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龄甫眼皮一跳,当即停下脚步:“都是哪些人?”
王淳凑近,低声报了一串名,都是年岁上稍轻,官居五品左右的人。
“睿王自己是否牵扯其中,尚不知晓,不过——某看,此事似乎同舞阳公主有些关联。”
萧龄甫眼神一闪,登时想起舞阳公主,那是被陛下贬去城外皇陵的,近来事多,众人几乎已将她忘了,恐怕连陛下自己也无暇顾及这个妹妹。
他竟忘了,这位公主因先前的种种,恐怕早已对陛下积怨已久,恰能作他铲除杜氏,拥立皇长子的一把助力!
“大相公,是否要阻挠他们?”王淳怕横生枝节,弄巧成拙,果真让睿王抢了先,毕竟皇长子年幼,睿王却值壮年,历朝历代,兄终弟及之事也不算鲜见,伦理纲常上也都说得通。
“不必阻挠。”萧龄甫摇头,面上慢慢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不但不阻挠,还要替他们添一把柴。”
……
临近六月末,裴济终于从蒲州赶回长安。
奏疏早几日已送回来,陛下已下旨彻查,御史台当即受理,两位宰相也与吏部商议后,先令一位兵部侍郎暂代陈应绍之职,往蒲州主理铸铁牛之事,工部亦由一位侍郎前往协理。
至于幽州,则先由刺史之下的别驾暂代职权,待事情查清后,再择选合适人选调去。
查案审案都再与裴济无干,他回府后,未及梳洗,先到祖母和母亲处问安,随后便与父亲将事都说过一遍,又听了听这两个月里朝中的情况,原本带着几分轻松的面色又沉了不少。
父子二人说完话,他便起身,道:“儿子离京久矣,这便入宫,面见陛下,兼探望太后。”
裴琰抬头打量他:“你累了两个月,才赶回来,横竖案子已在审理,明日去也不妨事。”
裴济却摇头:“儿子着实有些担心陛下的情况与太后的病情,须得即刻去一回。”说着,迟疑一瞬,道,“今日若方便,儿子恐怕还会留在羽林卫,离开两个月,我这个大将军的职责都交在旁人手里,实在惭愧。”
裴琰微微蹙眉,叹了口气,点头道:“去吧,万事小心,不可松懈。”
裴济当即行礼离去。正要出门,却忽然收住脚步,重新这回院里。
“将军?”石泉诧异不已。
裴济低头看一眼身上因赶路而满是尘土的衣袍,挥手道:“入宫面圣,不可仪容不整。备水,我要沐浴更衣。”
第90章 提醒
一个时辰后, 裴济沐浴一新,穿戴整齐,这才骑马入大明宫。
方才在府中时, 他仿佛已按耐不住近两个月的思念,一心只想着入宫见丽质, 整个人都有些魂不守舍。幸好没急着出来, 趁着沐浴时尽力凝神静气, 这才暂时压下心底躁动,从容离府。
他隐隐感到不妥与不安,随着时日渐久, 自己似乎越来越无法控制某些情绪, 早晚有一日会有一场爆发,须得在那之前,寻到解除困局的法子才好。
此刻正是申时, 李景烨并不在延英殿中,裴济问过内侍们, 才知是去了大角观。
他思忖片刻, 便先转道往长安殿去了。
长安殿里,太后正由两个宫人搀扶着, 在阴凉处缓缓地走着,时不时哀叹一声, 整个人的精气神似比两个月前又萎靡了几分。
看见裴济过来,她苍老愁苦的面庞才终于挤出笑意来:“三郎啊, 许久没见到你了, 快来坐吧。”
裴济恭恭敬敬行完礼,走上前亲自搀着太后到榻上坐下,这才往宫人才搬来的榻上坐下:“臣今日才从蒲州归来, 因心中挂念太后殿下,便即刻入宫探望。”
说着,他抬眸看了她一眼,心里生出几分难过的情绪:“殿下千万要保重身子,莫再为他人忧。唯有殿下康健,陛下才能安心。”
他幼时曾在大明宫中由太后教养过数年,自然对她感情真挚,多有亲近之意,如今见她形如枯槁,与陛下渐行渐远,嫌隙再难修补,实在有些痛心。
太后勉强笑着点点头,就着宫人奉上的茶盏饮了两口茶,随即蹙眉推开,道:“既不给打扇,又总要我饮热茶,这样的天,哪里能觉得舒坦?”
如今天越发热,宫里暑气蒸腾,人人都惫懒不已,各殿中早就用起冰饮凉茶,唯有长安殿里,因太后病着,只能在角落里放一两个冰盆防暑,连扇子也打不得,更不必说冰镇过的茶饮。
这样日子,再好的性子也要被磨出脾气。
那宫人知太后又恼了,忙垂首道:“殿下恕罪,待过一阵,殿下身子好些,便什么都好了。”
太后不满地哼了声,道:“过一阵我能不能好,还说不准,可夏日却已过去了,那时候还有什么热不热的。”
宫人被堵得说不出话,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红着脸讷讷不语。
裴济冲她摆手,示意她下去,自己则起身取了块巾帕来,浸透温水后绞干,随后行到太后身边,亲手替她将额边被闷出的汗珠一点点擦去。
太后恹恹的,一接触到温热的巾帕,又下意识蹙眉,往后稍仰一寸,咳了一声,道:“三郎,你怎么也跟着她们一同胡来?”
裴济一贯板着的脸上露出几分无奈的笑,温声道:“殿下先忍一忍,耐心些,过一会儿便觉得凉快了。”
太后瞪了他一眼,倒没再说什么,只将信将疑地等着。
片刻后,额上都擦净了,裴济笑着问了句:“殿下现在觉得如何?”
太后凝眉,方才还觉那巾帕上的湿热有些受不了,眼下竟真的感到额上被擦过的地方慢慢渗起一阵凉意来,顿时惊讶不已,连精神也好了几分:“似乎确实凉快了些——”
裴济将巾帕交给宫人拿下去,道:“先前臣在军中时,夏日暑热难当,军营里连把蒲扇也没有,更别说冰饮,就连储起来的水也被晒热了,是军中的几位将士教了臣这个法子,先热一热,很快便凉下来了。”
宫里的人到夏日从来都有用不完的冰,如太后这般身份,更有无数宫人能替她打扇,自然不晓得这样解暑的法子。
她望向裴济,目光渐软,不由轻叹一声:“你这孩子,那两年受了不少苦。”
他拱手道:“丈夫哪有不能吃苦的?臣出身将门,生来就是要在沙场上摔打的。”
“你这孩子,也亏你母亲舍得。”太后仔细地看他许久,竟莫名生出惆怅来,“若我也像她一般,只养了一个儿子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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