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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弋看了看身后的挂钟,刚过晚上十二点,他想,该到了。
他刚来这个酒吧上班,没多久就发现,只要值夜班,必定会在零点左右遇见一个人。
一个男人,美得雌雄莫辨。
游弋记得他第一次见到正脸时,心里一颤,抬手就碎了个玻璃杯,吧台上正喝酒的人猛地抬起头,脸孔在灯下白得毫无瑕疵,一双眼睛清凌凌地看他一眼,游弋吓了一跳,居然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想说话,看见那人微长快要遮耳的头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倒是那个人就这么看着他,看着看着就笑了,这一笑,游弋又后退了一步,几乎贴到了酒柜。
对面的人开口了,嗓子有点哑,但确实是男人声音。
“新来的?”
游弋贴着酒柜,手心出汗,目光却移不开,点点头:“嗯、嗯。”
那个人撑着吧台起身,一身黑色,领口微敞,上半身就这么探过来,又笑:“知道一个杯子多少钱吗?”
不笑还好,再一笑游弋头皮都炸了,瞪大眼睛猛摇头:“不不不不不不不知道。”
一个清亮的女声突然道:“——哎呀一个杯子一百八从你工资里扣!”
游弋终于被迫移开视线,眼泪都快下来了,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激动的:“付姐!——”
付韵芝叹了口气,把翟玉按回椅子上,神情复杂:“你最近怎么回事?都把小孩吓着了。”
翟玉又笑起来,眼睛被酒精熏得雾蒙蒙的,看向付韵芝:“我没吓他啊……”
“娘哎。”
付韵芝伸手捂住翟玉的嘴:“翟玉,算我求你了,你别笑了,我都害怕。”
翟玉抓住付韵芝的手,温温柔柔的:“为什么?我笑起来不好看吗?”
一旁的游弋看傻了。
付韵芝愣了愣,哗啦甩开他的手,怒道:“你到底怎么回事!你再这样我要——”
“你要干嘛?”翟玉还是笑,一笑就停不下来,仰着头看向付韵芝:“你喜欢我吗?你也想跟我上床吗?”
游弋惊呆了。
付韵芝张张嘴没说出什么,深呼吸了一下,压抑住怒火,抓住翟玉的胳膊往出带,一边跟游弋道:“不好意思啊,这我哥们,他喝大了,他平时不这样……”
这就是游弋第一次见到翟玉。
后来就常常见了。
他常常见,别人也是如此,渐渐地,酒吧里突然多出来一些专门来等翟玉的人,每逢午夜就突然热闹起来,等翟玉来了,又突然安静,什么样的目光都有,好奇的,下流的,从四面八方而来。
翟玉视而不见,搭话的从来不理,只是一直喝酒,一直喝酒。
人的气质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从前,翟玉向来是收着的,无论是眼神还是举动,都是端方不容扰的,普通人惊鸿一瞥,只会以为是哪个富贵人家的漂亮公子,所以纵然他姿容出众,也没几个人敢贸贸然去搭话。
可现在,翟玉好像连同所有的精气神都一并销了。
生在悬崖峭壁的孤花往下坠,飘入喧嚣的闹市里,连刺都折了,只有外放不绝的香味,惹得人人都想上来攀闻一口,揉捏一把。
翟玉第一次回应别人是因为一句话。
那个男人叫了他声哥。
翟玉放下酒杯去看,确实是很年轻的一张脸,甚至还带了未脱的学生气。
“你是谁啊?”他酒气熏天地扯住那男人衣领,笑着说:“——敢叫我哥?”
“我是你弟弟啊。”男人握住他的手腕,在指节上亲了一口:“我就喜欢哥这个类型的,你喜欢我吗?”
翟玉看着他只是笑。
后来他便跟着男人走了,怎么到的宾馆,怎么脱的衣服,翟玉通通不知道,他清醒的那一刻,是在被男人的性器顶开身体的时候。
身体被抚摸,肩颈处连绵的亲吻,翟玉闭着眼睛,在律动中脸颊抵着床面,渐渐地,被单晕开一片湿迹。
太可笑了。
翟玉低声道:“太可笑了。”
“什么?”热息附上来,叼住他的耳朵轻声问。
翟玉没回答。这些年被压在身体最深处的瘾,正在不受他控制的,一点点,再次重新蚕食他的身体。
就这样吧,翟玉在昏沉的快感里模糊了时间。
他回到了以前,他又找到了他的安全感。
宿醉后的头疼翟玉早已习惯,只是这次还伴着别的不适。
翟玉看了看身旁睡着的人,记忆苏醒,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
啊,跟一个男的上床了。
他心里木木的,没什么多余想法,穿好衣服下床,洗脸,抬起头时镜子里多了一个人,男人头发乱糟糟的,从身后抱住他,在他的脸上亲了亲。
翟玉浑身泛起尴尬的不适,他现在清醒着,被同性如此亲昵对待,让他觉得无比难受。
他挣了挣,男人却抱得更紧了,嘴唇又贴上来,
', ' ')('在他的脸颊上轻吮,翟玉彻底受不了了,一把推开他。
男人莫名其妙,抄着手:“装什么装,昨天晚上叫得那么好听,下了床就翻脸啊。”
翟玉看着他,眼里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男人笑笑,往前走了一步:“哎,说真的,床也上了,处处?”
处处?
翟玉也笑了。
他怎么可能跟男人谈恋爱
真是荒谬至极。
想想都恶心。
翟玉挑起一边唇角,突然也想恶心恶心别人,“好啊,先给钱。”
“啊?”男人明显愣住了。
“我说,先给钱。”翟玉低声笑,凑近他:“我很贵的,处处?你确定要包长期服务吗?”
“操。”男人回过神,低骂了一句:“捡了个什么玩意儿,还以为……算了。”他从钱包里掏出一沓红票子,卷成卷塞进翟玉裤兜,转身便走。
翟玉在原地笑得乐不可支。
结果男人没两分钟又拐回来了,蹙着眉头看了看翟玉,叹了口气:“真他妈的,冲你这张脸,老子也认了,给个联系方式?下次不涨价吧?”
翟玉笑意渐收:“联系方式啊?”
“嗯。”
“没门。”
“……”
宾馆外面的阳光刺眼,冬日里是个很好的晴天。
翟玉走在街头,身体被满足了,透着倦意,他想回家睡一觉,睡醒了,天就黑了。
天黑了,再随便找个人上床也未尝不可。
有什么关系呢。
是,人要努力生活,要勇于面对困难,要有勇气,要百折不挠……因为生命珍贵,因为时间如金。
漂亮话谁都会说,可没有一个人经历过他所经历的。
他累了,真的累了。
他不会和男人产生爱情,更不可能找个女人结婚生子,他早就不正常了。
他父亲给他的名字,白玉,希望他通透、天真、圆满,他一个都做不到,也没有人能帮他做到。
他没有亲人,没有爱人,不用承载谁的目光与盼望。做错了事,不会有人为他伤心,做对了事,也没人替他骄傲,和他拥抱。
除了一只猫,没有谁离开他会过得不好。
怎么活都是一辈子,为什么不活得轻松一点呢?
白天和夜晚不重要,酒和饭不重要,和谁睡觉也不重要。
——懒得挣扎了。
翟玉把裤兜里的一沓钞票扔进路边乞丐的脏兮兮的铁饭盒里。
一辈子嘛,很快就过去了,不是吗?
付韵芝很快就发现翟玉真的出了问题,他开始成晚成晚地泡在酒吧,脖颈间吻痕遍布,从不遮挡。
她找翟玉说话,质问他到底怎么回事,说着说着眼泪就要往下掉,骂他:“早知道我当初就不救你了,我把你推江里淹死算了,免得我养个娃一样操心……”
翟玉抿着酒,恢复了一点往日的样子,没有笑,擦擦付韵芝的脸:“哭什么?妆都花了。”
“滚啊,别管我,你有这功夫管管你自己不行吗。”付韵芝继续哭:“你再这样喝酒早晚要喝死了,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知道吗,你啥也看不见了,你死了我把你酒吧卖了做澡堂,你都不知道……操你还笑,你有没有心啊你这个人,你死了以后你弟弟上电视了你也看不见,当科学家了你也看不见……”
“好了好了。”
“好个屁啊好什么好。”
“我少喝点行了吧。”翟玉把酒瓶推远了点。
“还有——”付韵芝抬眼就看见翟玉的锁骨下的一块淤紫,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顿了顿,在领口给他多扣了颗扣子。
翟玉又伸手解开,淡淡道:“我喘不过气了。”
付韵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隐隐地明白一点他的意思,道:“你觉得舒服就行,只是,别感冒了。”
话里有话,大家心里都明白。
翟玉点点头,发梢扫过下颚。
“嗯,我知道了。”
被男人压着身体覆上,唇边温热接近,翟玉扭头,喘了口气:“我说过,不喜欢接吻。”
“抱歉,我忘了。”男人有风度地问他:“你喜欢什么姿势?正面还是后面?”
统共也没睡过几个人,一只手都数的清,翟玉第一次碰见这种类型,一时间愣了,脸埋在枕间:“随便。”
“好。”
被抚弄身体时,翟玉几乎不会出现什么生理反应,男人不知道,伸手到他前面触碰,毫无起伏,他以为是前戏做得不够,于是换了个角度唇舌爱抚。
翟玉难受得要命,只想告诉他快点插入,不要玩这些没用的把戏。
他刚想开口,忽然听见有人哐哐砸门,砸了两下房门嘀一声响,门开了!
尖锐的女声叫喊着:“关楚岳!你这个王八蛋!”
身旁的男人迅速拎起被子盖在翟
', ' ')('玉身上。
眨眼女人已经冲进来站在他们面前,带起一阵香风,她横眉指着男人:“关楚岳你对得起我吗!啊?!”
翟玉皱眉,厌恶地看向身边人:“你女朋友?”
“不是!”
女人眨巴着眼睛抢话,撩起长卷发往后背一甩:“他是我老公!没良心的老公!”
“晨风,你先别说话!”关楚岳看向翟玉:“你听我解释——”
“我,听你解释?”翟玉笑了,这人莫非是吓糊涂了。
这种场面,解释错人了吧?
赵晨风盯着翟玉,再次打断关楚岳:“老公!你真的没良心!居然自己吃独食!以后我找着漂亮姑娘也不告诉你!气死你!”
翟玉:“……”
这个世界上奇怪的人真多啊。
“大美人,拿被子盖着自己做什么?”赵晨风笑得媚意横生,伏在床前去扯翟玉的被子,女人纤细微凉的手指猝不及防碰到翟玉的腰,翟玉打了个颤,下意识挥开她的手。
“喂!干嘛啊!”赵晨风不悦,“光我看你不公平?那大家都坦诚相见呗。”
她一边说,一边解开了自己的大衣扣子,外套落地,里面是一层薄衫,将女性的身体曲线勾勒得异常突出。薄衫接着脱下,黑色蕾丝的胸衣,衬得皮肤异常白皙,女人伸手绕到背后,头发随着她的动作滑落胸口,几丝长发没入乳沟。
翟玉眼看着一个女人在眼前脱光,心头如擂鼓猛击。他第一次看见女人裸体,竟生出一种难言的窘迫和青涩,撑着床往后退了退,碰到男人宽阔的胸膛。
关楚岳在他耳边道:“对不起,我应该先向你说明情况。我结婚了,是开放性婚姻,我和晨风都是双性恋,平时床伴共享……”
翟玉脑子里嗡嗡直响,女人上了床,曼妙的身体朝他靠近,胸前两团雪白的丰盈向他压过来,隔着被子,而被子又被抽开,两人的皮肤毫无阻碍地贴合到一起。
赵晨风在他下巴上亲了口,摸了摸他的脸,撒娇道:“你对女人可以的吧?啊?可以的吧!求你了一定可以的对吧?!”
她又望向关楚岳:“哼,回家再跟你算账!”
女性滑腻柔和的裸体在怀里蹭动着,翟玉第一次感受到如此鲜活的女性身体,柔软雪白的,长发搔动的香氛一下将他拉回青春期暧昧的性冲动里,那刚冒了个头就被掐死在翟成中手里的:
——对异性身体的、正常的、性冲动。
翟玉没答话,关楚岳无奈地笑:“我也不清楚他可不可以。”他望向翟玉:“冒昧问一下,你可以和女性做爱吗?或者,如果你不接受三个人一起,我可以先离——”
翟玉掐着赵晨风的下巴吻了上去,亲吻之激烈,唇边口红凌乱晕开。
为什么只能和男人做爱呢。
明明他一直就喜欢女人啊。
关楚岳低头沉笑,搂住翟玉的腰,加入其中。
这是翟玉第一次跟一个女人做爱——全程有男人参与的做爱,好像预示了他之后的每一次,每一次在异性身上企图寻找完整的自己,都找不到,得不到纾解,得不到发泄,只能再循环往复,受到诅咒般回到男人那里去。
而赵晨风绝顶聪明,在一次和翟玉的单独见面中,解开外套风衣,腰间赫然是一件穿戴式的假阳具,翟玉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她攀在翟玉耳边,低声道:“做爱是要两个人都舒服的事情,你每次跟我做,都不射,我很没有成就感耶。”
被发现了。
翟玉感觉像被人狠狠扇了一个耳光,莫大的屈辱感将他瞬间淹没,他苍白着脸夺门而出,在酒店走廊被赵晨风从背后拦腰抱住。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愿意!我老公都经常让我弄,我还以为你也一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扔了。”
“好好好,扔扔扔。那我喊他过来行不?”
“……”
见翟玉低头不言,赵晨风搂着他轻声道:“你真是个奇怪的人,要做就要舒服啊,有什么可难过的,你不说话,我就默认你答应喽?”
“……”
“外面好冷,我们回房间吧。”她踮起脚在翟玉的侧脸亲了亲,勒住他的腰乱晃:“好了嘛好了嘛,别生我气啦,我下次不会了。”
——哥哥,我错了嘛,别生我气啦,我下次不敢了。
撒娇讨饶的方式太过熟悉。
翟玉又开始恍惚,他听见身后的人蹭着他的背在喊哥哥,转过身,眼前人像虚幻轮转,他在怀里人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好,不生你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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