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读小说

阅读记录  |   用户书架
上一页
目录 | 设置
下一章

第86节(2 / 2)

加入书签 | 推荐本书 | 问题反馈 |

裴济立在一旁,先冲裴琰行礼,问:“方才在宫中出了何事,令父亲面色这样不好?”

裴琰将外袍搁在一旁,饮了一口凉茶,又深吸一口气,这才将一腔不满暂时压下:“今日同萧相公议陈应绍与范怀恩案,我主张严查、详查,不能漏掉半点蛛丝马迹,眼下呈上来的证据,虽基本能断定,此二人私下勾结,串通一气,趁朝廷征铁矿铸铁牛时,以权谋私,暗中牟取暴利,然其中仍有细节不甚明晰,得一一核实。可萧相公却道要尽快处置,不必大费周章。”

裴济闻言,也跟着蹙眉:“儿子先前让人送回那个叫芸娘的歌妓,可是已审过了?”

裴琰揉着眉心,点头道:“审了,你回来前一两日就已在审,今日出了结果,据她供述,是个陌生郎君将她买下再送到蒲州的,画师依她的描述作了画像,果然与范怀恩府中的管事模样有八分相像。”

他又饮了口茶,将茶盏重重放下,道:“问题恰就出在这儿,那歌妓供出了范怀恩的管事,管事亦对此事供认不讳,偏范怀恩,半点也不承认罪行,坚称自己一无所知,是遭人构陷。”

裴济沉吟片刻,道:“儿子也以为,此事并非只是桩贪腐案这样简单。范怀恩乃幽州刺史,近十年的调动多在地方,而陈应绍则已在兵部任职多年,此二人从前应当稍有交集,观其履历,也无同窗、同乡之谊,怎会在这时暗中勾结?若不了解陈应绍一贯的为人,范怀恩凭什么断定他一定会为色与利所诱?”

裴琰听罢,深以为然,直点头道:“为父也是此意。可偏萧相公力排众议,要求从速查办。哼,他当旁人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分明就是要趁这个时候,暂代职权的别驾还未坐稳,安插他的人过去填补这二人的位置!”

萧龄甫从数年前就开始利用手中的权柄一力提拔自己的人,先前因陛下的几番敲打,还知收敛,近来却是借着杜相公的隐退,渐有了独断专行的趋势,可偏偏到陛下面前,又十分收敛,一味的恭敬、顺从,着实长袖善舞。

裴济道:“除了此事,儿子近来又发现了些别的端倪。”

他遂将突厥的事一并说了。

“先前给张简的回信里,儿子已让他悄悄派些人到幽州,将冶铁之所都暗查一番,不可放过。”

裴琰的面色又严肃了几分,闻言问:“你怀疑这事与陈应绍的案子有关?”

裴济点头。

二人相对沉默片刻,裴琰点头:“你做得不错,既然摸到了这条线,一定不能放过。”

他说罢,心底慢慢涌起感慨:“三郎啊,你如今真是大了,不但心细如发,做事也愈发有主张了,为父为官数十载,恐怕有时也及不上你思虑周全。”

裴济听了父亲的夸赞,却没感到欣喜,只勉强扯嘴角笑了笑,慢慢说起昨日入宫后的事情。

他说得极慢,几乎将从面见太后,到离开紫宸殿中间的事事无巨细都复述了一遍。

裴琰好容易有些松动的面色,随着他的话又渐渐沉了下去,尤其至最后,听到陛下那句别有深意的话时,更是悲从中来。

“陛下——当真这样说?”

他一向炯然有神的双眸里闪动着几分不敢相信,可待话问出口,又觉多此一举:“罢了,为父知道了。”

裴济跪坐榻上,垂着头低声道:“近来御前议事,父亲定要谨言慎行,万不可触陛下逆鳞。”

父亲虽懂收敛锋芒,不如杜相公一般一贯直言,可到底是武将出身,为人亦是正气凛然,倔强时半点不肯让步的作风比杜相公并不逊色多少。

“为父知道了。”裴琰不禁笑了声,不知是自嘲还是叹惋,连一贯挺得笔直的脊背也略微佝偻起来,“早该料到的,陛下不喜已久,逐了杜公,下一个便该是为父了……”

裴济望着父亲的模样,不由心底一痛,搁在膝上的双手悄悄收紧,不知怎的,就问:“父亲这样忠心不二,却遭陛下如此对待,可会觉怨恨?”

裴琰没说话,佝偻下来的身躯却狠狠一震。

他出身河东裴氏,曾祖乃大魏开国功臣,爵位袭至他这一代,也仍旧保持着将门荣光。他年轻时跟着父亲在北方征战,杀退过吐蕃,击退过突厥,甚至还同回鹘数度交手,能位极人臣,也是凭着一路拼杀得来的。

那些年里,他浴血奋战,早已在身上留下无数伤痕与顽疾,直到如今,多少好药都无法治愈。

可他始终坚定不移,无论面对先帝,还是今上,都一心要为朝廷效忠。

就连娶了公主,生下独子,他也不敢因私心而溺爱娇惯,明知三郎幼时体弱,仍硬着心肠将才十二岁的他一同带去河东,摸爬滚打整整四年。

皇宫里养大的孩子,本就体弱,好容易与父母团聚,转头便被无情地扔进军中,与将士们同甘共苦,他这个做父亲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一点不曾后悔。

裴家的儿郎,生来就该如此。

这么多年来,他自问光明磊落,问心无愧,对得起君主与百姓,亦对得起父母与妻子。

哪知到头来,却被猜忌、厌恶至此?

尽管早在去岁,他便已有这样的担忧,去温泉宫时,还同三郎私下说过。后来又见杜衡先遭驱逐,自然也隐隐料到了自己的下场。

可担忧是一回事,真正确信又是另一番感受。

眼看半辈子的荣光很快就要崩塌,他不禁悲从中来。

怎会一点怨恨的心都没有?可他不能——

“‘为人臣子者,固有所不得已。行事之情而忘其身,何暇至于悦生而恶死。’”他黯淡的眼神慢慢恢复做炯炯有神的模样,“三郎,你可还记得这句话?”

裴济动作一僵,慢慢垂下眼,点头道:“记得。”

话出《庄子》,是他年幼时,便听祖父与父亲教过的,意指为人臣者,当公而忘私,安于天命,将生死置之度外。

父亲是在提醒他,谨守臣子本分。

可何为“天命”?为君者的好恶便是所谓“天命”吗?

他第一次对多年来坚定的信念产生怀疑——如祖父、如父亲一般,兢兢业业一辈子,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天下,为百姓?还是为家族,为君王?

他心底动摇不已,下意识就想反驳:“可是父亲——”

话未说完,裴琰已厉声打断:“三郎,莫再说了!”

父子二人四目相对,裴济住了口,黑沉目光里的抗拒与疑惑却未消退。

chapter1();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A- 18 A+
默认 贵族金 护眼绿 羊皮纸 可爱粉 夜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