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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居寒睡着之后,何故轻轻走进洗手间,面冲着洗漱台。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的、茫然的、眼角挂着风干泪痕的脸。
那张脸渐渐地和年少时的自己重迭了,他彷佛能透过镜子,看到自己过去的迷惑和不安,七年了,原本他以为自己走了很长、很远,最终发现只是围着一个人画圆。
他这样一个连句情话都不会说的人,却一辈子为情所困,真是讽刺。
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
他洗了个把脸,努力调整好情绪,然后走了出去。
宋河和vanessa都在楼下等着他,俩人分坐在沙发的两头,明明展臂就可以碰到对方,可那距离却显得非常远。
结髮夫妻,不过如此。
这世上最薄弱的、最没有保证的,就是感情,偏偏万千白骨垒路,还是有人悍不畏死、心嚮往之。
听到脚步声,俩人同时抬起头,目视着何故一步步走下楼。
ssa轻声问道:「他吃饭了吗?」
何故摇摇头:「睡着了,等他醒了就会吃饭。」
ssa鬆了口气,双手交握在唇边,说了一串德语的祷告词。
宋河鼻翼鼓动着,冷冷地盯着何故。
何故坐在了宋河对面,淡定地直视着他:「我这次回来,不是因为你威胁两句,而是为了宋居寒,你用不着瞪我,如果不是你骗他说我去新加坡不回来了,他也不会闹成这样,你自己的儿子心理年龄有几岁自己都没有谱吗。」
宋居寒那种对待外人的八面玲珑和对待自己人的无理取闹,是他性格上分水岭一般的两个极端,宋居寒始终像一个早熟的孩子,看上去再成熟,里面也还没长好,总是喜欢在外面做足了戏挣足了面子,然后把顽劣的本性留给最亲近的人。
宋河眯起眼睛:「你敢教育我?」
何故冷笑:「我没义务教育你。」当着vanessa的面,更难听的话他就不方便说了,「从今往后,我尽量不出现在你面前,你也尽量别出现在我面前,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利用我做的事,我们眼不见为凈,谁都舒服。」
宋河表情狰狞,还要说什么ssa低喝道:「宋河,我们刚才讨论过了的。」
宋河咬了咬牙,站起身,整了整领带,指着何故道:「我宋家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好自为之。」他说完,摔门而去。
ssa嘆了口气:「何故,你们谈的怎么样?」
何故沉默了一下,尽量平淡地说:「vanessa,我决定和他重新试试。」
ssa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和喜悦:「真、真的吗?」随即,她面上又浮现担忧,「你是因为他这样折磨自己才……」
何故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止,我确实没法看着他这样下去,尤其他伤还没好。但我这段时间也思考了很多,我们俩之间,说孽缘也罢,大概真是有什么东西一直牵扯着的,想断也断不干凈,于其互相折腾,不如就……」
ssa忍不住笑了一下,秋水一般的眼眸盈盈闪烁:「太好了,他受了很多的教训,我相信他这次一定会好好珍惜。」
何故苦笑一声,没有说话。宋居寒会不会好好珍惜,不到最后一刻,不会有答案,只是想想人生苦短,连什么时候死都拿不准,又何必去苦思一个人什么时候变心呢。
喜欢就去拿下,然后尽人事,听天命。
ssa轻轻捂住心口,连如此戏剧化的动作,她做起来都如此曼妙,她似乎高兴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你这几天如果不忙,就住在这里吧,好吗?」
何故点了点头:「这些天辛苦你了。」
ssa笑笑:「没有办法,我没有把他教好,就应该承担这后果。」
何故迟疑了一下:「那宋河……」
「你不用理他,我会和他好好谈谈,无论如何,他是关心居寒的。」
何故心想,宋河确实关心宋居寒,只是这父子俩的自私,几乎是如出一辙。
何故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宋居寒睡梦中的脸,本就瘦窄的脸颊此时有些微地凹陷,看上去非常憔悴,躺在床上,身体陷进床铺里,简直就像是病重之人。
何故觉得宋居寒再这么闹一回,他的心臟也要受不了了。
突然,宋居寒的睫毛颤了一下。
何故一惊,手忙脚乱地抓过手边的书,随便翻了一页,眼睛盯着书,余光却在瞄床上。
宋居寒缓缓睁开了眼睛,从迷蒙到清醒,只花了短暂地两秒,然后他本能地喊着:「何故……」
何故放下书:「你醒了。」
宋居寒扭头看着他,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两眼发亮:「你真的在。」
「我当然在。」何故道,「饿了吗?」
宋居寒直勾勾地盯着何故,用一种好像要把他吞进肚子里的渴望,颤抖着说:「我以为我做梦呢。」
「你再饿下去,真要出现幻觉了,吃点东西吧。」
宋居寒点点头。
', ' ')('何故起身要去拿饭,宋居寒却不鬆手:「你别走。」
「我去给你拿吃的。」
宋居寒定定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十秒钟。」何故指指桌子,「就在桌上。」
宋居寒用儘力气抬起脖子,看了一眼桌上的保温罩,这才鬆开了手。
何故把保温罩打开,饭菜果然还热着,他把托盘端到了床头,把宋居寒扶了起来,「赶紧吃点东西。」
宋居寒露出一个虚弱地笑容:「你喂我。」刚才抓着何故那一下,耗光了他身体最后一丝力气。
何故用杓子搅了搅粥,舀起一杓,送到了他嘴边。
宋居寒简直是满眼欣喜,张大了嘴吃了下去。
「你这么多天没吃东西,只能先喝点粥,不然胃会有反应。」
宋居寒根本不在乎吃什么,他现在眼睛里、脑子里只有何故,跟机器人似的张嘴咀嚼。
何故被他看得有点受不了,放下杓子,无奈道:「你能不能好好吃饭。」
「我怎么没好好吃了。」宋居寒「啊」地张开了嘴。
何故舀起一大杓,塞进了他嘴里。
吃完一大碗粥,宋居寒明显看上去精神了一点,他抓着何故的手,目不转睛地盯着何故,时不时就会扬起笑意。
「你够了,别看了,瘆的慌。」何故把药和白开水递给他,「吃药,一会儿叫医生来给你输营养液。」
「别叫,我现在谁都不想见。」宋居寒抱住了何故的胳膊,「你陪着我就行。」
「别闹了,你现在身体很虚,手臂上的伤也需要复查。」
「我真的谁都不想见。」宋居寒凝望着何故,「你陪着我好不好。」
「不好,你现在要看医生。」何故把手抽了回来,略严肃地说,「你这个时候能不能听话。」
宋居寒立刻坐直了身体:「能啊,不止这个时候,以后也能听话。」
何故哭笑不得。
他打电话把医生叫了过来,医生和护士给宋居寒做了检查,输了液ssa见儿子终于「活」了过来,狠狠训斥了他一顿,宋居寒儘管虚弱不已,也一直笑嘻嘻地听着。
宋居寒身体素质好,不出几天就恢復了精神,能走能跳了。头上的伤拆了线,只是手臂还打着石膏,行动不便,但这个时候的他似乎只要张腿就行了,张腿就能跟着何故。
自那日之后,宋河没有再出现过,一直是vanessa留下来照顾他们,偶尔还会亲自下厨做几道花样迭出的西餐,但味道却良莠不齐。
何故每天看看书、喂餵鱼,陪陪宋居寒,日子过得很闲散。他似乎还有些无法融洽地和宋居寒相处,总觉得俩人之间亘着什么东西,宋居寒也发现了,他越是想要亲近,何故就表现得越是平淡,让他总是感觉很沮丧。
傍晚时分,何故接到了他妈的电话,他妈喜忧参半地说,勤晴被查了,喜的是李家父子几年前行贿的事被翻了出来,忧的是她手里的股份会缩水。但经历过何故被绑架,她确实想开了很多,以往何故劝了那么多次都没有效果,反倒是李家父子的疯狂之举,让她真的明白了金钱的分量。
何故也劝道:「这是好事儿,他们如果一直逍遥法外,我们就会一直提心弔胆。」
「是啊。」孙晴嘆道,「我也想通了,什么都比不上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她顿了顿,「你说这事儿,会不会背后是宋河干的?」
「有可能,几年前的事都能做文章,肯下这功夫,又有这能耐的,大概只有宋河了。」
孙晴有些感慨地说,「没想到最后还要接这俩父子的力,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糟心了。」
「不管怎么样,这事情对我们有利,哪怕那家投资公司趁机压价,你也该卖就卖了吧。」
「嗯,我就是这么想的,同样的价格,我就是卖给别人,也不会便宜李家人。」
「对了,素素这几天怎么样?」
「没事儿,她比你想的懂事,她也不喜欢李家人,这么多年了,除了李成星,哪个李家人把她放在眼里过,至于她爸爸,我相信她最终能理解。」
「那就好。」何故最担心的,就是素素,但有些伤痛是难以避免的。
挂了电话,何故一回身,惊了一下,宋居寒居然就在不远处看着他,他镇定了一下,「你不是洗澡去了吗?」
宋居寒晃了晃手上的石膏,「护工家里有事,先走了,我一个人洗不了。」
何故皱起眉,毫不客气地拆穿他:「你是想让我给你洗?」
宋居寒抿唇笑了笑,撒娇道:「那你给我洗吗?」
「你今天就别洗了,也不臟。」何故扭身就要走。
宋居寒长臂一伸,就捞住了他腰,嘴唇贴着他的耳朵说,「可我就想你给我洗。」
何故身体僵了僵,想推开他。
宋居寒儘管只有右手能动,但力气也是大得吓人,跟铁钳子一样禁锢着何故,有些委
', ' ')('屈地说:「你干嘛总躲着我。」
何故抬头看着他:「我们一天24小时见面,我怎么躲着你了?」
宋居寒凝视了他两秒钟,突然低头含住了他的唇,用力吸了一下。
何故的心臟突然打鼓一般地跳了起来,僵硬而被动地接受了这个吻,心血涌动,却忍着没有回应。
四片温热的唇瓣缓缓分开了,宋居寒轻声说:「你这就是在躲着我。」
何故皱起眉:「我现在立刻脱光了跟你睡,才算不躲着你?」
宋居寒鬆开了手臂,有些沮丧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算了,我知道你有心结,我们慢慢来,多久我都愿意等你,等你……」宋居寒盯着何故的眼睛,目光坚定而温柔,「真正的接受我。」
何故眼眸闪动着,最终什么也没说。
什么接不接受的,他又不是女的,性对他来说不是羞耻的,若是两厢情愿,更不可能是他被占便宜的,他只是,只是怕宋居寒知道他内心深处的渴望,那让他觉得有些丢人。
他一直不认为自己有多么沉迷性,但他跟绝大多数男人一样,确实是喜欢做--爱的,和周贺一的那一段当然是美好的,但他还觉得不够味儿,这个世界上最熟悉他的身体、最能带给他无上快--感的人,就在眼前,撇开一切不说,男人的下--半--身是很诚实的。
但宋居寒伤还没好,他还不至于那么饥渴。至于他心里迈不过去的那一点阻碍,既然他已经决定和宋居寒重新来过,那就不该成为问题,至少,是他要自己解决的问题。
宋居寒似乎感觉到了何故的某些想法,轻轻亲了亲他的头髮:「我有一个要求,你一定要答应我。」
「嗯?什么?」
「你心里有什么想法,对我有什么要求,有什么不满,生气什么,高兴什么,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一定、一定要告诉我。」宋居寒认真地说,「我们之间有多少沟通上的错误,你心里应该也清楚吧。你总是喜欢把所有事都闷在心里,我做错了我都不知道,我做错了你就骂我呀、打我呀,只要你不乐意,我都会改,就是不要不告诉我,然后积累到一定程度,跟我算总帐,我真的害怕你了。」
何故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他生性如此,不屑于抱怨,不愿意争执,不善于解释,他觉得男人自己能解决的东西,就自己内部消化掉。结果很多很多他一时忍受了的东西,都一层层地埋在心底,越积越深、越积越重,最后爆发的时候,那威力连他自己都难以想象。他用暂时的「大度」,来不断压低自己的底线,结果底线并没有失去韧性,反而触底反弹,伤己伤人。
何故点点头:「你说得对,我们应该及时沟通。」
宋居寒鬆了口气,笑了,忍不住在何故脸上亲了两口,又绕回了原话题:「那你帮我洗澡好不好?你看,我想什么,我就会诚实地说出来。」
「你这是不要脸。」何故冷酷地说。
「我隻对你不要脸。」宋居寒腻歪地抱着何故,满眼温柔地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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