请人吃饭都在那里。”
少棠一摆头:“走,我带你去吃。”
孟小北嚷道:“干爹,你这月饭钱真的没了!”
少棠目视前方,一笑:“没了就没了,花光了算……花钱难得买个开心,今儿我宝贝儿子过生日么。”
孟小北不知道,去年他过生日少棠没露面。少棠那一天是自己一个人坐在老莫里吃饭。
这顿生日晚餐,孟小北记忆犹新,京城世家高干子弟时常出入的老莫,他也有幸吃过了。服务生穿红色绒面制服,大厅金碧辉煌,一口罐焖牛肉下去,孟小北不住咂嘴,太好吃了——一口肉两毛钱就抹油啦!
少棠整顿饭就是给干儿子讲解,这个刀叉,是怎么用。
沙拉碟和正餐碟,怎么摆。
正餐之前,先来一道他们家最特色的奶油蘑菇汤。
奶酪鱼排,配白葡萄酒。罐焖牛肉,配红酒。
少棠吃起来挺讲究,别看平时经常是流里流气的机车装、皮夹克,兵痞打扮,餐桌上举手投足都让孟小北觉着特有贵族范儿,用餐布擦嘴姿态优雅。
少棠笑说:“我妈教给我的。”
老城区的大街上,不断掠过骑自行车的人群,蹬三轮的老大爷车里载着烧糖的铁罐,上面插满糖人儿。
闷热的夏,在傍晚透出些许凉意,小风一吹,吹得那瓶红酒上头。
俩人坐在老莫餐厅门外的石头台阶上,少棠脸色被酒气醺得通红,一直咧着嘴傻乐。
小北靠少棠肩膀上,处得像好哥们儿。少棠声音沙哑发烫:“对不起啊,小北。”
孟小北摇摇头:“什么啊……没事儿!”
少棠垂下眼睫,不好意思地笑了:“以前一直没给你过生日,你一人儿在北京、你爸你妈都不在,我都没管你。”
孟小北:“原来你记着我生日啊?”
少棠:“这日子能忘得掉吗。”
孟小北:“哦。”
贺少棠是主动提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爸妈很早离婚了,我妈是十多年前这天去世的,我在北京待得不好,还跟人打架差点儿进局子,然后我就去西沟了,再然后,怎么就碰上你了呢?……还记得我第一回去你们家吃饭吗,呵呵,我当时就想,这算什么狗屁缘分,你怎么就偏偏每年都今天过生日,你每年生日的时候我都挺难受,不想看见你,烦死你个小狗日的,你还老缠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