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第一次同桌而食,心中都有几分恍惚,吃得也比平日更慢了。
然而片刻后,方才下去用食的春月又急匆匆推门进来:“小娘子,出,出事了!”
裴济条件反射地霍然站起,丽质面色也沉下来,忙问:“怎么了?”
春月将门带上,道:“方才,方才府中派人来寻四娘,说四娘昨日一夜未归,只以为是留宿在这里了,可寻了一圈,没寻到人,却把大娘惊醒了。大娘觉得怪异,便捉了那几个人过来问,这才知道——方才坊门一开,陛下便让人从宫里送了一、一颗头颅到公主府上……”
她说着,脸色已有些泛白。
丽质也面色不好,忍着心中的不适,疑惑问:“何人的头颅?公主的事,与四娘有什么干系?”
春月咽了口唾沫,直摇头道:“那几人也说不清是谁的头颅,只知道公主见了,便提着刀不管不顾冲进咱们府上,将夫人他们都扣起来了,说、说定是他们见不得她好,才到陛下面前胡言,幸好被女官暂时劝住了……后来又见四娘不见了,这才到这儿来寻……大娘说,恐怕是那个扶桑僧人的脑袋……”
丽质僵在榻上,一时只觉背后一阵寒意袭来,令她忍不住瑟瑟发抖。
她自然想起了那一日兰英说的李令月与宣光的事。
李景烨——他昨日才从她这里离开,看来面目和煦,没有太多异样,谁知转眼便杀了人,甚至还命人将头颅送到亲妹妹面前!
她不知道李令月与宣光之间到底如何,可不论二人是否有感情,这样的举动也足令李令月惊骇愤怒了。
她再次感受到他的可怕——竟对亲妹妹都如此不留情面!
春月已嘤嘤哭了起来:“奴婢从前就听人说过,宣光大师心肠极好,不少扶桑来的学子都受过他的馈赠,曲江边的百姓也常常听他开坛讲法,从来不因贫富贵贱而有所不同……陛下他……”
丽质抿着唇,一手紧捏着案角,整个人不住颤抖。
裴济沉着脸,无声抚着她的后背。
他亦震惊,只是见多了血肉尸首,比她更镇定些。
“宣光——是那位慧显大师的座下弟子,近来府里有不少传言,说他与公主有私……”她转过头去望着他解释,随即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问春月,“妙云呢?她去哪儿了?”
春月抹着泪摇头。
丽质心中咯噔一下,顿觉不好。
身为公主,有一两桩风流韵事本不足为奇,只是宣光身份特殊,是佛门中人,又是声名远扬的大师弟子,落在百姓耳中,便有了不同的意味。
佛门有戒,寻常僧人尚不敢破,更何况是身为许多百姓心中精神领袖的大师弟子?
只是旁人若知晓,断不会主动抖到李景烨面前。只有一心想让公主受罚,让钟灏纳妾生子的钟家人才会如此。
妙云是钟家人,更对皇帝抱着不可告人的心思,这时候不见踪影,实在微妙。
“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呀……”她喃喃摇头,联想起先前他逼着李令月嫁给钟灏的情形,慢慢镇定心神。
“春月,”她挺直腰背,沉声吩咐,“你去告诉长姊与魏校尉,今日不必回府见叔父与叔母了,就照计划,尽快出城离开吧。”
以李令月的性子,不论她与宣光的关系到底如何,此刻定已恨毒了钟家人,叔父一家不厚道,万一牵连到兰英就不好了。
春月擦干泪,慌忙起身出去。
屋里剩下二人,裴济握着她的肩轻声道:“别怕。”
丽质静了静,捏着案角的手慢慢松开,复归平静:“走吧,该回宫了。”
裴济眸光一黯,缓缓起身,道:“我先出去。还有事要交代魏彭。”
他走了两步,伸手要开门,却又停了下来,飞快地回来,俯身激烈地吻她。
“别怕。”
丽质喘着气点头,望着他再度转身,走出屋去。
……
临近朝会时分,李景烨终于自睡梦中醒来起身,只觉脑中晕晕沉沉,一片空虚。
左手触碰到身旁一处温热的肌肤,他转过头去,看见光裸的少女蹙着眉从熟睡中苏醒的模样,微愣了下,随即面无表情地移开眼,丝毫没有要理会的模样。
昨夜的情形慢慢浮现在眼前。
他服了丹药,整个人云里雾里,不觉舒爽,却没了先前的焦躁与痛苦,今日起来,除了脑中略晕沉,也无别的异样。
效果立竿见影,似乎比张御医的汤药好不少。
妙云拥着锦被吃力地起身,望着他咬唇唤“陛下”。
“元士,”李景烨没听到似的,自顾自张开双臂,由内侍们服侍着穿戴整齐,“让袁天师再送些丹药来。”
“是。”何元士将漱口水递来,也不理会妙云。
陛下忽略她,做下人的也只好如此。
饭食正要送上来,李景烨看一眼天色,只饮了口参汤便摆手道:“今日晚了,就不用了,直接上朝吧。”
说罢,领着一行人大步离开紫宸殿。
妙云望着空无一人的寝殿,难堪地抿着唇,慢慢爬下床,拾起凌乱的衣物,一件件穿上。
三娘要回来的,她不能这么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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