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烨这才觉心底那一口气顺了,不由垂眸打量她一眼,抚了抚她白皙间透着红润的面庞,笑道:“原来在使性子呢。”
丽质眼波流转,斜睨他,道:“陛下若赢不了,今日就别到玉女殿来了。”
她话音不大,却正好让半丈外的裴济听到,令他不由手上动作一滞。
李景烨不疑有他,开怀笑道:“好,你且等着,今日朕就让你瞧瞧朕的厉害。”说着,又转向裴济,扬声道,“子晦,可不许让着朕,你们统统都全力以赴才好。”
裴济垂眸,领着身后的白袍鞠手们拱手道:“臣不敢欺瞒陛下,定全力以赴。”
一行人遂在激昂的擂鼓声中步入场中,各自握杖上马,于唱声与鼓点声中,齐齐出动。
裴济与李景烨二人几乎同时执杖,往场中那一枚不过成年男子拳头大小的木质镂空彩球横扫而去。
不知是否因为方才的话,裴济果然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一上来便使出平日舞刀弄枪的力道,趁李景烨不察时,将鞠球抢夺过来,随即击给另一白袍鞠手,自己则快马往球门处去。
今日上场者多是勋贵子弟,虽偶尔惧天威,却比寻常军士好许多,加之见裴济如此一丝不苟,一时也放了心,激起了胜负欲,不由自主便认真起来。
不多时,几番配合之下,裴济已近球门,恰接旁人击来的鞠球,猛力一抽,便精准投入球门之中。
卫士忙举小红旗唱筹。
李景烨自登基后,已习惯身边的人无论如何交代,总还是因身份而刻意让着他,此刻见裴济如此,稍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勉力凝神静气,瞅准时机,将鞠球抢夺过来。
不出片刻,褐袍一队也击入一球。
看台上的众人登时有些沸腾,场边鼓手们击鼓似乎也更急促了些。
原本因有陛下参与,众人只以为结果并没有悬念,可眼下的情形,却有些说不准了。
就连丽质也暗暗紧张起来。
方才她看似是开玩笑,实则心中的确是那样想的。
她虽不知这二人击球实力如何,却知道李景烨因昨日多饮了鹿血,不曾好好修养,今日看似精力充沛,其实已有些不济了,只是他自己未曾察觉罢了。
而裴济身强力壮,不曾纵欲亏空,又常年习武,就是靠体力,也能胜过一筹。
若李景烨当真输了,只怕今日真的就不会去玉女殿了,如此正中她下怀。
眼看两边的进球数紧紧咬着,你方一球,我方即刻跟上,小半个时辰过去,已是各自三球,成了平局,丽质心跳也快了起来。
这时,一阵急促鼓点传来,随即便是唱筹的卫士高声提醒:还余半刻,鞠赛便要结束。
此时双方都已大汗淋漓,闻言却同时打起精神来。
裴济面色沉肃,眼看鞠球就要飞至不远处,忙催动身下马儿,一手扬起鞠仗,就要上前击打。
他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因为自己一向不屑阿谀奉承,不喜主动退让,才如此全心投入,还是因方才那女人说的话。
他只知道心里那个要赢下比赛的念头坚定如磐石,不能扭转,如今只差这最后一击了。
另一边,李景烨自然也不肯放松,几乎同时掉转马头,追赶过来。
只是他此刻已有些体力不支,眼看只差这一球,才竭力支撑着,正与裴济并驾齐驱时,二人举起的鞠杖触到一起,以力相抗。
但听台上众人一声惊呼,只见李景烨不堪力道,手上一松,鞠杖竟是一下被击飞出去。
紧接着又一声惊呼,裴济已经趁势将鞠球精准地打入门中。
卫士忙高声唱筹,宣布结束。
白袍一队多入一球,险胜褐袍一队。
李景烨面色有一瞬僵硬,随即放缓速度,行到场边翻身下马,冲一旁的裴济笑着赞了句:“不错,今日朕甘拜下风。”
裴济躬身:“不敢,陛下昨日狩猎,今日又击球,臣却不曾狩猎,这才能小胜一球。”
旁人见皇帝夸赞,这才敢欢呼雀跃起来。
李景烨命赏赐白袍众人后,由何元士微微搀扶着回到高台上,面色又是一瞬难堪与思虑。
丽质靠近到他身边,柔声低语:“裴将军果然是军中翘楚,样样俱佳,堪为陛下所用。”
李景烨顿了顿,随即觉得心中稍快。
丽质说得不错,他是天子,本不必与人争锋,只需学会御下,便能得天下英才效力。
样样与旁人争夺头筹,是他手下的臣子该做的事,他是天子,输赢之事看淡便可。今日输了,落在臣子们眼中,还能得个宽仁的名声。
他遂笑了笑,饮了两口水,侧目道:“朕输了,丽娘你当如何?”
丽质嗔道:“自然让陛下今日便别来玉女殿了。”
李景烨挑眉:“你舍得?”
丽质不回答,只道:“陛下是天子,一言九鼎。”
他眼神微眯,片刻后,无奈笑道:“罢了,今日饶你一回,不去便不去。”
人群之中,萧龄甫父子已在拿此事大肆赞扬陛下心胸宽广,宽仁御下,实为明主。几位老臣不约而同交换视线,微微蹙眉,却不曾出言制止。
而裴济则被方才的几个白袍鞠手左右簇拥着慢慢回到座上,素来冷淡的面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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