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然抬眸,循着那道目光望去,果然见道边侍卫中,立着个紫袍玉带的年轻郎君,身量颀长挺拔,面目英俊,气度不凡,似是个矜贵自持的贵族子弟。
可稍一细观,便能察觉他年轻俊朗的面容间满是肃然与冷漠,仿佛对这世上大多人与事都能漠然置之,毫不在意。
就连望仙观中修行多年,不出尘世的女道,看来都比他更有烟火气。
裴济。
果然是他,冷心冷面,一身正气,同梦境中如出一辙。
丽质对上他毫无波动,甚至还有几分不屑与鄙夷的目光,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事到如今,长安城中关于她的流言定已甚嚣尘上,在背后议论她的,怕是排队绕大明宫十圈也不止。
可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打量她、厌恶她的,大约屈指可数。
她脚步微顿,垂下眼,伸手轻轻扯了扯李景烨的衣袖,咬着唇拿一双雾蒙蒙的眼眸望他。
“陛下……”
她声音极轻,却又恰到好处地带着几分柔弱暗示,缠绕在李景烨耳边。
他侧目扫视,自然也见到了非但未收敛目光,反而更加冷然地打量这处的裴济。
若换做旁人,李景烨定龙颜震怒。
可面对裴济,他却只稍稍蹙眉,将丽质往身后遮了遮,压低声斥道:“子晦,丽娘胆小,莫吓着她。”
说着,又转过身来将丽质搂进怀里,一手捏住她下颚抬起,柔声道:“丽娘莫怕,子晦是羽林卫大将军,每日守卫宫廷,从来都是这般直来直往,不假辞色。朕已训过他了,往后他不敢了。”
丽质仰面对上李景烨的双眸,眼角余光却瞥见裴济微挑眉,慢条斯理移开视线不再看她。
她垂下眼,心中已然知晓皇帝对他的信任,遂道:“有陛下在,妾便不怕了。”
这话听得李景烨心中大悦,忍不住将她下颚抬得愈高,俯下身亲吻两下。
丽质仿佛看到周遭宫人内侍们纷纷躬身埋首,就连始终岿然不动的羽林卫侍卫们都悄然侧开目光。
她面颊绯红,忙别开脸伸手推拒。
美人薄汗浸身,轻喘不已,两片丰润红唇娇艳欲滴,靠在他怀中,仿佛一支带露海棠,随时待人采摘。
李景烨到底记得该走了,恋恋不舍地将她放开,又嘱咐两句,方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皇帝一走,便将一众宫人内侍也带走了,连侍卫们也都退开到远处。
观中女道避居东厢,眼下只丽质一人立在半山之上的道观门口,遥望着不远处的太液池,方才的含羞带怯渐渐变作冷静漠然。
水面静如明镜,映着天空中一轮满月,偶有清风拂过,皱起一片粼粼波纹。
第3章 睿王
微风中带着浅淡槐香,令丽质本有些混沌的脑海清醒许多。
她未急着回去,只借着此地些许凉爽意,细细梳理着眼前的一切。
梦中的情景大多断断续续,并不十分清晰,却已足够让她明白自己的处境。
原本的丽质生在小门户中,父母早逝,从小与长姊兰英一同寄居叔父家中,常受刻薄,又因天生一具玲珑躯壳,一张妩媚面庞,反倒令她心底藏满渴望。
她一辈子都在渴望别人真心实意的爱。
所以当天子不顾一切将她带回宫中,封为贵妃,又对她恩宠有加时,她曾天真地以为,自己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后来,她成了长安城里所有女子歆羡的对象,家人也因她鸡犬升天。
她沉浸在繁华织就的美梦中。
直到三年后的扶风城下,才知这一切竟脆弱得不堪一击。
宠爱她的天子抛弃了她,钟情她的睿王侮辱了她。
只余月下沙土掩埋了一具枯骨。
倒是个可怜又可悲的女子。
夜色中,丽质一声轻叹,姑且算作对那女子的些许怜悯,随即便觉她愚不可及。
情意也好,爱欲也罢,都不过眼前浮云,若早看透了这些,又何至于含恨而终?
如今换她来,定要收敛锋芒,以退为进,小心谨慎,做长久打算,才能避免将来的凄惨下场。
眼下,她正缺个破局的突破口。
她心中正思索着,身后便传来一声轻呼:“原来小娘子在这儿呢!”
丽质闻言转身,就见观中行来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小娘子,生了张圆圆憨憨的脸蛋,右眼下有块指甲盖大小的朱红胎记,正是从小跟在她身边的婢女春月。
此刻春月面露担忧,一眨不眨地望着她,道:“奴婢还以为小娘子又一人躲起来不愿回去了。”
丽质轻声笑了下,伸手捏捏春月的脸蛋,道:“不会,若我不回去,你又该吃不下饭了,到时面上这几两肉又得少了。”
她初来那一月里,时常惶惑不安,想要逃离,每逢她一人躲起来,春月便急得茶饭不思,原本鼓鼓的圆脸也剥落了不少,直到这两个月才重新养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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