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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以为小A不会搭腔,但他听到小A说:
“你听过西西弗的神话吗?”
“西西弗?什么东西?”青年挑眉。
“唔,也许算是英雄吧。他是一个城邦的建立者,神王掳走河神的女儿,河神到西西弗的城市寻找他的女儿,西西弗要临城邦的一条河四季常流,以此为条件告诉河神他女儿的下落,河神答应了。
由于泄露神王的秘密,神王要死神押他下地狱,他设计绑架了死神。”
小A走到青年的另一边,把沐浴露搓出绵密的泡沫,抬起他另一条结实而丰润的大腿,把泡沫铺开抹在上面。
“绑架了死神?那么勇的吗?”青年的声音像是舒服得快睡着似的,慢慢悠悠,“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如果我自己选择去死,你也会觉得好吗?”
小A觉得自己就是在认真地回答这个问题,于是自顾自说到,“这导致很长时间人间没有人死去,直到战神救出死神,同时西西弗也被押下冥府,也就是地狱。
被打入地狱前,西西弗对自己的妻子说,不要埋葬他的尸体,到地狱后,又对冥王说,一个没有被埋葬的人是没有资格呆在冥府的,请求还阳三天处理后事。”小A拿出喷头清洗他脚趾间的泡沫,绵密的水流冲得青年敏感的脚底一阵酥麻。
“喂,喂~你快点,很痒的,然后呢?他还阳后就不回去了?”青年想,我看你怎么掰扯。
“*对,当他再一次看见这尘世的面貌,尝到水、阳光、炽热的石头和大海的滋味,他再也不愿回到阴暗的地狱去了。呼唤、愤怒和警告于他毫无作用。他继续在海湾的弧线、明亮的大海以及尘世的微笑间生活了很多年。(引自加缪《西西弗神话》)
于是神把他捉拿回地狱,诸神判罚西西弗将岩石推上山巅,巨石因为自身的重量,到达山巅就会滚落。诸神是有道理的,他们觉得再也没有比徒劳而没有希望的劳动更加可怕的惩罚了。*”
“但是,这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青年挑眉。
“你能翻个身吗?我把水位降下去,清理一下那里。”小A却说起其他来。
“你在转移话题吗?”青年把烟摁熄在地板上。
“不,你翻个身,我继续说。”小A说着,已经开始放水,扶住青年劲瘦的腰,借着水流的浮力,正想帮青年翻个面。
“停,我自己来。”青年说着,撑着手臂,翻了个身,把修长的脊背和丰润的翘臀面向小A,“话说,刚才做的时候,怎么没给我洗,不嫌脏?”青年问。
“你潮吹时我看了,挺干净的。”小A依旧答的一本正经。
“打住,别说了。”青年脸一红。
“所以你要灌肠吗?”小A问,“其实不用也可以,那些器具我都消过毒,如果你心里上膈应,我可以给你做。”
“那不用了,然后那个西西弗解脱了吗?”青年只想转移话题。
“没有,但是他是幸福的,幸福就幸福在他命运的每一步,都是自己选的。这就是我要说的。”小A说着,掰开青年柔韧的两臀,换了一种更温和的啫喱涂上去,抹开。
“就这样?”青年问。
“就这样。”小A说。
“那你他妈给我解释清楚他到底幸福在哪里?幸福在每天绝望地推一块石头?”青年问。
“你认为他绝望,其实绝望在他知道把石头推到山巅是不可能的,如果他不知道这件事,就会怀着成功的希望推动这块石头,即使石头一次又一次地滚落,但他知道终有一天会成功。
但是,要我说,一些人每天都在劳动,工作,那些工厂区的工人,又或者其他的,每天都过着千篇一律日子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而活,只知道要这样做。他们的生命也不见得有意义,不也同样像这推着石头的西西弗一样荒诞?
但荒诞不等于悲惨,只有当他们意识到自己长此以往的这一切毫无意义时,才会感到绝望,感到悲惨。
他知道这一切毫无意义,因为知道无意义,所以他痛苦,但他又蔑视这痛苦,继续他那无意义的劳动。
这是一种胜利,没有蔑视战胜不了的命运。”小A絮絮叨叨着,手上却没停,给青年揉着背,他想青年没说话,也许是没在听,便不再说了,一时间浴室沉默得只听见水的荡漾声。
“怎么不说了。”青年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你还没给我那个问题的答案。”
“好吧,事实上,当生命毫无意义,或者一个人的一生注定是个悲剧,诸如此类沉痛的真相被认出,它的沉痛便被消解了。
俄狄浦斯知晓他杀父娶母的命运,反抗杀父娶母的命运,但是,他的反抗也是命运的一部分,最终还是达成了这个命运,但这又如何?
他在最后居然还能够说:尽管历经考验,我与日俱增的年龄和我灵魂的高贵仍然让我觉得,一切均好。
“*我觉得一切均好。”俄狄浦斯说,而这句话是非常神圣的,在人脆弱而有限的世界里,它告诉我们,一切
', ' ')('都还没有,也未曾山穷水尽。
它将一个神从这个世界赶了出去。当初,这个神心怀不满,带着对无意义的痛苦的趣味踏了进来。它把命运变成人的事情,所以命运应该是人解决的。
西西弗静默的快乐就在这里。他的命运是属于他的,巨石是他的东西。同样,荒诞之人,当他静静欣赏自己所受的折磨时,足以使一切神像缄默不语。*(自加缪《西西弗神话》)”
小A用水冲掉青年身上的泡沫。
“所以。”小A回答,“如果你意识到生命毫无意义,死亡是人生必然的终点,并且走向死亡的每一步,走多远,以怎样的方式,都是你自己的选择,自己走出来的,慎之又慎的考虑,我敬重你,但如果,只是为了逃避自己悲惨的命运,我只能表示理解。”小A说着。
“西西弗的每一步,无所谓命运不命运,在他看来,自己选的;告诉河神他女儿的下落,自己选的;绑走死神,自己选的;逃回人世,自己选的。他的每一步命运都是经由自己的意志自己走出来的。
真正的英雄主义只有一种,就是面对生活悲惨的真相时仍然热爱它。所以,西西弗算是个英雄。”
小A关停了花洒。青年翻了个身,看向他,问:“那么,你觉得我会是个英雄吗?”
“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小A说着,向他伸出手,青年咧嘴笑了,不是那种轻佻的笑,不是装模做样的假笑,他笑得很真诚,眼睛和他的整颗心,都是笑着的。
青年借着小A的力站起来,顺势靠在小A身上,小A给他披上浴巾。
“怎么办啊,小A……”青年的头埋在他肩上,“我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小A沉默了一下,第一时间以为青年说的是Apple,差点以为是梦回昨日。又顿了一下,联系青年酒醉时的上下文,不确定,但还是道:“如果你说的那个人是指我的话,那么,请节哀。”
青年没有说话,只是在他身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今晚在这睡吗?”小A问。
“嗯。”青年回以一个鼻音。
小A说,“你等会儿,我去铺个地铺。”
青年站定,靠在浴室的门,看着他忙上忙下。心漏了一拍,脑惊了一下,他第一次发现,一个A可以性感成这样,不单单是肉体上或者床技上的那种性感,是一种他之前从没碰到过的东西,他直觉地觉得这种东西,今后他可能也很难再碰到了。
月光淡淡地从窗子里透出来,青年沉溺在松软的被窝里,直到身边也有了动静,小A收拾完一切,洗漱完也终于躺进了被窝。转头,青年看见小A漂亮的侧脸和长睫毛,又被小小地惊艳了一下,干脆侧卧起身,一只手撑起脑袋,细细描摹他的脸。
小A睁大眼睛看他,好像在问干什么。
“你长得这样好看,怎么总遮起脸?”青年的声音依然哑着,但已经好了很多。
“危险。”小A答。
“也是。”青年看着他,确实太招人。小A不习惯被人盯着,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小A,既然觉得生命无意义,那么如果有一天,我找你殉情,你会答应吗?”小A快睡着了,临睡前,隐约听到背后有声音这样问。
“不会。”小A打起精神,有气无力地翻了回来,空无地盯着天花板,慢慢说道,“人生好在无意义啊。你想,如果人生有意义,而这个意义又不太合人的心意,这样岂不是很糟糕。所以,人生好在无意义啊,这样,才好让人去找人生的意义不是吗?……”
小A不记得自己最后说了什么,但是青年记住了:热爱生活,而不是热爱生活的意义。
青年觉得这是他至今最长的一夜,也是最好的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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