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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时候爸爸一定好好给阿诗把关,我们阿诗是多金贵的小姑娘,千万不能被外面那些坏男人骗。
“……我吃饱了。”
洛诗蓦然放下了筷子。
洛卫东原本还准备说几句,被洛诗打断得措手不及,起身望着她的背影道:
“这都没动几筷子就不吃了?这些菜不都是你爱吃的吗?难怪见你这些年瘦了这么多,不吃饭怎么行,离天黑还早,有你饿肚子的时候。”
身量单薄的女孩站在楼梯下方,垂着头,宛如僵硬木雕般一动不动。
傅予深收回视线,淡淡出声:
“看不出来,洛先生这么关心阿诗。”
洛卫东皱眉:“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傅予深放下纸巾,抬眸时,眼底有讥讽笑意划过,“既然洛先生有这么充沛的一腔父爱,不如早点与我们的律师团对接,把遗产问题解决好,您觉得呢?”
攥住楼梯扶手的手指收拢,洛诗没再迟疑,抬脚朝房间走去。
天色黯淡了下来,别墅外的窗景优越,繁华的城市灯火在山脚下次第闪烁。
傅予深回到洛诗房间时,整个房间静悄悄的,洛诗没有开灯,静谧的黑暗中,傅予深踩到了被她丢在地上的纸团。
洛诗感觉到床边微微陷了下去。
“……你怎么不开灯?”洛诗从被子里伸头出来问。
傅予深摸了摸她蓬乱的发,借着一点月光,他看到她脸上的隐约泪痕。
“怎么一个人躲起来哭,”指腹擦过她柔软脸颊,傅予深的嗓音很轻,“不知道留两滴等我回来吗?”
洛诗没再哭了,但卷翘的长睫还湿漉漉的,看上去格外招人怜爱:
“等你回来干什么?”
平日眉眼里的冷漠在这一刻似冰融化,他低着下颌望入她眼中,笑了两声。
“你难道不知道吗,在我这里,你的眼泪可以许愿。”
洛诗一脸“你在说什么哄小孩胡话”的神色。
“也可能是男人通病,”他慢悠悠道,“你掉眼泪的话,我相信大部分男人都会有求必应。”
听他这么说,洛诗第一反应是想笑。
但很快,她的笑意倏然凝固在唇角,最后颓然地松了笑意,喃喃道:
“不是的。”
“我以前也这么想,只要哭一哭,就算我想要天上的星星,我爸都会给我摘。”
可是,在洛卫东发现她不是他亲生女儿的那天。
她知道,她留再多的眼泪,他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心疼的跑过来抱抱她,问她到底是谁惹我们家小公主不高兴了。
傅予深喉间一紧,将她整个揽入怀中。
“阿诗……”
洛诗没有说话,抵在他颈窝,眼前浮现出的是那一天的父亲。
从前的慈爱、包容、宠溺,全都在洛卫东的眼里消亡,他只会用愤怒的、恨不得掐死她的眼神紧盯着她,好像她活在这世上,就是他最痛苦的事情。
洛诗永远也忘不了那个眼神。
原来二十多年的父女感情,只需要一张薄薄的纸就可以毁灭。
“……再抱紧一点,好不好?”
怀里忽然响起女孩很轻的声音。
傅予深压着心底对洛卫东的一点戾气,低着嗓音哄:
“好。”
“再紧点。”
“你会痛,”傅予深下颌抵着她的额头,像在哄劝一个提出无理念头的小孩,“昨天,你还嫌我弄疼你了。”
洛诗没有吭声,默默伸手环住傅予深的腰,收拢,再收拢。
她忽然问:“那你会痛吗?”
傅予深低笑:“是不是有点太高估你自己了?就你的力道,会疼的只有你自己的手。”
不是的。
她不是在说这个。
洛诗昂起头,忽然抬手覆上他额角处的,那一截断眉。
那是车祸留下的痕迹,那天晚上,是她从噩梦中乍然醒来,哭着打电话给傅予深问他能不能现在回来,她不想一个人待着,她等不到第二天。
如果不是因为这通电话,他明明可以补个觉, 入婚
终于察觉到洛诗话语里的潜台词, 傅予深蓦然静止。
没开灯的房间里一片浓稠黑暗,他庆幸洛诗不能完全看清自己的神色。
但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这个问题。
“……我记得, 你有一幅画叫《原野》, 是吗?”
话题的跳跃性让洛诗有些意外。
那幅画就是傅予深在洛诗第一场画展上高价买走的作品,画虽然名为《原野》,却取材自一千零一夜中《渔夫与魔鬼》的故事。
故事讲一个被封入瓶子里的魔鬼,被丢入大海中, 几个世纪后被渔夫所救,却恩将仇报要杀死他。
洛诗对这个故事的内核颇感兴趣, 便将这个故事本土化, 酝酿成被埋葬在
', ' ')('高粱地里的农村少女化身魔鬼的画作,凭这幅画还拿了奖。
不过傅予深却一直很讨厌这幅画。
因为创作这画时, 正值两人的恋爱纪念日, 傅予深为此提前半个月做准备,但洛诗的灵感一来,便会什么也不管不顾, 睡觉吃喝全都不重要了,只有画才是她全部的生命与热忱。
“你怎么能不喜欢这幅画呢?”
满脸颜料的少女捧着画来给他炫耀,眼底闪烁的, 是在恋爱时绝不会有的光。
“我能画出这幅画,全都多亏了你!”
被放鸽子的傅予深沉着脸,冷笑:“多亏没有去赴我的约会,让我在餐厅等了你三个小时吗?”
洛诗颇觉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
“当然不是!这个我已经知道错了……我说的是主题!因为你, 我才看了好多农村纪录片和新闻, 才知道原来村子里不只有漂亮的风景, 还有那么多受苦受难的女孩……”
少年紧蹙的眉眼里满是困惑, 不明白他和农村纪录片之间的关联。
追问之下,洛诗才小心翼翼地告诉他,是她那些朋友说他是乡下来的穷学生,家里条件极其艰苦,一个月生活费居然才三千。
对于洛诗和她那些朋友来说,在京海出了四环就属于穷人,五环基本等于贫民窟。
“我只是想更了解你一点。”
完全不知人间疾苦的女孩真诚地望着他。
傅予深觉得好笑,很想把她从那堆纸醉金迷的富家子弟中拎出来看看世界,但一想到她这么做的目的,又觉得心口温热,那点被人看低的郁意都微不足道起来。
从此对这幅画,连同画背后的故事,也印象深刻起来。
洛诗不明白她的问题和这幅画有什么关系。
傅予深垂下眼,宽厚手掌拢住她娇小的手指,她手指修长,指骨却很小,并不干瘦,握在手里像春日刚刚冒头的嫩笋。
“那天买画的时候,我站在画廊里,想起了你跟我说想更了解我的样子,也想起了你跟我解释一千零一夜里那个故事的样子。”
洛诗指尖微颤,手指微曲,勾住他的手指。
指腹揉搓着她柔软手指,极暧昧的动作,他的眼神却并不旖旎,只是像陷入某种悠远的回忆中:
“魔鬼被关在瓶子里,一百年之前想,谁救了他,就给谁一辈子荣华富贵。”
“可一百年过去,两百年过去,三百年过去,都没有人来救他。”
“于是第一千八百年时,他想,要是有人救了他,他就杀了对方,但可以让对方选择自己的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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