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不多时便到了地方,余舟整了整自己的官服,跟着别的同僚一起进了衙门。
他当值的地方在中书省,算是大渊朝最核心的权力机构。不过他在这里只是个最不起眼的小主事,官阶从八品,属于中枢权力机构的最底层人员。
换句话说,只要皇帝不来这里转悠,以他的资历这辈子见到皇帝的几率屈指可数。
至于裴斯远,既然是禁军副统领,自然也是围着皇上转,更不可能见到他。
只要他老老实实待在他这一方天地里,暂时便是安全的。
“一大早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柳即安从后头一把揽住余舟的肩膀,语气带着十足的亲昵。
余舟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不动声色地将人避开,道:“没想什么。”
“哎,你猜我刚才在门口遇到了谁?”柳即安道。
“谁啊?”余舟道。
“张郎中。”柳即安道。
“他怎么了?”余舟不大想和柳即安闲聊,但他怕对方看出异样,只能佯装对他的话题感兴趣。
柳即安再次伸手勾着他的肩膀一同进了屋,这才神秘兮兮地道:“我听张郎中说,陛下要再从咱们这找个人,和庄舍人一起担任起居郎。”
“为什么?”余舟捧场地问道。
“好像是说庄舍人太辛苦了吧。”柳即安道:“想想也是,陛下天不亮就要上朝,庄舍人每日也要天不亮就开始当值。早朝上旁的人都是只管自己那摊子事儿就行,别的时候还能偷懒走个神,可庄舍人却要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听着,半点不敢偷懒。”
更别说下了朝之后,还要跟着皇帝去御书房旁听议政。
“要我说,这起居郎可真是最辛苦的人了。”柳即安道:“我听说前朝起居郎也没这么尽职的,都是依着陛下喜好随意编写一下起居注,偏偏这庄舍人不知是得了谁的真传,较真得很,估计陛下也是被他烦得够呛,这才想找人替他。”
“找人替他?”余舟问道:“不是说一起当值吗?”
“那就是说着好听,实际上谁知道呢,届时新人若是得了陛下的青眼,哪还有庄舍人什么事儿?”柳即安道。
余舟这会儿没什么关注朝中八卦的心思,于是并没对这个话题发表什么看法,老老实实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开始翻看原主桌上的文书。
原主字写得不错,字迹工整秀气。好在余舟自幼是书法班里成长起来的,小学起就开始参加书法大赛,一路拿了不少奖,所以眼下他倒是不担心工作上的问题。
他磨了墨,取过纸笔,照着原主的字迹写了几个字。
虽然字迹不能算一模一样,但若非有人刻意留心,应该是看不出破绽。
“哎,来了来了。”柳即安道。
“什么来了?”余舟不解道。
“快看外头。”柳即安道。
余舟顺着他是视线朝外看去,见一个挺拔的身影从廊下穿过,背后还跟着几个亲随。那人应该是个武将,身上穿着武服,不过匆匆一瞥余舟并未看清他的长相。
“这是干什么的?”余舟问道。
“八成是来替陛下挑起居郎的吧。”柳即安道。
他说着面上露出了几分向往的神色,道:“可惜起居郎是从六品的官阶,咱们这种小主事也没资格跟着凑热闹,哎。”
“你方才不是说起居郎不是个好差事吗?”余舟问道。
“话是这么说,能在陛下面前当差,再差能差到哪儿去?”柳即安道:“况且我又不是庄舍人那种不懂变通的,要是要我当起居郎,我肯定会好好哄得陛下高兴。”
余舟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埋头继续照着原主的字迹练字去了。
柳即安憧憬了一会儿,便收了视线。
他目光落在余舟白皙修长的手指上,而后视线顺着对方指尖一路向上,越过手臂、肩膀、脖颈,最后停在了余舟轮廓精致的侧脸上。
“我从前怎么没发觉你长得还挺俊的。”柳即安道。
余舟笔尖一顿,抬眼看了他一瞬,道:“你长得也挺俊的。”
“是吗?”柳即安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我娘也是这么说的,说我长得像我爹年轻时,英俊得很。”他说着刻意整了整自己的衣冠,而后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坐下,从抽屉里取出了一面小铜镜,开始对镜自我欣赏了起来。
余舟:……
柳即安对着铜镜照了一会儿,又有些坐不住,一直伸着脑袋朝外看。
不多时,屋里其他的同僚也陆续来了,余舟强装镇定,与他们一一寒暄了一番。
众人倒是与他都不算亲近,因此没人过多地留意他。
余舟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继续埋头开始练字。
“有人出来了。”柳即安看到廊下有人经过,忙跑到门口问道:“怎么回来了?”
“裴副统领没看上咱们呗。”那被柳即安拉住的青年道。
裴副统领?
余舟闻言心脏猛地一跳,手中的笔一抖,不慎在纸上落了一个墨点。
哪个裴副统领?
这京城有几个裴副统领?
余舟心不在焉地换了一张纸,提起笔想要继续写字时,突然反应了过来。来替皇帝选起居郎的人,必然是皇帝身边的人,皇帝身边能有几个裴副统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