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促之间,她已被拉着踉跄行出两步。
眼看就要到屋门处,正想着是否要说些什么再安抚一下李景辉,便听庭院中,传来春月刻意抬高的话音:“芊杨姊姊,陛下才离开不久,小娘子已累了,此刻定在歇息,哪会有什么男子?”
她似是挡不住来人,短短一两句话,听来便已越来越近。
“既在歇息,更要查清楚才好,惊扰了娘子事小,损了娘子声誉事大。”
院中脚步声嘈杂,来者似有四五人之多,俨然是有备而来。
李景辉本就已下定决心,此刻闻声,愈有种豁出去的劲儿。
丽质没时间再考虑,忙扭头望向身后的裴济,压低声唤:“裴将军,有人来了!”
她此刻是当真害怕,眼神中也没了方才的矫饰,清澈如水,哀哀切切,像两汪清泉,又像裹了蜜的利剑,直击人心。
裴济薄唇抿得更紧,避开她的目光,一言不发地上前,抬手向李景辉颈后劈去。
李景辉猝不及防,脚步一滞,两眼一翻,便要朝前倒去。
裴济脚步移动,顺势弯腰,轻而易举将他扛起,转身朝里屋走去。
丽质愣在原地,直到他一个冷厉眼神丢过来,才猛然回神。
听屋外的动静,春月虽还在尽力争辩阻拦,芊杨却已经不由分说领着人越来越近,随时可能破门而入。
芊杨是李景烨派来的那些宫人中的掌事的那一个,生得有几分颜色,却处处透着股趾高气扬的凌人气势。
可她在李景烨面前从来低眉顺目,柔婉异常,深得信赖,虽只是天子寝居紫宸殿中一位宫人,本无品级,却因常能见到天子,在宫中颇受尊敬。如今被拨到这望仙观中来服侍一位见不得人的娘子,自然有些怨气。
尤其丽质不喜旁人近身,将那些宫人内侍都派在院外,更让芊杨感到前途渺茫。
丽质记得有好几次,她将李景烨送走时,转身便见到芊杨恋恋不舍望着的模样,待发现她的视线时,又连忙低下头去,欲盖弥彰般掩饰面上的几分轻鄙与嫉恨。
想来芊杨那性子,应当早已不耐烦留在望仙观中。如今虽常见李景烨出入,却迟迟未见册封,更未让搬入正经宫殿,她定已生了异心。
虽只是个莽撞愚蠢,不足为惧的宫人,可今日若真教她抓到把柄,只怕不好收场。
丽质立在屋中,环顾四周。
这屋舍虽建在宫中,却是供女冠们修道所居,十分朴素,后来虽有皇帝不时赏赐馈赠,也多是绫罗绸缎,珍玩摆设。
屋里能藏人的地方,只有个一人高的橱柜。
可芊杨那架势,定会四下搜寻一番才罢休。
丽质心中有一瞬犹豫,转头望向裴济,见他也蹙眉望着那橱柜,显然也想到了。
她不由心一横,咬着牙指了指里间笼罩了茜纱的大床。
道观中的床本极为朴素,这一张两人宽的黄花梨木匡床,还是李景烨频繁出入此地后,才命人送来的。
床架不高,四面有茜纱作帐,垂落至地,恰能遮挡住其中光景。
裴济自进屋后,便始终面色阴沉,此刻更是目光森冷到极点。
然而他也明白,方才既已出手将睿王劈晕,便不容犹豫。
他遂将昏迷的李景辉带往床边,正要往床上去,却见丽质将床边脚踏挪开了些。
他微微蹙眉,这是要他们躲到床底去。
屋外的芊杨已经在叩门:“娘子可在屋里?奴婢方才似乎见有男子闯进观中来了,唯恐冲撞娘子,这便带了人来寻一寻,娘子可否容奴婢入内?”
丽质一口气提着,不敢出声,只得以眼神示意裴济快些。
裴济已不再犹豫,直接弯下腰,将昏迷不醒的睿王往床底塞。
床底空间局促,再加上门外芊杨不住叩门,令裴济额角也不觉渗出细汗。
好容易将人弄进去,他已来不及自己再小心翼翼躲进去。
眼看芊杨久久得不到回应,已要推门而入,他只得快速将脚踏重新放回去,遮挡住床底空间,在丽质尚未反应过来时,直接带着她跃入床中。
作者有话要说:裴济(恨铁不成钢):哼,一个个都是恋爱脑!都昏了头!
丽质(冷漠脸):马上有你昏头的时候。
第5章 茜纱
虽是夏日,屋中却放了不少冰,又已入夜,本已不算闷热,可床上堆叠的被衾与软枕,却无端将人焐住一般,横生出烧燎燥意。
李景烨走后,春月早已照着丽质的习惯,将床榻间的被褥都换过了,此刻茜纱飘摇着落下,令原本还有些宽阔的床笫一下变得逼仄起来。
被衾都以香熏过,淡淡香气弥散在茜纱床帐间,将原本紧张的氛围冲散了些。
丽质陷在柔软之间,手脚并用地要起身,却一不小心触到一只宽厚的大掌。
她细嫩的指尖自那只大掌间轻柔拂过,却被其中滚烫的温度烫到,不由停住动作,抬眸望去,便一下撞入裴济幽深的目光。
他仍是面无表情,浑身透着淡漠,可不知为何,在这茜色光影下,丽质却从他幽深的眼神中窥出几分灼热,仿佛要将她吞噬。
她心中一动,将指尖自他掌中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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