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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林月知回到客栈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老头收拾好了行囊,垮着一张阴沉诡异的脸坐在楼下。
他一见林月知进来,当即就站了起来,“走。”
林月知一撩衣摆有些粗鲁的坐下,随意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才道,“城门早已经关了,你就算想走也走不了,还是上去睡一觉养精蓄锐吧。”
话分两头。
这边季无鸣两人连夜赶路,终于在天还黑的时候到了乱葬岗,那是一片荒山野林,还有野狼嚎叫。
季无鸣查看了下乱葬岗的尸体,发现多出的几具新鲜尸体,显然是附近的百姓,再看泥地上的车辕痕迹,都是往下去的。
“看来就在杨家村内。”季无鸣说道。
乱葬岗在淮阳城到杨家村的中间,便是加急赶路也至少下午才能到,既然已经确定人在那里,也就不必急在这一时了。
“休息一下吃点东西,不用特意找什么,就吃干粮。”季无鸣知道燕惊雨随身带着火折子和干粮。
燕惊雨将两匹马牵到水洼边拴好,道:“我去弄点柴火来。”
这荒山野林,别的没有,倒是不担心柴火,到处都是枯树叶子和枯树枝,随便捡捡就能用好一会儿了。
季无鸣也就没拦着他,点了点头,“嗯。”
季无鸣走到水洼边拍了拍马脖子,调整了下缰绳,突然瞥见马鞍上的空瘪的行囊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伸手一摸,摸出半袋没吃完的烙饼来。
——这还是进城那日清晨,燕惊雨温好了塞给他的。
这饼是胡饼的一种,又大又经放还容易饱腹,特别适合做干粮带着赶路,就是味道不如平常的胡饼好,还噎得不行,两口水灌一口饼。
季无鸣吃了几口实在被噎的脾气上来了,北方物资匮乏,他没有浪费粮食的习惯,随手收起来塞进行囊袋里。
没想到还成了意外之喜。
季无鸣忍不住翘了翘唇角,正巧燕惊雨抱着柴火回来了,他将吃了一半的饼从袋子里拿出来在燕惊雨眼前晃了晃。
“可还记得这是什么?”
燕惊雨利索的架好了柴火,掏出火折子疑惑的看着他。
季无鸣提醒了一句,“先前我们急着进城,你给我塞的干粮。”
燕惊雨一愣,“你没吃?”
他说完,表情还是那般模样,眼神却莫名透出几分委屈和沮丧来,呆呆的看着他问道,“我弄得不好吃?”
季无鸣忍不住“噗”的笑起来,那双桃花眼中潋滟一水涟漪,倒映着一个人的身影,仿佛带了许多深情一般。
他伸手摸了摸燕惊雨的头,含笑道,“这饼味道本来就一般,便是再翻炒也硬的噎人,我只是逗逗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燕惊雨愣愣的看着那双春光潋滟的漂亮眸子,看着里面自己的倒影,莫名有些脸红。
他忙低头吹亮火折子用枯叶做引将柴火点燃。
“干粮在火上烤一烤会软一些。”他说着用两根树枝在火上搭了个简单的放置架,将袋子里的干粮都放了上去,还说,“这袋干粮不多,你不喜欢给我就行,我行囊袋里有馒头。”
季无鸣闻言去拿,果然从行囊袋里拿出油纸包着的馒头,看着应该买了不久。
“早上去买的?”他们只有那段时间没在一起。
燕惊雨就点点头,“听说那家面食做的好。”
“那怎么不买包子?还有馅儿。”季无鸣直接拿出两个大馒头挨着胡饼放火上,随口道,“一人一个,剩下的下顿吃。”
燕惊雨对他的安排没有异议,倒是因为他的问题略有些窘迫。
他紧了紧手,还是诚实的回答,“馒头一文钱两个,猪肉馅包子两文钱一个,现在冬天,白菜馅最贵,五文钱只能买两个。”
他顿了顿,憋出两字,“太贵。”
买东西从来没自己出过钱的季无鸣:“……”
这似乎是个令人感觉到悲伤的原因,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想笑。
季宫主以手掩唇,将唇角压不下的弧度遮挡,“老头那么多钱,你怎么不找他要?”
“他的钱都是从入谷的病人身上搜刮的,包括我。”最后三个字说出来的时候,燕惊雨嘴角下撇,眼尾耷拉着。
“……”噗。
季无鸣用力按着嘴角,才没让自己笑出声。
坐在火边的青衣少年表面上看着凶戾阴沉,火光映着他黑憧憧的眸子,杀意几乎要喷涌而出,然而实际上却是小孩告状越说越委屈。
太可爱了。
季无鸣眉眼弯了弯,清了清嗓子,含着明显的笑意道,“你也已经十九了,出门在外总要有银钱傍身,等林月知赶上来了,我让她从我的私银里拨一份给你。”
邪宫虽然在偏僻的云山无尽崖,但并不穷,季无鸣手中有田有宅子有商铺有产业,清州几大城区内大半的产业都有邪宫的影子。上一任宫主季无鸣的小叔季远在任的时候,欺压耕民严重,不仅向城内的商铺索取“平安税”,还装作沙匪打劫从清州过路的商队……其所作所为,最远的岭南都有听闻。
季远凭一己之力让本来为中立门派的斜阳宫,直接成为了万恶不赦人人诛之的邪宫。
季无鸣最落魄的时候是流落南疆,他那时确实身无分文。同季正寒私交好的教众都受到了或多或少的打压,林月知、江绮这两位举重若轻,虽然没被削弱职权,却也是将一个看在身边,一个丢去了中原,让他们腾不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