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娘啊。”李景烨眼眶通红,气息不稳,按着她含糊地问,“朕对你这样好,你心里可有朕?”
“陛下轻些。”丽质闭着眼,侧过头去,低吟不已,“妾好累……”
身体已半丝力气也没了,可她脑中还勉强留有一丝清醒。平日再如何曲意逢迎,隐藏心思,她也不愿在这样的问题上松口。
她不想让他如愿。
李景烨得不到想要的回答,越发不肯放过她。
帐中的声响起起伏伏,直到红烛燃尽,方慢慢归于平静。
……
营地边缘的缓坡上,寂静而空旷。
裴济一人坐在树下,沉默而寂寥地望着被黑暗笼罩的广阔天际。
秋夜,连原本夏夜喧闹的蝉鸣也没了。
宴上那一杯鹿血酒的效用来得很迟,直到方才他才开始觉得腹中燥热蔓延开来。此刻凉风吹过,令他周身一阵清凉,又一阵火热,交替往复。
他知道此刻自己想要什么,可偏偏那个令他克制不住的女人,正被他的表兄搂在怀里。
他辨不清心底到底是嫉妒与痛苦,还是挣扎与愧疚,只感到一片荒芜,饶是身体燥热,也提不起半点兴致,仿佛与神魂已经割裂。
他默默闭上双眼,向后靠在树干上,深深呼吸。
白日她靠在他怀里,同乘一骑的情景慢慢浮现在脑海,她纤细柔软的手的触感也仿佛悄悄回来了。
心底被抽干的情绪渐渐回笼,体内那股燥意终于从全身蔓延至心口。
他浑身紧绷,明知不可能,却仍隐隐渴望她像从前许多次一样忽然出现。
“子晦。”
身后传来一声女子轻呼,却不是她的声音。
“谁!”
裴济陡然睁眼,神智迅速回笼,猛地自地上跃起,抽出腰间长刀,迅速回身,却对上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眼。
第34章 崩塌
身后不远处的婆娑树影下, 立着个身着淡色衣裙的年轻女子,正是本已早早回帐中歇下的徐贤妃。
她平日里清冷疏离的面孔此刻笼在黑暗中,隐约多了几分异样的压抑与道不明的感情。
裴济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 看似将手中长刀放低了些,实则依旧浑身紧绷, 没有丝毫放松。
他心下有几分困惑, 不由蹙眉道:“夜已深了, 贤妃怎会在此?此地荒僻,不甚安全,请贤妃快些回去吧。”
徐贤妃静了静, 随后缓缓迈开脚步, 却不是往营长方向去,而是向他靠近过来,目光从他俊朗的轮廓上一点点下滑, 轻声道:“子晦,你也饮了鹿血酒, 此刻恐怕也有些难受吧?”
她本也生得貌美, 只是平日里总是清冷孤高,不近人情的模样, 看来只像庙里供奉的神女,端方美丽, 却让人不敢亵渎。
此时她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将平日的清冷统统放下, 只像个寻常的貌美妇人一般, 对着年轻英俊的男子说出饱含暧昧暗示的话语,反而看来生动了许多。
若换做别人,恐怕心里多少要有些动摇, 可裴济的面色却愈发沉。
他手里握着的刀不曾放下,也不再掩饰自己后退远离的动作,借着拱手行礼的姿势,将明晃晃的长刀横在自己身前,不让她再有机会靠近。
“多谢贤妃关心,臣惶恐,不敢逾矩,还请贤妃赶快回去。”
他的话一如既往地冷静淡漠,似乎与徐贤妃半点也不熟识,打定主意要谨守分寸。
徐贤妃面上闪过几分难堪,随即停下脚步,紧紧掐着衣角,干涩地笑了声,道:“你对我不敢逾越,对贵妃如何就敢了?”
此言一出,裴济倏然抬眸,眼光森寒,薄唇紧抿:“贤妃何出此言?”
徐贤妃眼中的愤怒与嫉妒一闪而过,语气里也多了压抑:“今日你与她在林中做的事,我都看到了。”
裴济面色僵硬,阴晴不定地望着她,满是戒备:“此事与她无关,错都在我。”
他毫不犹豫将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令徐贤妃一阵恍惚,只觉心底那道一直珍藏的影子似乎幻灭了。
她轻笑一声,仰头望着他,不住摇头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克己守礼,坚韧不移的人,年纪尚小时,心智就已比许多人成熟,即使舞阳公主对你那样穷追不舍,你也不曾动摇,怎换做贵妃,你却轻易破了自己的底线?”
裴济没说话,浑身的戒备半点没消失,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贤妃说的一点没错,对上那个女人时,他的底线也好,他的意志也罢,早已在无形中被冲得溃不成军。
然而他是男人,若真的事发,他势必要担起责任,绝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毕竟,第一次是他被人下了药才破了那道底线,后来的两次,纵是她主动,他也是在全然清醒的状态下未曾拒绝。
他握刀的手紧了紧,骨节泛白,沉声道:“你想做什么?”
徐贤妃静静凝视他,心里一角的崩塌愈演愈烈。
“子晦,我有时会想,若当年我执意不肯嫁给陛下,大约便会嫁给你吧。”
她今年二十二,比裴济长了三岁。
当年她祖父健在时,还是群相之首,与裴济的祖父一文一武,都是先帝极为看重的老臣。
裴、徐两家也交情甚好,她祖父曾见两个孙辈年岁相当,想定下一段婚约,可后来裴家祖父过世,裴琰又远赴河东就任,便暂且搁下。
她自幼家教甚严,时时被教导要谨记徐氏家学,谨慎三思,不可纵容贪欲,不可逾越礼制,一举一动间,仿佛都有一把无形的戒尺衡量着,不能有半点差错。
与同龄的小娘子相比,她拘谨寡言,冷淡漠然,虽为长辈喜爱称赞,却得不到亲密的玩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