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呆愣愣地看着眼前,那张似乎被蹂躏过无数次的纸,纸上写满了数字。
他双眼有些木讷,眼圈呈现黑色,皮肤似乎也变得有些枯槁。原不该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皱纹,在他那原本年轻的脸上留下了显眼的沟壑。
这是长期睡眠不足的后遗症,今天已经第八天了,相同的噩梦如同死神的双手,狠狠地扼住他的咽喉,他挣扎,他剧烈地喘息,直到肺部宛如烧红的炉火,令他不得不咽下一口口水以缓解咽喉的灼热。
他醒了,却像是点燃的引线,睡眠的时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短,也越来越能看清引线溅起的火星,照耀下那可怖的炸弹。
奔跑的人群,惊声的呼叫,剧烈的爆炸,令人无法站稳的晃动,碎裂的建筑,腐蚀的骷髅,殷洪的鲜血。即使醒着,这噩梦也如走马灯般在他眼前晃动。
“灾难,厄运,哭泣,叹息!”梦中的他,发出他自己永远不会发出的声调,那声音由开始的低沉变得逐渐尖利,尖利到即使你掩盖了双耳,仍能够穿破你的鼓膜,清晰地刻画在你的大脑。
“和尚,和尚......”另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的双耳倏然听到一种尖鸣,他痛苦地抱紧脑袋,感觉有液体从自己的五官流出。
旁边的声音很是焦急,拼命地推拥着他,隐隐能听到声响:“和尚......和尚,你怎么啦,和尚!”
头脑一阵昏眩,和尚坠入黑暗。
在一个看起来很熟悉的地方走着,和尚看着周围的景色,心中如是想,但这是哪里?
林立的破旧瓦房遮挡住原本就不算明亮的月光,淅沥沥的雨水冲刷着肮脏的屋顶,街道上满是垃圾和动物的尸体。
肮脏的死水上,只有雨滴落下才会有丝丝波纹,这里散发着死亡的腐烂臭气,周围的人如同行尸走肉般没有生机。
远处的一所房舍冒着火舌,浓烈的黑烟把原本就不太明亮的月光遮蔽大半。
一个黑暗的胡同,隐隐能够听到如野兽般的嘶吼,显露一对男女如同野狗般媾和的身形。他们的眼中也没有生机,只有浓浓的麻痹和堕落。
一个人被砍倒在地,几个人狞笑着抬起手中的砍刀,狠狠的劈砍在那人身上,黑红色的血液如同被捅破的蛇窝,殷红的蛇受惊吓般四散奔逃。
他走着,一个女子满身鲜血地躺在街道中间,旁边满是碎裂的相机零件。
她如同破碎的娃娃,就那么零散地瘫在地上,死亡的黑气笼罩着她,大而无神的眼睛瞪视着天空的月亮,嘴角却呈现微笑的弧度,冰冷的雨水洗刷着他脸上的血污。看着很熟悉,她的眉眼间有着熟悉的感觉。
不由自主,和尚走向前方左侧的胡同,幽深的胡同充满着刺骨的寒意,他走到一个垃圾箱的后面。
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小男孩正坐在那里孤独的流泪,为了不发出声响,他的上齿咬破了自己的下唇。
他忽的抬起头,冷冷的看着和尚,眼神如同鱼眼般没有生气,他流着泪,嘴角却挂着微笑。
他的眉目跟那个女人很像,他们的眉目跟自己的恩人也很像。这个小男孩儿就是自己的恩人,和尚很确定。
时光流转,和尚站在黑暗的胡同中,天空的月亮和太阳在不断交替,小男孩儿消失了。
和尚看到自己的影子在不断变换着方向。快进的时光令他头晕目眩,只有天上的不断变换的日月,告诉他,他度过了九十多个白天和夜晚。
他的身边不断有人被杀,被砍,被淫掠......这个街区,它的存在就是罪恶,这里就是没有正义存在的荒原。
又是一个雨夜,红蓝交替的亮光在胡同外闪烁,和尚木偶般走了出去,黄白色警戒线把一栋建筑围绕一圈,周围是打扮、形色各异,虽然下着雨却依然无法扰乱他们八卦心理的人群。
内圈的警察维持着警戒线内的秩序,四辆警车上的警灯在一旁闪烁晃眼的亮光,一辆救护车停在一旁。
他的恩人,还是那个小孩模样,站在黄白圈里,脸上充满了苍白的凄凉,他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泪水却在眼眶中打转。
四个穿白衣的医生从楼上抬下一个担架,担架上蒙着白布,一只苍白的手无力地露出白布外,随着担架的摇摆而来回晃动。
担架在那小男孩和警察的旁边放下,警察蹲了下来掀开了白布,里面是一个浑身湿漉漉的脸色苍白的赤白男子,眉目与小男孩也十分相像。
那警察问询着什么,小男孩只是倔强地摇着头。
雨依然在下,自己的恩人站在那儿,瘦小的身形,倔强的挺立,如同永不弯曲的白杨。