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轮岗的一个小伙子,刚把车子加满油开回老宅,就又被安排着送小祖宗下山,如今已是呵欠连天,却也是硬撑着死死瞪着眼睛,丝毫不敢松懈。
他早从陆公馆那边的人听说过,这位小姐心善时就是江北第一大善人,坏心时简直比阎王爷还吓人。
不知道今日与陆先生闹了什么矛盾,明明之前见到还是爱意满满,转眼就是冰天雪地。
他注意到常安的异常安静,只觉得背后冷气森森,叮嘱自己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否则指不定自己就变成了出气筒。
常安连夜搬回之前住的花园洋房。
吹了一路的冷风,脸都冻麻了,心里也平静了下来。
常安一个人收拾东西,一个人搬运,并不惊动任何人。
可等她真正走进那栋小洋楼,她又觉得不太好,毕竟连这也是陆崇给她的。
挫败感在这个夜里汹涌而至,常安喜欢吃软饭,却又不想让陆崇觉得她是个吃软饭的。
那天,常安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思考人生,一直到天亮。
她不太想进去,因为陆崇在每个角落都呆过,每一处都有他的影子和气味。
……
自从那天常安搬走之后,陆崇一直没露过面,就连张小姐允诺送她的小狗,也是派下边的人给她送去的。
她说不想见到他,他就真的一次也没来看她。
常安越想越难受,只觉得自己年纪小,太过轻信爱情,被狗男人骗了。
但想着想着,内心愤怒到极点,却又开始责备自己。
其实仔细想想,陆崇除了那件事情隐瞒了她,其他一切都堪称是完美典范。她不是不懂事,她只是转不过弯来。
她想要什么呢?
该有的她都有了,她甚至不在乎陆崇欺骗了她什么,只想知道陆崇拿她当什么,如果真的对她好,真的爱她,为什么要欺骗她隐瞒她?
常安整天不着家,不是去戏院看戏,就是去百乐城拆穿洋人的魔术表演,可即便是去最爱的天福茶楼,跟老大爷们谈天说地,她也觉得失了几分味道。
常安虽然过上了闲散的生活,可她并不十分快乐,即便这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有钱有房,还没有男人烦。
她隐约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可她并不想承认,只是将自己变得忙碌起来,以为这样就不会思考那些令人头疼的事情。
其实陆崇哪里是不想她,他明白常安不想看见他,所以便不去招她烦。
这件事确实是他的不对,他也理解常安需要冷静。
而且他仔细检查了密室里的阵法,一点痕迹都没了,像是从没存在过。
陆崇派人跟着常安,确保她的安全。
他自己也曾偷偷看过她几次,她身体十分健康,并无异常,所以他坚信是常安打败了那个邪恶的法术。
又过了几天,救济会布粥施饭等事情也陆续开展起来,商会各种年终事宜也需要操办,陆崇忙得脚不沾地,几乎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自然也就暂时放任她去了。
陆崇再次见到常安是在闹市上,他出去办事,看到石锦街头的小丫头。
这天天气很好,一改前几日的阴霾,太阳早早便挂上了天空,给这个寒冷的冬日增添了一丝温暖。
可即便这样,温度也还是很低的。
街头满是穿着棉衣棉裤的路人,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在外面。
可某个小丫头不怕冷,只穿着一身单薄的小洋装,宝蓝色的呢绒裙摆就要拖到地,幸好她配上了一双小高跟才免得踩到。
白色的高领蕾丝显得她多了几分成熟,但仍然挡不住那股子稚气,蜷曲的卷发懒得打理,编成两股麻花辫,用一根咖啡色发带束在脑后。
脸侧垂下的发丝将她的小脸衬得更小巧,整个人看起来又小又嫩,只一个侧影,陆崇就知道是她。
常安正站在一个首饰摊前,随手挑了几支景泰蓝发簪,大手大脚地掏出一把钱递给摊主,高兴得那人硬是多塞了好几支给她。
摊主虽破衣烂衫的,手艺却十分精巧,自己制作的发簪深得常安喜爱。
她又逛了几个小摊,大手一挥递上好几块大洋,还包了老奶奶摊上的十几双绣花鞋。
常安在石锦街商贩眼中简直是财神一样的存在,出手大方不说,还不要找零。
大家都猜不透,这位小财神下一秒会光顾谁家。
常安买了太多东西,觉得脚累了,便坐上了前几天新买的汽车,司机是一位老成的中年大叔,看得陆崇直皱眉头。
他不知常安从哪里雇来这样一个人,也不知她知不知这人的底细,可这显然不是个普通老百姓。
常安怀里抱着小白狗,没有骨头似的倚在车窗边上,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扭头看向窗外,正好跟陆崇对视上。
陆崇这才看到了她的正脸,那张漂亮的小脸上虽然画着精致的妆,但却神色怏怏的,挡不住那股苍白之色,甚至连一头卷发也没了往日的光泽。
陆崇又心疼又开心。
这是不是证明她离开自己的这段时间,并没有过得很自在呢?
常安的车子没一会儿就开走了,陆崇这才回过神来,对于自己察言观色自嘲一下。
他知道她平安健康有钱花,就放心了,他像无数有着大男子主义的人一样,对于自己喜欢的人,她越花钱,他就越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